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晉是我們學院管理系的教授,加入爵碩不久,在一次全體教員會議之後,我們碰了面,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就算認識了。剛開始只知道他是亞裔美國人,後來知道他來自日本,是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的。一天,黑川邀我去他的辦公室喝咖啡,我們就慢慢的熟悉起來了。
結識黑川之前,對日本人的印象,多停留在他們非常刻苦、努力工作、是「經濟動物」等等之上。個人印象裡,對二戰中日本在中國的罪行特別深刻,與黑川交往之初,總想著怎麼才能把他給「徹底批判」一通,讓他給國人道歉。交談時,「日本鬼子」、「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字眼還不時浮現在腦海之中。
後來有一天,黑川問是否願意與他合作,開展一項跨國的研究,我們可以從日本基金會申請經費。考慮到該項目可以研究中、美、日三國的產品和市場,我們的領域也互補,就欣然同意,從此開始幾年來的愉快合作。
交往久了,發現黑川是個很誠懇的人,具有學者的謙遜,也容易接受別人的觀點,與儒家的傳統很近,跟「鬼子」卻掛不上鉤,他也跟一般善良的中國人、美國人沒什麼區別。我們的話題從日本文化、中日關係、到八年抗戰、廣島原爆,無所不包。談到歷史,黑川非常誠懇,就事論事、實事求是。在真誠、善意的交往之中,這「打倒日本鬼子」還愣是沒打成。不過話說回來,這輩子我們是中國人和日本人,上輩子抗戰時,誰是誰還說不定呢,看來不必對普通的日本民眾過於苛求。
合作研究開始、從一家日本基金會得到研究經費後,也促成了今年的日本之行。在日本期間發覺,中國人被灌輸的仇日、反日情緒是被利用了,我們如果要駁斥、反對日本人的任何觀點、行為,大可以智慧的直接從理性上去進行,從其立論上去駁斥,而不必怒氣衝沖的、被中共煽動性的黨文化給沖昏了頭腦。
觀察日本民間對中國、美國的看法,在有限的接觸中,發覺日本人普遍的謙和、自信、認真,韌性極強,也彬彬有禮。他們對外國人,包括中國人,都沒有什麼歧見。外國人講蹩腳的日語、或者他們不能完全聽懂的英語時,對方都依然耐心、有禮。日本之行見過最驕傲、最「狂妄」的,應該說是日本社會貢獻支援財團會長(董事長)日下公人了。
日本社會的精英階層對共產黨深惡痛絕,即使那些與中共虛與委蛇、假意週旋的人也不例外。此行會晤了一位日本前首相的智囊,他說在北京中日友好醫院落成典禮上,醫院的中國醫生甚至不知道該醫院是日本政府捐款建造的。他覺得這政府太可鄙了,日本不需要為這樣的政權輸血。
日下公人也是這樣,他原是管理學教授,後來任日本長期信用銀行行長和東京財團董事長。他對紅朝的本質認識獨到,讚賞九評和三退浪潮。拜會時,日下直率的說,他並不認為21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我說作為華裔,聽到這話不免灰心,那21世紀是否仍然是美國的世紀呢﹖他說美國也不行,正在走下坡路。我說壞了,美國也沒希望了,那21世紀究竟屬誰呢,他回答說是日本的世紀,就像他在許多著作中闡述的那樣。
日下的論據包括,當今世界從大眾文化、社會工程、價值觀念、現代社會等各方面看,都在趨於日本化。日本人可以自豪於國際社會的有儒家的傳統、安全的社會、全民醫療、和高達九成的日本人屬於中產階級等等。在日華人朋友也說的確如此,在日本不管你幹什麼,最後人們的收入都差不了多少。
我跟日下說,我會仔細研究你的觀點,但22世紀呢﹖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他愣了一下,說22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在中共統治結束之後。大家都笑了。
不管是日本人的謙遜或驕傲、甚至傲慢,都值得我們思考、研判。謙遜之中有務實的精神,驕傲之中有獨立的個性。這種驕傲沒有讓人反感的自大,但有堅持自己理念的可貴。在我們有充份的理由反駮之前,應尊重這種堅持,因為這是一種不隨波逐流、原則性的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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