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宗教 寫作是拯救

——讀魯禮安《仰天長嘯——一個單監十一年的紅衛兵獄中籲天錄》

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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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7日訊】這是一本十分厚重的書:絕不僅僅是篇幅,六百多頁,五十多萬字,夠厚重的了;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坐了十一年監獄——其間大部分時間還是單身監禁——的人,用了整整十年功夫寫成的回憶錄。這是用一生的心血,寫下心血的一生。這個人就是這本書,這本書就是這個人。

魯禮安是武漢人,原華中工學院學生,文革初期是武漢地區大名鼎鼎的革命小將,異端思潮的重要代表人物。1968年7月因莫須有的「惡毒攻擊罪」被捕入獄,後來又因為涉及「反革命地下組織」案,差點被判死刑,被投入單人牢房長期關押,直到1979年才出獄。出獄後,作者用了整整十年功夫,寫成了這本回憶錄。這本書記載了作者的成長和經歷,記載了作者在文革初期短短兩年時間內的熱情投入,指點江山,然後就是漫長的監獄生活,痛苦的思考與回憶,極度的空虛與絕望。通過這本書,我們不僅可以從一個側面瞭解到文化大革命,瞭解到一代造反派紅衛兵的思想與心態,更可以瞭解到作者本人,瞭解到作者非凡的毅力、才華與品格。

單身監禁——難以描述的恐怖

讀魯禮安的書,最令人震撼的一點莫過於他十一年的單身監禁生活。這種痛 苦遠非筆墨可以描述,因為這種生活的最大特點就是它沒有生活。人是天生的群居動物,人必須生活在人群之間。人群之間就叫人間,在各種語言裡,死亡都被委婉 地叫做離別人間。可見人們都知道,離開了人群的生活就不再是人的生活。離開了人群,生有如死。作者引用恩格斯的話,單身監禁是「野蠻得無以復加的刑罰」。單身監禁不僅對人的肉體造成極大的傷害,它更嚴重地摧殘了人的精神和心智。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寫過一部小說《象棋的故事》,其中的主人公B博士被納粹單獨拘押,在牢房裡他面對的是一片虛無的空間與時間,生活成了空白,圍繞他的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空虛。為了對抗孤獨,B博士朗誦詩、背兒歌、背法典條文、演算算術……但問題是,就像他後來所說的,「在空虛中,我的記憶力什麼也抓不住。我已不能把思想集中在任何事情上。」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從獄卒那裡偷來一本象棋棋譜,就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讀和背,不斷地自己和自己下棋,一盤接一盤地發瘋似地互相挑戰,結果他的棋藝竟然高明到可以下贏世界冠軍,但同時也陷入了精神錯亂。

《象棋的故事》的中譯本是在「四人幫」垮臺後不久發表的,那時候,我們都剛從沒有文化,沒有書讀的時代走出來,對極度的精神飢渴有很深的體驗,所以對這部小說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小說畢竟是小說,小說有它的戲劇性和誇張性。真實的單人監禁要遠比小說描繪得更恐怖。和魯禮安同案的十幾個人,最後有四個精神失常。

不止一位坐過牢的朋友告訴我,他們本來是一天能讀一本大部頭的書,下筆能寫洋洋萬言的長篇大論的,可是在長期的監獄生活、尤其是在長期的單身監禁之後,從此再也讀不進大部頭的書,寫不了長篇大論。注意力很難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平時總是心慌意亂,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由此我們也理解到,魯禮安能夠挺過十一年單人監禁而保持精神健全,又用十年的功夫寫下這部五十餘萬字的回憶錄,這是何等頑強的意志,何等卓越的才華,何等堅挺的自信!

為什麼魯禮安能挺過十一年單身監禁而保持精神健全,因為他給自己找到了一種自我拯救的方式:在被監禁的第八年的除夕之夜,魯禮安向蒼天和大地發下一個誓言:「我這輩子只要有一天能夠走出這座人間地獄,我一定要把我獄中這段悲慘的經歷寫出來,我一定要揭露這樁欽定大案的真相。當然,我既不可能像《基督山恩仇記》裡的基督山伯爵那樣,去殘酷地報復陷害我的仇人,也 不會像《雙城記》裡的馬奈特老人那樣,去詛咒對我進行迫害的那些權貴們的子孫和他們家屬中的所有人。我只將如實地揭露迫害者本人的罪惡,用筆將他們這些自由和民主的敵人、扼殺人類道德和良知的劊子手,永遠釘牢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如果說對於我們中國人,歷史是我們的宗教,那麼,寫作則是一種拯救。

文革活化石

魯禮安是造反派。現在一提起造反派,許多人就以為他們都是些「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傢伙。其實不然。例如魯禮安,從小就是好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在運動初期,他對批判「三家村」和揪斗校長朱九思都是不以為然的。魯禮安是從批評工作組而開始其造反生涯的,而他批評工作組也主要是出於對工作組整學生,把學生打成反革命、右派的不滿,可見他的造反帶有反對政治迫害的成分。魯禮安後來成為紅衛兵的理論家,他發表的一系列文章和宣言固然充斥著極左的詞句,但其中仍然包含有反對官僚體制和嚮往民主的因素——儘管還是朦朧的、混亂的。

說來很有趣,魯禮安的思想應該歸為極左,但是它卻引起了一批57年的右派的同情與共鳴。武漢地區不少57年的右派(如白樺、徐遲、姚雪垠等)利用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機會介入造反有理的活動,他們對魯禮安和他的《揚子江評論》與《北斗星學會宣言》尤其讚賞。江漢大學教授姜弘(57年右派)在給魯禮安這本回憶錄寫的序言裡指出,他和他的右派 朋友們之所以讚賞魯禮安,是因為「從他身上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那種青春的理想主義,洋溢的才華和初生之犢的勇氣。

姜弘寫道:魯禮安們與眾不同、難能可貴之處是,他們「因受壓而反抗,而獨立思考,從而衝破思想禁錮,從毛澤東走向馬克思,反過來質疑現存制度,而且不顧偉大領袖的戰略部署,自己組織起來去探索新的革命之路——走向民主之路」。當然,姜弘也指出57年右派和文革造反派之間的重大區別:「一是性質不同,二是思想資 源不同」。「右派是有自己的獨立見解和主張而為毛澤東所不容,才『因勢利導,聚而殲之』的。造反派則不同,他們對毛無限崇拜、無限忠誠,是被愚弄、利用之 後又被拋起的犧牲品」。思想資源的不同,「主要是歷史環境的不同造成的。右派的思想裡不僅有社會民主主義,而且有西方的民主、自由、人權、法治觀念,這與他們早年所受的教育、所受五四精神的熏陶有關。造反派就沒有這種精神資源,他們生長在嚴格封閉的單一思想文化環境中,所能接受的只有一種意識形態,就是『毛主席的教導』」。需要提醒的是,魯禮安們只是造反派中的少數。這是我們評價文革造反活動時不應該忘記的。

魯禮安回憶錄《仰天長嘯》寫得很真實。這大約也和作者長期與世隔絕有關。無怪乎有人要把這本書比作文革的活化石。認真研讀這本書,對於我們瞭解文革,瞭解文革紅衛兵一代,瞭解文革造反運動,瞭解文革異端思潮的來龍去脈,都有很大的價值。

北京之春2006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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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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