現代工業的設計目標是製造出具有吸引力的產品，讓消費者能夠買得起，且符合法規，性能良好，經久耐用，可以滿足市場期望。這樣的產品既能滿足製造商的希望，又能滿足一些消費者的期待。但是從我們的觀點來看，產品設計如果未能特別考慮人類和生態的健康，就是愚蠢的、粗俗的，我們稱之為拙劣產品。

比如說，一般大量生產的聚酯纖維衣服和一隻普通的飲水瓶都含有銻──一種有毒重金屬，在某些情形下會致癌。即使暫時把這種物質是否會造成危害這個問題擱置一旁，作為設計者，我們要提出的問題是：為什麼會含有這種物質？這是必需的嗎？實際上，並不是必需的。銻是聚合過程的催化劑，對於聚酯纖維的生產並不是必需的。

當這種丟棄的產品經過「回收」（其實該說「降級回收」），並和其他材料混合在一起時，會產生什麼？當它與其他垃圾一起焚燒，作為炊事用燃料時（這種事情在開發中國家經常發生）又會如何？焚燒使得銻變得可以被生物吸收，也就是說，能夠透過呼吸過程吸入人體內。如果聚酯纖維可能作為燃料使用，我們需要能夠安全燃燒的聚酯纖維。

聚酯纖維衣服和飲水瓶都是所謂「產品附送有害物質」的例子：作為購買者，你得到了想要的產品或服務，也同時獲得附送品：你不想要的、也並不知道產品中含有的添加物，這些添加物可能有害於你和親人的健康。（也許T恤標籤應該註明：本產品含有有毒染料和催化劑。請不要冒汗工作，否則有害物質會侵入您的皮膚。）而且，這些額外的成分對產品本身來說，可能也不是必需的。

從一九八七年起，我們一直在研究來自主要製造商的各種產品，比如電腦滑鼠、電動刮鬍刀、一種流行的掌上型電視遊樂器、吹風機，還有方便攜帶的CD隨身聽。我們發現，在使用過程中，所有這些產品都散發出導致畸形或癌症的化合物（某些已知能導致新生兒畸形和癌症的物質）。有一種電動攪拌器釋放出的化學氣體會被蛋糕中的奶油分子吸附，結果這些化學物質就會被帶進蛋糕中。因此，要小心了：你可能在不經意間就把家用電器散發的物質一股腦兒吃進肚子裡。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原因是高科技產品在製程中常常採用低質材料，也就是廉價的塑膠和染料。製造商在全球尋找成本最低的供應商，儘可能相隔半個地球之遙。

這就意味著即便是美國和歐洲禁用的物質，也能以產品或零件的形式從別的地方輸入到美國或歐洲。舉例來說，有致癌作用的苯，儘管在美國的工廠中已經禁止用作溶劑，但仍然可以透過在開發中國家製造的橡膠產品通過海運輸入美國，因為在開發中國家，有致癌作用的苯未被禁用。這些橡膠產品可能會安裝到你的跑步機裡，一旦當你運動時，那些被「禁用」的物質就會釋放出來。

許多高技術產品，如電子設備和電器，一件產品是由來自很多國家的零組件組裝而成，如果這樣的話，問題就更嚴重了。製造商未必瞭解（也沒有要求他們必須知道）這些零組件中到底含有什麼物質。一個在美國組裝的運動器材，其中的橡膠帶可能來自馬來西亞，化學材料來自韓國，馬達來自中國，黏著劑來自台灣，木材來自巴西。

這些拙劣產品會帶給你什麼影響？其中之一便是造成室內空氣品質不良。在工作場所或是家裡，這些拙劣產品（不管是電器、地毯、壁紙接著劑、油漆、建築材料、隔熱材料，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綜合作用，使得室內的空氣污染比室外還嚴重。一項對家庭室內污染物的研究顯示，超過半數的家庭室內存在七種有毒化學物質，這些物質能讓動物致癌，而且疑似也能讓人體致癌，其標準已超過美國環保局超級基金決定是否對重污染住宅區土壤進行風險評估的底線。過敏症、哮喘和「病態大樓症候群」的發病率正在上升。然而目前實際上還沒有制定針對室內空氣質量的強制性標準。

即便看似專為兒童設計的產品也可能是拙劣產品。一項針對兒童所使用由PVC材料製造的游泳臂圈分析指出，游泳臂圈散發出有潛在危害的物質，包括在加熱狀態下會產生氫氯酸（鹽酸）。其他有害的物質如塑化劑鄰苯二甲酸（plasticizing phthalates），則可能在兒童接觸的過程中加以吸收，在游泳池中發生這種情形尤其應提高警覺，因為兒童的皮膚要比成人的皮膚薄十倍，遇到水後皮膚容易起皺紋，這正是吸收有毒物質的理想條件。你在購買游泳圈時，又一次不小心購買了「附送有害物質」的產品：你得到了孩子需要的漂浮設備，也同時「附送」你不想要的有毒物質，這個「贈品」一點也不划算。當然，這也不是製造商在製造兒童安全設備的意圖所在。

你也許會對自己說，「我怎麼沒有發現小孩子因為使用塑膠浮板或者去游泳池而生病」。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得到那些顯而易見的疾病，但是有些人卻因此產生過敏或化學物質過敏症，以及哮喘，抑或僅僅感覺不舒服而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我們並未感到不舒服，但經常與致癌物質如苯和氯乙烯（vinyl chloride）接觸，也是不明智的。

你這樣想：每個人都會遇到來自內外的壓力，這些壓力會使身體自然產生癌細胞（根據統計，每人每天產生約十二個癌細胞），身體產生癌細胞的原因是人體接觸重金屬和其他病原體等等。我們的免疫系統能夠處理一部分壓力。

簡而言之，你可以把那些癌細胞想像成你的免疫系統正在表演雜耍球。通常情況下，表演雜耍的人技術很熟練，能夠讓球保持在空中而不落下，也就是說，免疫系統能夠捕捉並破壞那十到十二個癌細胞。但是空中的球越多（也就是身體被更多各式各樣的有毒物質所包圍），那麼球落地的可能性就越大，複製細胞犯錯的機率就越大。很難說是哪一個分子或壓力因素，就會把人的免疫系統推向極限。但是在人們並不需要也不想要的情況下，為什麼不盡量避免這些有負面作用的刺激？

有些工業化學物質還能產生另一種效果，比導致壓力更險惡：它們削弱免疫系統的作用，就像是把表演雜耍的人一隻手綁在背後，這麼一來，免疫系統在癌細胞帶來問題前就更難抓到它們。最致命的化學物質不但破壞免疫系統，同時還會損害細胞。現在，表演雜耍的人只有一隻手，他努力著，試圖讓不斷增加的球保持在空中而不落下。但是他的表演還能那麼準確無誤、動作優雅嗎？為什麼要冒著做不到的風險呢？為什麼不尋找機會去增強免疫系統，反而去削弱免疫系統呢？

我們這裡的討論僅僅集中在致癌的話題上面，但是這些合成物質還可能帶來其他科學上有待探究的後果。像是內分泌干擾物質，這在十年前連聽都沒聽說，現在已是眾所周知對生物最具損害的化學合成物之一。在現代工業生產和使用的大約八萬種化學物質中，迄今為止人們僅就其中大約三千種物質對生物系統的影響做過研究。

讓時光倒流，聽起來很誘人，但是再來一次工業革命，也不可能回到某種理想化、工業化前的狀態，比如說所有的紡織品都用自然纖維製造。當時，纖維都是能生物分解的，不需要的碎布片就可以扔到地上讓其分解，或者當作燃料安全燒掉。但是，能夠滿足現在地球上人口需求的自然材料已經不復存在。試想：如果幾十億人都想要以天然纖維為織料，並且使用天然染料染製牛仔褲，人類就得把幾百萬英畝的土地用於種植木藍屬植物和棉花，才能滿足這種需求，而這些土地本來是用於生產糧食的。此外，即使是「自然」產品，對人類和環境也未必是健康的。木藍屬植物也是在單一耕作條件下種植，缺乏基因多樣性。你只是想改變一下牛仔褲，並不想改變基因。自然界創造的物質，毒性也可能非常強，其中一些在進化過程中並不是專門為人類使用而設計的。即便是像清潔飲用水這樣無害且必需的東西，如果你被淹沒其中超過幾分鍾，也會溺死。@*

摘自 《從搖籃到搖籃 綠色經濟的設計提案》 野人文化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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