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6月2日訊】說出真相,拒絕遺忘,尋求正義,呼喚良知。
甄鏵先生此文,寫於去年(2006年)的“六四”紀念日當天,是後來由一位朋友轉給我的。此前,我並不認識甄先生。據該朋友介紹,甄先生在上世紀49年前就是一位新聞記者,1956年入中國人民大學就讀新聞專業。因此,說起來他還應該是我的一位學長。不久後,我通過這位朋友與甄先生取得了聯繫,知道他已經80高齡了,雖已離休在家,仍念念不忘民情國事。此後,我們又通過幾次電話。從電話裏我感覺到他是一位極富同情心和正義感、又有很高學養的老人。但是,他撰寫的這篇文章在國內的報刊上不可能發表,只能在親朋好友之間傳閱。我讀此文很受感動,於是征得他的同意,決定推薦給海外媒體發表。我告訴他,海外媒體國內看到的人會少一些,但通過“出口轉內銷”,總比內部傳閱看的人要多。
由甄先生此文,我聯想到其他一些事情。如今,離上個世紀的“六四”已經十八年過去了,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中共當局對“六四”事件實行強制性的遺忘政策。這個政策很有成效,既然能做到在幾乎所有的報刊、書藉、影視上讓“六四”事件銷聲匿跡。正因為如此,多少年來一些良知之士不斷發出“拒絕遺忘”的呼聲。在“六四”十五周年的時候,我們“天安門母親”群體也曾提出過這樣的口號,即:“說出真相,拒絕遺忘,尋求正義,呼喚良知”。我們認為,一個靠謊言和欺騙來維持的制度是該詛咒的,但要改變它則需要作持久的努力。面對這樣一個制度,一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說出真相”。“真相”是一種力量,“說出真相”是無權者的權力。沒有真相,就沒有歷史的記憶,也就沒有正義與良知。我們熱切地希望,所有海內外同胞都加入到“說真話”的行列中來,使得大家都能夠自豪地生活在真話和真實之中。
令我感到安慰的是,儘管時間已過去了十八年,但當年的那場大屠殺並沒有從人們的記憶中一筆勾銷。我個人每年都會接到很多電話,收到很多信件,不僅有來自海外的,也有好多來自國內的。從這些電話和信件中,我強烈地感受到,“六四”這一頁並沒有從中國的歷史上翻過去,對於很多同胞來說,那場民族的劫難永遠是刻骨銘心的。
我之所以願意把甄先生的這篇文章介紹給大家,不僅因為甄先生是一位資深的老報人,還因為他是一位保持著人性光輝的老共產黨人。我始終認為,今天的共產黨已不再是鐵板一塊;在這個黨內,不乏具有獨立見解、願意講真話的良知之士。他們同樣是值得我們尊敬的。
2007年5月
甄鏵:何須“怕談以往”?——“六四”那天談“六四”
“六四”並沒有從中國的歷史上翻過去,那場民族的劫難永遠是刻骨銘心的。
老友重聚,正值“六四”,這是巧合。從1989年到今天,17年了。《紅燈記》中李奶奶有唱詞:“十七年風雨狂,怕談以往。”怕什麼?怕有什麼用!李奶奶怕談,還是談了,大談特談了。她是“痛說革命家史”。
歷史已經鑄成,只有面對,抹掉不可能,裝作沒有發生,是麻木、矯情。怕講,是膽怯心虛嗎?當然,認識肯定不一樣,因地位、經歷、品格而異。袁木、陳希同是一個說法,冰心、巴金又是一種說法。一點也不奇怪。“世界上找不到兩片相同的樹葉”。
起碼可以不加評論,談一點見聞吧。
這件事的突發性和悲壯氣氛令人驚詫。
1989年的5、6月份,我在深圳。許多事,時間一長,都忘了,但有的事在歷史長河的浪濤中突現出來,細微末節都記得清清楚楚。5月下旬,山雨欲來風滿樓,在“南油”公司的大廳裏看到香港報紙,鄧說:“難免要流血的!”我大為驚恐!數日後,香港幾家電視臺,幾位熟悉的主持人都到了天安門廣場,節目全部打亂了,銀幕上幾乎是全部被北京的政治風雲所覆蓋。最惹人心懸的是“危城告急”,不斷展示北京那方形的地圖,及時反映部隊在城郊進行部署的情況。各大軍區的部隊先後到達,形成兩個包圍圈。人數最少的大概是廣州軍區兩個師。民航停了,空運過去。在報上楊尚昆說:“調動部隊,不是針對學生的。”不解。後來知道是老實話,因為北京軍區的秦某露出一句話來:“我不做歷史的罪人!”於是鄧小平和楊尚昆在武漢部署各大軍區發兵趕赴北京。首都危城告急,形成相互制約之勢,誰也別想輕舉妄動。
立足深圳,那些天看到海內外的動向有幾個“前所未有”:
一是香港的報紙,從來分為左中右,調子不一樣,這時是一個聲音了。以我們自己的《文匯報》、《大公報》為例。“六四”都開了天窗,這時報刊史上罕見的。抗日戰爭中,發生皖南事變,重慶《新華日報》開過天窗。周恩來在“社論”地位寫了幾句話:“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其他似不曾再發生過此類事。這次《文匯報》在社論位置,刊出四個字:“痛心疾首!”《大公報》在同樣位置刊出一句話:“為中華民族同聲一哭!”感情色彩之濃烈,立場之鮮明,無以復加。
二是兩岸同胞,平時只在學術會上碰頭,政治性活動,是互不參加的,這一次兩岸同胞同時進行抗議活動,發出了一個聲音。
三是各大洲海外華人,相約在同一時間遊行示威,如此規模聲勢前所未有。
四是那天夜裏,各國領導人似都通宵不眠,反應之強烈,前所未有。電視充分發揮了傳媒的能量。老布什站出來,他說:“我絕不想說不利中美友好的話,而事情就發生在我最熟悉的大街上(指長安街,他在北京工作時,住建國門外,每天清晨騎自行車在長安街往返進行晨練),我不相信,坦克車能阻擋人民前進的步伐!”撤切爾夫人在倫敦,拍桌子,叫起來。作為首相有點失態了……
我借住在報社的宿舍裏,住一小間,另兩間大些,都是編輯、記者,廳是公用的,有電視、沙發,通宵是沸騰的氣氛,有激憤的吼聲,粗俗的咒駡,文人不文,宣洩心中的憤慨!一個同志跳到桌子上,用毛筆在雪白的牆上畫起了漫畫。畫一個豬頭,但一望而知是李某,圓圓的臉、胖乎乎。報社不乏美術人才。一天去蛇口報看望一位朋友,不料仍是沸騰的氛圍,辦公室全亂了套,在準備集體去遊行示威。後來聽說這報社的負責人緊急出逃。在6月7日,北京的硝煙早已散去,上海等城市早平靜了。深圳卻在中心廣場舉行全市的聲討控訴大會,主席臺正中出現“血債要用血來還!”的大標語。我在窗口向下看去,時在九點多(十點開會),西邊的人流,北邊的人流匯合起來向南走,聲勢壯大,占了中心大街快車道的全部路面。沒有單位的佇列,群眾的這種自發性、組織性是罕見的。這種畫面在深圳怕是空前絕後,我拍下了這個鏡頭。
八月份回到南通,一位負責同志說:“五年之後,大家的心情才可能平靜下來。”
漸漸聽到從北京傳來的消息,太多了。我印象最深的是弟弟講他的經歷:
他是大學教授,住北京城西主幹道一側的小區裏。他說:“傍晚攙著小孩走在路邊,忽有槍聲,分明看到一個人在馬路中間倒下去,我叫小孩抱著樹不要動,跑過去看看,翻一翻倒在那裏的人,這時一股血噴湧出來,人已經死了。我們趕緊回家。第二天,又出來,只在附近看看,聽說四個大學生,被迎面前進中的部隊槍殺,接著坦克過來,碾成了肉餅、血餅。我去看,發現只有四個手指倖存在坦克履帶之外,還完整的留在那裏,叫人驚心動魄!我當時想,應該用照相機拍下來,可是沒有相機。拍,說不定也會惹事。”
“又一天,在五棵松、木樨地一帶,有些醫院門前熙熙攘攘。有著白衣的醫護人員,示意我進去看看。我走到院子裏,看自行車棚下堆著許多屍體……。另一個街上,一輛公交車橫在路中間,在窗外用繩子吊著一個人,褲子也脫掉了,成何體統!頭上戴著軍帽。老百姓訴說他的罪惡……說是有兩個老太太,曾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再開槍……”
果然,時間一年年過去,“六四”漸遠。近些年,偶然聽到人民大學丁子霖,為孩子被打死,聯絡一些死難家屬,申請一個說法。這是被世人稱為“天安門母親”的呼聲。“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這是一種人性——母愛的起碼反映,難免引起海內人士的同情。試想,如果這點聲音也沒有,真的是中華民族之恥!
忽又冒出一個蔣彥永,前在“非典”事中率先斗膽捅出真情,成為美國一雜誌的封面人物,被譽為中國的道德形象。接著又上書,實是網上的公開信,呼籲為“六四”正名。其論據有二:一是,我不過是一個外科醫生,即搶救傷員六、七十人,當然他說得具體;二是,楊尚昆是他的病人。楊是參與調兵遣將的。最後楊說:“我們黨的歷史上,犯的最大錯誤是六四。” 楊說他自己“來不及糾正這個錯了”。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時間一年年過去,“遺忘政策”使所有媒體絕不再談此事。當年六七百“人民日報”的同志集會遊行,前列的橫幅上寫著:“讓我們說真話!”現在沒有聲音了。文化部長王蒙披著綬帶上街,現在沒有聲音了。冰心老人乘一小汽車,在車上掛著橫幅:“學生愛國,我愛學生”。巴金說學生是做我們“五四運動”中應做而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們先後去世了。鎮壓學生最積極的陳希同已作為大貪污犯在服刑。當然,他不過是一個代表。其實“六四”為他們創造了可肆無忌憚的樂園。人說,只是他在政治舞臺上還嫩了一點。
余杰有篇文章中說,中國生活在恥辱中,認為幸虧有天安門母親和蔣彥永醫生發出微弱的聲音,給中國留下點面子。
我在數百頁的《天朔大運河勘察設計報告》的最後幾頁上,看到用黑體字排印的首長指示。鄧說:“六四沒有給我們帶來榮譽,我們要切切實實做幾件有益於人民的事,以挽回影響,重塑我們的形象。天朔大運河就是一件這樣重要的工作。”聽說他在臨終前,在家裏還有一番話:“回顧我的一生,有三件事感到遺憾。”第三即談到“六四”。可見他是難以忘懷的。此類事,照例是“出口轉內銷”,不可全信。但不可全不信。聽說這在外邊起了正面作用。
我們理智地想一想,申請平反是對黨的信任和愛護,而實際上,無所不在的“社會道德法庭”,早已為“六四”正名,否則何須“怕談”。既然是“挽救了國家,挽救了黨,每年“六四”開個慶祝大會不好嗎!
──轉自《人與人權》07年6月號(//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