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七樓——最高一層。北方的夏天雖然有時也很熱，但南北窗戶一開，經常是涼風拂面，尤其到了晚上更加涼爽。沒安紗窗，蚊子不多。大概是樓層太高，蚊子也懶得上；有上來的，被風一吹又裹了出去。

那天吃完了晚飯，我在廚房收拾東西，就聽見丈夫在屋裏叫孩子把手伸出來，然後聲音越來越高，到了最後簡直是聲色俱厲：“把它腿兒掰折！怎麼那麼膽小呢？快掰！”“我不敢。”兒子小聲地抗拒著。“不掰不行，拿著！”又是一聲斷喝，接著是兒子嗚嗚的哭聲。

我向來認為在管教孩子方面，夫妻間應該彼此尊重。即使有不同意見，也不要當著孩子的面爭執，可以事下溝通，所以開始並沒想過去。聽到孩子哭，我就不能再裝作不知了。走進屋一看，兒子滿臉的淚痕，委屈地站在書桌旁；他爸爸氣呼呼地站在窗前，一隻少了一條腿的綠色大螞蚱正歪在地板上掙扎，我明白了究竟。

原來這只不知怎麼就能從七樓窗戶飛進來的大螞蚱，讓我膽小的兒子感到害怕，他爸爸要把螞蚱放在他手上讓他不怕。兒子不敢，惹惱了爸爸，就逼他掰腿；兒子更不肯了，爸爸拿著他的小手硬是掰了一條扔到了窗外。見我進來，他讓兒子掰另一條腿，兒子一頭紮進我懷裏。我努力克制著自己儘量平和地說：“他怕你就把它扔出去，幹嗎非得掰腿呀。”他說就得這樣讓他練膽兒，我忍不住噎了他一句：“殺人犯敢動刀子膽兒更大。”說完拿起螞蚱，抱著兒子來到陽臺，把螞蚱扔到了外面。

五歲的兒子喃喃道：“媽媽，不是我，是爸爸……”我柔聲安慰：“媽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是不想傷害它。”兒子一個勁兒地點頭。“是爸爸的錯，不是你不好，我不怪你。誰也不會怪你 ……”兒子終於停止了抽泣，摟著我的脖子，把臉貼到我的臉上蹭，蹭的我臉上也是淚。

或許兒子早就忘了這件事，他現在既不怕螞蚱也不怕毛毛蟲了，他最怕的是他爸爸。一個人明知道不是好事，卻懾於威力而被迫違心迎合，必然非常痛苦，誰說小孩就不是呢？

在共產黨教育下的中國人，因為不相信萬物有靈，也不知道敬畏生命。把手狠當勇敢，把善良當懦弱，無知中傷害著生靈，也毀滅著自己和他人的善根。這樣的父母在當今的中國實在不鮮見。我經常看到有些家長和孩子在公共花園裏折柳摘花；孩子們捉蝴蝶罩蜻蜓放到瓶子裏玩弄，家長卻視而不見。孩子們以為“我敢……”就是勇敢，其不知：殘忍自私、無情冷漠在這時已經悄然而至。

我祈禱我的兒子堅強起來，敢於堅守自己的善念，對一切橫暴大膽地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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