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京生:《探索》創刊號

劉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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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5日訊】一生中我第一次做出了一個重要選擇,選擇了魏京生,選擇了魏京生的思想,選擇了我還不甚瞭解的民主之路。

長期以來,我們所受的教育是這樣解讀民主的:一,民主有階級之分,無產階級可以享有民主,其他階級無權享受,二,民主是手段,集中是目的,民主不能決定什麼,決定權在統治者手裡,三,民主不可超越底線,不可以質疑領袖思想,不可以質疑共產黨,不可以質疑社會主義制度,不可以質疑政府。這就是1978年前民主的基本定義,這一定義通過幾十年的不斷灌輸已具有不可更改性,成為思維的框架和大多數的共識,阻礙著自由思想的湧動。

我當時雖然開始懷疑這種”民主”的真理性,但受限於知識的匱乏,受限於勢單力薄,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和知識,挑戰長期形成的「民主集中制」。與魏京生的接觸,不僅解決了我的勇氣問題,而且他展示了全新的民主理念。他告訴我,民主是多數人的必然選擇。他說:我們主張的民主,不是傳統概念上的階級民主,而是無階級的民主,是政治體制上的民主,是建立在充分保障個人權益,(包括自由言論,自由行為)基礎上的民主。他還講了很多,有些我懂,有些我還有疑問,但是他帶給我一個美好的未來。這個未來讓我憧憬:憧憬自由精神下的我,憧憬人與人之間的真誠與平等,憧憬充滿了愛與公正的繁榮富裕的中國。

美好的憧憬是最有效的動力,這種動力使我暫時的忘掉了危險,忘掉了自己實在不適合去搞這種”偉大”與”崇高”的事業。如果當時”理性”主宰了我,我很可能放棄,恰好理性的作用是有限的。我太渴望自由了,太渴望釋放壓抑許久的重負,太渴望徹底的做一回自己。對也吧,錯也吧,順從一下內心的呼喚和自由的意志去做,然後聽其自然吧。

我與魏京生沒有進行更多的相互瞭解,溝通就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開始了《探索》雜誌出版前的籌備事宜。現在的人似乎都很謹慎,不通過長期的瞭解溝通,似乎不能相互信任地一起做些什麼。這從一個側面說明的是:”時代的進步沒有改善信任危機,反而更加惡化。”至少中國的現實證實了這一觀點。

第二次與魏京生的見面是在魏京生女朋友家,女朋友叫蘋尼(音),家住友誼賓館的北側。參與見面的有,魏京生,路林,楊光,我,蘋尼也在場。因為我們在辦雜誌上已經達成共識,我們只需討論具體的操作細節,所以第二次見面沒有過多地談論思想與觀點,魏京生直接談到辦雜誌的具體事宜。首先討論的是雜誌的名稱,看看大家有什麼好的意見。我說可否叫”黎明”,(當時的我真是俗不可耐,黎明傳遞的信息是:政府代表黑暗,我們代表光明,光明將取代黑暗,而且,光明很快來臨。)魏京生沉思了片刻擺擺頭。他自己提出:”探索怎樣?”我在想,沒有震撼力,如此謙卑與溫和,怎麼吸引讀者?他的這個提議怎麼與小字報的作者判若兩人?魏京生似乎覺察了我的感覺,解釋道:探索就是想說明,我們的觀點不必然正確,所有人都可以參與討論,尋找一條能帶來幸福與公正的治國方略。

當然,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但這是雜誌,應當容許不同觀點的存在,只排除那些不給我們自由言論的人及觀點。魏京生的解釋並沒有消除我的不快,我當時還想:名字你早就起好了,而且不容改變,即如此還徵求我們什麼意見?但隨著自己的成熟,我真為這個”探索” 叫好,探索蘊涵:平等,包容,追求,理性,而這一切恰好是民主的底線。楊光,路林沒有異議,我雖然不快,但也沒有反對,名稱通過。

接下來就是對發刊詞內容的討論,魏京生很嚴肅的強調:我們唯一所要遵守的就是憲法中關於”公民有出版,言論,結社自由”的規定,不自己給自己套上不反毛,不反黨,不反社,不反政府的套子,要旗幟鮮明的說明:該雜誌是百姓的代言人。他的這席話一下消除了心中的不快,我舉雙手贊成,我說:”說句實話,如果我們也把”不反”作為辦刊前提,我還不來那,不是我個人有什麼能力,僅是志不同,道不和的人不必為伍”。路林也支持魏京生,楊光反對。反對的理由是:”人們的思維遵循一定的框框,這個框框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打破的,我們貿然放棄這一框框很難被多數人接受,而且自身也面臨困境與危險。我本人也很難一下衝破傳統思維方式,基本認為:馬克思理論還是真理”。楊光的反對是激烈而固執的,當天不準備妥協。我與路林主張將楊光排除在探索之外,魏京生說:”萬萬不可,我與他聊過,他很有思想,很正直,很勇敢,只是他對有些問題的考慮缺乏深度,這需要時間,我來與他溝通,咱們先按說好的辦。 “

發刊詞的事在三票支持一票反對的情況下通過。楊光不同意發刊詞的內容,卻也沒有退出探索的表示。後來的事實證明魏京生是對的,他留住了楊光,並最終改變了楊光的”溫和派思維”。那是一個迷茫的年代,那是一個沉睡的年代,那是一個頹廢的年代,那是一個呼喚英雄的年代,在那樣一個特定的年代,需要真理,需要呼喚,需要陽光,需要勇氣!連政府都在思考”深刻的變革”,我們難道要”溫和”的步政府的後塵?發刊詞引發的爭論很快結束,以後的事宜沒有任何異議:雜誌是政論性雜誌,每月一期,第一期為創刊號,創刊號的內容主要由兩部分組成:1,創刊詞,由魏京生撰寫,2,魏京生的兩篇文章,即:第五個現代化,民主與其他,(續)第五個現代化,民主與其他。出版時創刊號添加了一些其他文章,沒有印象了。刻板由魏京生找人去做,紙張可通過兩種渠道:1,各自想辦法去找些,2,大家湊些錢買些紙張。雜誌不是免費發放,為了長期發展要收取”工本費”暫定每份0,5元,外國人購買可適當加價收費。前期的一切費用由魏京生墊付。

七九年我們用的是手推的油印機,九二年我們用的是”超霸”速印機,零六年我用上了電腦,電腦的方便,快捷令我驚奇,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再也感覺不到當年的激動,忘我,快意。

一切準備工作交給了魏京生,撰寫”創刊詞”,解決油印機,油墨,紙張,蠟紙,蠟筆,刻板,刻板人,當年的物質財富遠沒有今天豐富,再由於諸多限制條件,搞到這些的確有些難。後來得知,油印機是魏京生去朋友單位借的,一直沒還。這麼多工作全部交給魏京生一人去做,我的心裡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心想,怎麼也要力所能及的做些自己的貢獻。我在汽車公司工作,認識許多朋友,其中有一個在北京師範學院印刷廠上班,平時有些思想上的交流,頗能談的來,我找到了他要些紙張,他滿口答應:”不敢與你去民主牆,還不敢偷些”國有資產”。他答應了不少——兩令紙,他告知:”一人搬不走,得找輛車”。我找了一輛,二一二吉普,縣團幹部坐的車,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們單位的,西單商場門口停著一輛,不知是誰的,大白天的,我開著就走了。法院說這叫 “偷”,而且,膽子很大,不在沒有人的地方偷,也不是在夜裡偷,而是大白天的在鬧事區偷。我一向認為自己的膽子很小,遺傳的,父母沒有一個膽大的,可我開別人車的時候卻異乎尋常的清醒,坦然,就像開自家的車。看著人家把車停好,走進商場後,我才不慌不忙的點著一顆煙,戴上一雙我在上班時常用的,略帶油污的手套,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室的位子上,搞定點火開關,最多需要兩分鐘,我清楚的知道,沒有一個逛商場的人會在兩分鐘之內出來。有人為我辯解,是”革命”的激情給了我勇氣,我對此付諸一笑,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僅此而已。

也許,我該去做盜賊,而不是去”革命”,做盜賊我很聰明,判斷也很準確,可搞起革命來我就顯得那麼的幼稚與天真,與做盜賊時般若兩人,對此,我一直沒有搞懂。我與印刷廠的朋友約定的見面時間是晚上十一點,而我偷到車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我去了趟蘋尼家,告知:很晚的時候我會送來些紙,不要睡的太早。然後,去了朋友家談天說地。朋友臨時的提到一位算命的盲人,建議我拜訪一下,我去了,僅是為了消磨一下時間,可我沒有想到,盲人對我說了兩件事讓我吃驚:其一,他說我今天晚上肯定有事,沒有危險,卻不能成功,我問他什麼事,他答:不知。其二,他說我最近在做一些事,而且有些危險,他說我最近走悖字,直到明年陽曆的三月十五號。他一再提醒我要小心,可也不必太在意,他說:”會有神人在暗中保護你”。

我臨時想到去朋友家,也是臨時決定去算命,算命先生也只問過我的生辰八字,沒有問其它,他怎麼知道我今晚有事?怎麼知道我最近面臨危險?我是唯物主義者,從來沒有算過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獄後我第一個想見的就是他,可僅半年的時間他卻永遠的離開了人世)可是,就是這一次,不幸讓他言中:事實是:今天的偷車沒有危險,紙張卻沒有搞來。我七九年三月十五號進了看守所,僅呆了半年。我按約定的時間來到印刷廠,可怎麼也找不到人,過了一個小時,我無奈的走了,這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他,我知道,他膽卻了,可我不理解,他為什麼不能直說,為什麼我們從此連朋友都做不得?。幸好,魏京生沒有指望我的紙張,他花錢去買了。

記憶留下許多空白,為了真實的再現記憶,我不為追求文章的連貫,嚴謹而填充這些空白。我所能記的的是:《探索》創刊號是七九年的一月初,在蘋尼家印刷完成的,參與的人有魏京生,路林,我,我們整整幹了一夜。我們都不很專業,油墨的塗抹不均,浪費了許多珍貴的紙張,印刷質量也是深淺不一,印量為三百分,裝訂的極為簡單。封面的探索是草書,用木質的印章蓋上的,顏色是紅的。印章是魏京生拿來的,不知是否是他刻的。

白天在單位工作,晚上在自家”革命”。一夜的忙碌竟無一絲倦意,我們都很激動,都很興奮,臉上每每露出的是笑容。看著我們的傑作,看著我們的心聲,我們首先想到的是:盡快的讓更多的,願意的人一起分享,分享自由帶來的愉悅,分享理想的激情。我們決定,下班後我們在蘋尼處聚齊,去西單民主牆及天安門發售。四個人坐在我偷來的車上,除了我,沒有人知道車是偷的,顯然這些人都不聰明,或者說,他們太善良了,沒有絲毫的”防人之心”,他們根本沒有思考:一個小小的公共汽車司機有多大的面子搞到”豪華轎車”,?即便能搞到,就不怕給對方帶來危險嗎?這似乎不和邏輯。也許他們比我更聰明:還是不知道的好。發售進行的十分順利,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兩手空空。買到的人最多提出的問題是:”探索有沒有”金生”的參與,探索的文章是不是你們抄的。”這是同樣的一個問題,我們答覆:探索雜誌就是”金生”辦的。”誰是金生,我們想見見”,對此,我們很謹慎的婉言謝絕了。回家的路上車子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電路有些不實,熄火了,我搞不定,去一個單位的司機班找了一個師傅幫忙,小毛病,師傅兩下就弄好了,我剛想表示一下感謝,卻遇到了凝視的目光,他問我道:”車是你的嗎?”我答:”不是,借的,怎麼啦?”,他道:”這點小毛病都弄不好,不會是偷的吧?”那時的人”階級鬥爭”的觀念都很強,警惕性都很高,說話時他沒有離開我的臉,還不時的用餘光巡視一下我身邊的魏京生,路林,楊光,我很鎮靜,身邊的人又一無所知,再加上楊光的”書生氣”,師傅真的有些相信了,在我”誠懇”的謝謝聲中,他有些猶豫的離開了。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速快了起來,幸虧來的晚一點,否則,我真的無法保證”面不改色,心不跳”。

創刊號反應強烈,這讓我們很欣慰,可魏京生卻感到了有些美中不足,其一,數量太少,其二,別人的文章太少。數量太少是因為紙張匱乏,希望大家想個解決辦法,文章太少源於時間關係,探索出的有些倉促,接下來有一個月的時間,要大家多寫些文章。對魏京生的兩點要求我感到慚愧:一,找紙張的”承諾”落空,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二,寫過日記,寫過家信,寫過情書,寫過檢查,就是沒有寫過文章,也不懂什麼叫文章,我想:文章一定與我寫過的東西不同,這種不同一定不僅僅表現在格式上。我寫東西隨心所欲,可否叫文章?嘆息,當年就是沒有這份自信,不敢試著寫一篇文章。魏京生沒有勉強,當著其他人鼓勵道:”小劉可能在寫作上不如別人,可他有熱情,很投入,實實在在的發揮了作用,幫了很多忙”,這話不算悅耳,卻很耐聽,我本來就是這樣。當然,我也暗想:你老魏夠狡猾的,誰你也不得罪,充分的發揮人的潛能。

沒想到創辦《探索》的魏京生,後來會成為世界名人;也沒有想到,《探索》雜誌會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印記,四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民憑著一腔熱血,一份激情,一個信念,無私無畏的擔起了也許不該由他們擔起的責任。歷史不會質疑他們的動機,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信念的維繫依據的是天真與勇氣!

劉京生2007,3,27.

──原載《民主中國》(//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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