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房的許老婆婆不見了！」

辦公室裡的大家，原本開心的布置著聖誕樹，隨著大家緊張奔跑的腳步聲，開始傳散出緊張的氛圍。在安養院中，病人遺失是件大事，許老婆婆的出走，動員了全部的員工出去尋找，因為許老太太有點失智症，如果在外頭有什麼閃失，真不知該怎麼跟家屬交代。

「我先不陪妳，我也去找找。」

原本來幫忙小倩布置聖誕樹，卻意外目睹這失蹤案。

在一旁的替代役男阿民，走過來頂替小倩的位置，幫忙我布置這棵又大又高的聖誕樹，安靜的辦公室，似乎有著龐大具威脅性的危機，正蠢蠢欲動的潛伏在接下來的時刻。

「其實我知道許婆婆在哪裡，她去醫院找2045房的陳伯伯了。」阿民在聖誕樹上掛上了一顆小圓球，我從鏡面的圓球反射上，看見阿民帶著笑意的臉。

許婆婆，是在前兩年住進安養院的，記得她剛來的時候，時常大鬧院所，將所有的鄰居都吵得無法安靜休養。許婆婆的心裡，其實是孤單的，她認為進了療養院，就等於被這世界給遺棄了，所以她時而怒吼，時而鬱鬱寡歡的將身體緊縮在牆角，沒有人拿她有辦法。

在這療養院走廊的盡頭，有一道安全門，開啟之後，是一排可以看到蔚藍海洋的窗戶，許婆婆喜歡待在那裡，她當這是宇宙的祕密基地，總是躡手躡腳的偷偷前往，但其實所有的護士都看在眼裡，卻不忍戳破許婆婆的幻想世界。許婆婆喜歡在這裡，靜靜的看著海，靜靜的想著她愈來愈模糊的記憶。

「你是誰？」直到有一次，陳伯伯不經意的踏入許婆婆的祕密基地，許婆婆才驚訝的發現，這宇宙間的祕密基地，還是會有人發現，而進入這基地的人，都同樣帶著孤獨的氣息。

「誰准你進來的？」許婆婆追問，並帶著怒氣。

「妳好，我姓陳，我只是路過，不會打擾妳太久的。」陳伯伯的紳士風範，讓許婆婆收起了充滿敵意的眼神。

陳伯伯逕自走到窗邊，將口袋中，從醫院寄來的白色信封取出，在沙沙的撕紙聲音後，開啟了窗戶，讓碎紙隨著海風飄去。

「哇！飄雪了，原來，雪是你製造的。」

「是啊，除了雪，我還可以製造更多不同的驚喜喲。」陳伯伯帶著哀傷的神情，對著一旁興奮著的許婆婆說。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一場雪景了，你以後，還可以變給我看嗎？。」
這一天，許婆婆嚐受到許多震驚，原以為孤獨的世界，出現了一個人；原來打開窗戶後，可以變出美麗的景象。之後，兩個人常常在祕密基地中快樂歌唱，還有……造雪。

「那陣子，清潔人員都跟我們抱怨，說碎紙實在很難掃，請他們改丟刨冰，融化了就不用處理。」我與阿民相視而笑。

朋友常提起，在歷經時間與環境的洗禮，在經過這世界所有的情感悲歡後，對於愛情，就會漸漸減少了悸動，所以在人老了以後，頂多剩下親情，不會再有愛情的激動。聽了這故事，雖感動卻難免懷疑，這是不是阿民捏造的浪漫。

外頭一陣騷動，是許婆婆的家人來了，接著進來的，是陳伯伯的家人。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會這樣。」陳伯伯的家人率先道歉。

「這不是你們的錯，不過我想，我們是不是該瞭解他們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許婆婆的家人，臉上盡是煩惱。

許婆婆終於被找到，真如阿民說的，她到醫院去探望生病的陳伯伯了，也因為這次的出走，陳伯伯的家人才發現，陳伯伯這幾年一直隱瞞的病情，已經剩下沒幾個月時間。家屬們原本質疑這出走，是偶發的事件，但卻在見到逐漸失憶的許婆婆，居然可以尋著記憶，到陳伯伯住的醫院去找他，才真正明白，他們彼此是真的付出感情，即使是無形的病症，也無法可以阻止。

許婆婆哭鬧著要陪陳伯伯，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般，威脅著不讓兩人相守在一起，就離家出走。

愛情在發生的時候，是無關年齡與心智的，它可以讓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瞬間回歸青少年時期，愛得那樣轟轟烈烈，不顧一切。
　「阿民，你剛剛去偷聽的怎樣？」

「呵呵～～愛情來的時候啊，誰也阻擋不了。」阿民微笑著，掛上最後一個聖誕裝飾品。

許婆婆與陳伯伯，在家人的協調下，一起搬入雙人房裡，許婆婆陪伴陳伯伯生命最後的幾個月中，是甜蜜又歡樂的。

「啊，他走了吧？他走了……」聽說陳伯伯在醫院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許婆婆在療養院中，似乎也感應到了，接著，許婆婆的失智症更加嚴重了，嚴重到將這段感情也給遺忘了，但只要有人提起陳伯伯的名字，許婆婆就會獨自站在窗邊哼著歌，灑下片片雪白的碎紙片。

我在想，愛情或許就是這般，隨時會出現，卻永遠忘不掉吧。@

《輪椅天使－45度角的風景，原來是那麼美》
春光出版社 提供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