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月22日訊】尊敬的胡錦濤主席:
也許您不知道,2007年12月27日,一個叫胡佳的純真勇敢的中國公民被捕了,罪名是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很多天的痛苦和悲哀讓我在這樣一個週末的清晨突然醒來再也無法忍受一種發自內心的羞恥感,我不得不給您寫這封信,不是因為胡佳是我的朋友,而是因為胡佳內心深處令人震撼的純粹和善良,不僅是為了胡佳的自由,更是為了呼喚我們這個民族和解與寬容的新時代。請原諒我以這種公開的方式,這是一個對民族、國家有責任心的公民表達對一個現代文明中國的期望,這些話不僅想說給您,也想講給這個國家所有的公民。
一
胡佳所涉嫌罪名我不用瞭解大概就能猜到原因,應該是他寫的一些文章觸犯了禁忌——他常常在發佈別人受難的資訊的時候加上幾句自己的評論為此滕彪曾經提醒過他,因為他的內心充滿了陽光,從沒有任何陰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公開的。
但是,我猜測,胡佳被捕最直接的原因很可能是他對奧運的不同的聲音。也許和胡佳不一樣,我是如此地期盼著奧運,如此地期盼奧運給中國現代文明帶來的促進,至今我都清楚地記得2001年7月13日奧運申辦成功北京市民湧入廣場的那一刻,在揚州的我和同學們喝的酩酊大醉甚至抱頭痛哭。正因為這種渴望,和很多公民一樣,我有意無意迴避了奧運背後這個國家的另一面。
也許,胡佳應該像千千萬萬普通中國人一樣更全面看待這個社會的進步,不應該如此激烈地批評政府。也許,胡佳應該更多去理解一個大國現代化道路的艱難和奧運對於中國現代文明的意義。也許,我應該勸胡佳謹慎一點——很多朋友都勸過他要學會保護自己。可是,胡佳是一個純真的孩子,他看到了這個國家的另一面那成千上萬遭受不正義煎熬的人們,他無法保持沉默,在這樣的社會中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其實從另外一個方面看,所謂謹慎不就是更圓滑更懦弱一點麼?我只是比他更圓滑更懦弱一點而已,我沒有資格勸說胡佳,我也相信,一個國家有不同的觀點哪怕是偏激的觀點應該是正常的,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以反對奧運的方式表達對這個國家的愛。
為一個聲勢浩大的慶典儀式扼殺所有不同的聲音,這是極權專制的邏輯。我們從小就知道安徒生童話裡一個著名的故事,現在,我們在見證那個故事的續集——那個說出真話的孩子的命運。胡佳就是那個說出真話的孩子,當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時候只有他從不顧及自己的安危,當這個國家為這個浩大的儀式而歌舞昇平的時候,胡佳那麼頑固地追求2001年中國奧申委主席關於人權奧運的莊嚴承諾,他的聲音代表了這個社會的另一面,成千上萬的土地被徵用者、房屋被拆遷者、輸血感染愛滋病者、司法冤獄受害者……他們絕望無助的吶喊,他們在北京南站聚居成上訪者的村落,他們的村落被一次又一次拆除,永定河上的橋洞裡零下十度的寒風中有他們的家。當他們的吶喊無法在自己國家的局域網上出聲的時候,他們找到了胡佳,一撥又一波的上訪者來到他的那個叫做自由城的家,胡佳幫助他們把聲音傳給文明的人類。
我知道奧運對這個民族的意義,我們如此看重奧運,如此看重在世界面前的形象,這背後是百年屈辱給我們這個民族帶來的心靈的陰影。但是,掩蓋了自己社會的裂痕並不意味著我們就能找回失落的自信。要知道,在這個文明的時代,有不同聲音的國家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
像胡佳一樣,我也是一個民族主義者。當然,我不會像他那樣去追求釣魚島,我渴望一個民族發自內心的自信,它不是一些島嶼甚至強大的武力,而是我們的超越其他民族的優越的文明。奧運本來是一個展示我們這個民族強大和自信的機會。可是,為了這個百年慶典,我看到我們的政府是如此敏感和易怒。2007年4月在耶魯大學法學院,一個女生在一個小型集會上號召大家利用奧運迫使中國政府給蘇丹政府施加壓力以拯救達爾富爾的難民,後來我瞭解到,這位24歲的來自南美的法學院女生是一個叫「達爾富爾24小時」的組織的發起人之一,她的行為只是出於對人權的純真的信仰,她的批評背後並沒有多麼深刻的陰謀。在一個現代文明社會裡,各種不同的聲音哪怕是很刺耳聲音都是正常的。可是,在我們國家外交部的激烈抗議聲中,這個學生社團也許就是「國際敵對組織」之一,因為我們的政府的憤怒,這種本來正常的批評聲音的效果被急劇放大了。當然,後來我很高興看到,我們國家對蘇丹的政策有所變化,我們開始擔負起一個大國應有的責任。
現在,這異常激烈的反應出現在了國內。黑龍江的農民為了捍衛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打出「要奧運更要人權」的口號,被指控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現在,胡佳也面臨同樣的指控。我們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這個國家有著太多的傷痕,城鄉之間,窮人富人之間,權勢者和無權者之間,扼殺了不同的聲音,那些傷痕也許暫時被掩蓋,但是,扼殺不同聲音的國家員警,正是這個民族最大的傷痕,逮捕胡佳,正在向全世界證明,這是一個專制的國家,一個遠離現代文明的國家,一個踐踏人權的國家。如果說這一切是為了奧運,這該是對奧運的多麼悲哀的羞辱,如果說這一切是為了我們這個民族的光榮與驕傲,這該是多麼可恥的驕傲啊。
在這個星球上文明人類的注視下,在北京那個叫做自由城的地方常年駐守著不穿制服的員警,一個中國公民僅僅因為堅守內心的良知和正義而被捕,他的柔弱的妻子和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成為自由城的囚徒。我們總是試圖掩蓋什麼,可是今天這個時代我們所有的掩蓋行為本身都暴露在陽光之下。我不是為胡佳而難過,我是為這個國家而痛苦。我的祖國不應該這樣,我所屬的這個民族不應該這樣。她應當是一個陽光的善良的純真的自信的民族,一個建立在良知和正義基礎上的國家,她沒有那麼多猥瑣和恥辱,她不會成為人類恥笑的對象。我不想說,審判胡佳對奧運多麼不利,我不想說這又將是沒完沒了的抗爭,我不想用這些功利的方式說話,我只是渴望我們這個民族應有的自信,渴望我們這個社會應有的理解與寬容。
二
我瞭解胡佳,他是一個赤誠無私的志願者,幾乎是一個職業的志願者,哪裡最需要有人幫助,他就出現在哪裡。他曾經在內蒙恩格貝沙漠植樹,在青海為保護藏羚羊而奔走,在河南愛滋病疫區為那些絕望的受難者呼籲。2003年當一個21歲的大學女生因為自由言論而失蹤以後,胡佳騎上自行車直接去了公安部門,認真地質問他們這究竟是為什麼。在很多次的質問、抗議、軟禁、失蹤之後,胡佳逐漸成了傳說中的政治異議人士,在深重的恐懼面前,當所有的人都沉默時,胡佳從來沒有停止過吶喊。
可以理解,在大多數中國人看來,他的一些話可能太偏激了,但是,他的聲音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這個社會中遭遇不公正的千千萬萬人的呼聲。三年多來他從一個環保志願者逐漸成為一個「人權釘子戶」,每一步都是因為堅守純粹的良知——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過錯的話那就是他太純粹了,然後他就遭到長時間的沒有法律根據的軟禁甚至暴力,任何一個人只要有他那樣執著的個性,都會走到這一步的。
胡佳是我所見過的最純真最善良最勇敢的中國人,我可以自豪的說,胡佳就是當代中國的良心。曾經以為,這個民族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征服、殺戮和政治運動之後,已經徹底滅絕了傳說中的俠肝義膽浩然正氣的基因,以為從此這個民族就以中庸之道哲學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麻木、自私和懦弱,但胡佳又給了我們高貴的榜樣,他是那麼的勇敢,那麼的純粹,他讓我感到羞愧。他呼喚人權奧運,正如他為藏羚羊、為愛滋病患者、為釣魚島問題奔走呼號一樣,都是出於最本真的信念。他是這個民族罕見的聖徒一樣的人物,他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奉獻,為了博大的愛,他不是國家的敵人,不是任何人的敵人。如果這樣一個人受到審判,那就是審判13億中國人脆弱的良心,如果他受到審判還沒有人站出來說話,這將是一個民族永遠的恥辱!
我們都深愛著這個國家,我們都為良知和正義而努力,我們都懷著一個美好社會的夢想,我們都願意為一個夢想而承擔責任。但是,胡佳為這個社會承擔責任的方式不應當是這樣的。胡佳為作為一個當之無愧的人權捍衛者,他應當成為中國的人權大使,而不是一個國家的囚徒。
一個缺失了道德良知的社會絕不會是一個和諧的社會,一個泯滅了堅守良知正義之士的國家絕不會是一個令人驕傲的國家。在一個犬儒主義盛行的年代,麻木、冷漠、腐敗、墮落、不負責任已經成為這個民族政治生活的常態,我們這個民族太缺少胡佳了,太缺少堅守良知正義的浩然正氣了,胡佳那純粹的令人震撼的正直、善良、純真,是這個民族最值得珍惜的。
我為這樣純粹的人被捕而感到難過,不僅為胡佳,更為我們的政府而難過。不僅為一個家庭的痛苦而難過,更為我們國家的仇恨與敵意而難過。此刻,我跟在艾曉明老師、翟明磊先生、滕彪先生、劉曉波先生等勇敢公民的後面站出來為胡佳說話,因為他是我的榜樣,純潔勇敢的榜樣,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每一個人心中的愛足以融化冰冷的岩石,足以驅散恐懼的陰霾,因為我相信這個國家是有希望的,她的優秀公民應該成為這個國家的建設者而不是囚犯和流亡者。
三
我不願意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的惡俗的所謂智慧來形容我們這個民族歷史上最傑出的仁人志士。二十世紀的歷史上,為了探索一個古老民族的現代化道路,無數仁人志士吶喊過,奮鬥過,犧牲過。可是,真正讓這個民族恥辱的,不是他們犧牲於外敵的入侵,而是犧牲於自己同胞的手下。他們深愛自己的國家,但他們僅僅因為堅守自己的觀點就被殺死、被監禁、被流放,他們的犧牲是這個民族最大的不幸。
俄羅斯人已經正視那段悲慘的歷史。2007年10月30日,普京總統在政治迫害受難者紀念日參加布托沃射擊場舉行的紀念活動時說,那些受難者是有著自己觀點的民眾,他們並沒有害怕說出自己的觀點,他們是民族最優秀的人。
今天,人類社會絕大部分國家已經告別了野蠻專制時代,不會因為政治觀點分歧而成為一個罪名。但是在我們國家,因為不同的觀點和言論而被捕入獄或者流亡的仍有很多人。2004年深秋,在紐約我見到了劉賓雁先生。講起自己的家鄉,他那麼的幸福,講到自己祖國的變遷,他那麼的欣慰,我會永遠記得屬於這位古稀老人的一個幸福的下午。可是,自從1989年開始,他成為一個政治流亡者,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未能踏上自己的國土。直到今天,在世界各地,還有很多我們的民族精英不能回到自己的祖國。其實,他們也和我們,和你們一樣,熱愛自己的國家。
是的,不僅胡佳,那些在過去一個多世紀歷史上為了這個民族走向現代文明而付出犧牲的同胞,那些為表達自己政治見解而至今仍然失去人身自由的同胞,那些熱愛這個國家堅守良知正義卻至今仍然流亡在世界各地的同胞,他們是這個民族最優秀的人。面對歷史,我們記下的不應當是仇恨,而應當是那曾經熱血沸騰的激情與夢想。2008,或許還有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天,我們都懷著熱切的期望——讓那些因為堅守良心而犯罪的公民獲得自由,讓那些流亡海外的赤子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應當成為文明時代的建設者。
四
我之所以給您寫這封信,還因為對您以及千千萬萬體制內民族精英懷有美好的期待。相信您也希望推動社會進步,中國不可能置身於人類文明的潮流之外。相信您也希望我們的國家更加民主法治、社會更加公平正義,人民更加自由幸福。相信您和我們的夢想一樣,只是,我們站在不同的位置而已。對於所有為這個民族進步而做出貢獻的人我都深懷敬意,對於您我從未放棄樂觀的期望。我為2007年媒體言論自由的擴大而鼓舞,為您的新年獻詞而歡欣——我告訴很多朋友說從您的新年講話中看到了政治改革的希望,為這個國家每一點一滴的進步而感動。
正因為有這樣的美好的期待,當您的下屬把堅守良知正義的公民當成敵人的時候,我不願意成為一個旁觀者,在國家的名譽被踐踏的時刻,我不願意成為一個旁觀者。此刻,我與胡佳站在一起。可是,我卻沒有為胡佳被拘捕而憤怒和仇恨,我是如此的心平氣和,因為我支持奧運,因為我看到這個國家在進步,我只是為此感到難過,我更願意相信這是誤解,這是不應該有的誤解,這是不應該有的荒誕的仇恨。
我不願意看到人與人之間相互敵意和嘲笑,不願意看到員警嘲笑胡佳「精神病」,也不願意看到胡佳嘲笑他們是「鷹犬」,不願意看到很多人嘲笑中國沒有人權。但是我知道這個國家有問題,胡佳和政府之間也許都是出於對國家的責任而產生了分歧,但分歧的處理方式不應當是跟蹤、監禁甚至暴力。不僅是胡佳,整個社會充斥著暴力接訪、黑社會毆打小區業主、城管打死人的消息,我們這個社會有著太多的暴戾之氣。我們每一個公民對此都負有責任,但是我想,作為國家元首,您應當負有更大的責任。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一封信是多麼的幼稚甚至是愚蠢,可是此刻,我為自己的這種信念深深感動著,無論遭遇什麼樣的嘲笑乃至打擊我也從不放棄一個純真的願望——給胡佳自由,開始這個民族和解與寬容的時代。我知道,邁出這一步很艱難,這個國家歷史上有過太多的敵意和仇恨,但是,一個現代文明的中國必須邁出這一步。十八年之後,天安門母親喪子的痛苦已經化為對這個民族博大的愛,還有什麼不可以改變的呢?
2008是中國的奧運之年,是改革開放三十週年。在三十週年之際,我們將向全世界展示一個開放的中國。可是,我們這個民族最需要的開放不是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成就,而是這個民族心靈的開放,這個民族的每一分子面向人類文明尤其是面向自己同胞心靈的開放。打碎隔在每一個同胞心靈周圍厚厚的樊籬,讓這13億人的內心永遠擺脫專制恐懼的陰霾,永遠生活在自由的陽光之下,是時候了。您有這樣機會去消除敵意和恐懼,而不是製造新的敵意和恐懼,您有這樣的機會為這個民族塑造一個永恆的道德豐碑,以照亮未來的道路。我們期待著,我們也在努力著,為了一個現代文明的中國。
公民許志永
2008-1-20
作者簡介:許志永,北京郵電大學文法經濟學院講師。第十三屆海澱區人大代表。2003年「上書」全國人大常委會,建議對收容遣送制度做違憲審查的發起人。公盟諮詢公司(前「陽光憲道」)創辦人。
1973年生於河南省民權縣。1990年入蘭州大學法律系,獲法學學士學位;1995年,再入蘭州大學法律系,獲法學碩士學位;1999年,入北京大學法學院,2002年獲法學博士學位。
轉自《新世紀》(//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