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5月17日訊】四月十七日《解放軍報》發表社論「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我清楚地記得這篇社論引起了他們極大的興奮,至今鄺桃生洋洋得意地在教室中一遍又一遍,一段又一段底朗讀這篇社論的景象猶在眼前。緊接著發表的林彪的「念念不忘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念念不忘突出無產階級政治,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念念不忘階級鬥爭」把他們的情緒帶到又一個高峰。此後一直到六月,他們仔細跟蹤解放軍報的每一篇社論和評論員的文章。而且幾乎每一篇文章都使他們雀躍、歡呼,興奮不已,猶如注射了一針嗎啡,取得了一個重大戰役的勝利。
五月份,雙方已經壁壘分明。我們這幾位非團員,從來不過問政治的人,居然成了對抗這個小集團的主要運作人。到那時為止,我們的思想並不複雜,對大的政治形勢的背景毫無瞭解,只是憑著直覺,和一些不甘挨整的平民意識。我們並不知道林彪的作用,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黨內鬥爭。所以,即使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林彪在《毛澤東語錄》上的題字,和林彪的每一個指示作為大旗,仍然沒有引起我們的注意。直到六月運動全面開始後,我們才逐漸意識到,運動原來主要是中央的權力鬥爭。而在四月和五月,我們根本沒有想到林彪這些話和解放軍報這些文章的意思是對我們不利的。
我現在仍然突出清楚地記得的是五月八日《解放軍報》發表高炬的題為「向反黨但社會主義的黑現開火」,《光明日報》發表何明「擦亮眼睛、辨別真偽」的文章,在他們之中引起的另一次興奮高潮。報紙的這些文章真是令這些有「獨立」思想的人奔忙不迭。那時,我們班裏並不訂這兩份報紙,由於學校偏僻,弄到報紙並易事,但是他們總是及時地把報紙弄到教室中,得意洋洋地傳閱。
十日《文匯報》推出姚文元的「評‘三家村’─‘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的反動本質」;十一日出版的《紅旗》第十一期發表戚本禹的「評《前線》、《北京日報》的資產階級立場」。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更多的一些平民子弟所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五月七日(即五七指示)毛澤東在給林彪的信裏說,「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
由于彭真沒有正面回答毛澤東「吳晗是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這一問題,而仍然把引導全國對吳晗的《海瑞罷官》進行「學術討論」的二月提綱發到全國,引起毛澤東極大的憤怒。在三月七日到二十三日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毛澤東明確地提出,文、史、哲、法、經,要搞「文化大革命」,要堅決批判,到底有多少馬列主義?我們要培養自己的年青的學術權威,不要怕青年人犯「王法」。
此後,在多次談話中,他指責《二月提綱》混淆界限,顛倒是非,如果北京視為和中宣部「再包庇壞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終於北京市委於五月十三日被徹底改組。十六日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通過了正式的「文革」政策性檔。即「五一六通知」。在通知中,毛澤東親筆寫道:
「一大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中央和中央各機關,各省、市、自治區,都有這樣一批資產階級代表人物)……他們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們同我們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混進黨裏、政府裏軍隊裏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群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由無產階級專政變為資產階級專政。」
「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奪取再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
五月十七日康生的太太曹軼歐親往北大,鼓勵聶元梓等人造反,二十五日聶元梓等人在北大貼出大字報。
這一切在卜大華等人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在這種情況下,始終「和黨中央」亦步亦趨的以王銘、卜大華、駱小海、鄺桃生為首的清華附中的這一小組在一波又一波的五月風雲中充分瞭解山雨欲來的形勢,尤其是在聶元梓的大字報(一般人六月一日後才知道)後,他們亢奮到了極點,終於五月二十九日在圓明園成立了「紅衛兵小組」。在討論叫什麼名字時,張承志說,「就叫紅衛兵吧。意思是做毛主席的紅色衛兵,同階級敵人、反革命修正主義鬥爭到底!」大家一致贊成。至今,張承志還以紅衛兵的名字是他起的而自豪。然而,張承志的這一解釋千真萬確地就是紅衛兵的宗旨,它無論從任何正常的政治、社會倫理角度都把「紅衛兵」千秋萬代地釘在人類的恥辱柱上。
他們能搶到在全國大革命的運動開始前三天行動,在那個資訊封閉的社會,他們究竟有多少「獨立」性,我想是不言自明的。
六月一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當晚中央廣播電臺向全國廣播了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我們一下子感到風向不對。然而,我們雖然敏感地決定必須向校黨委提意見才是當前的方向,並且在六月一日連夜貼出很多向校黨委開火的大字報,但是為時已晚。四月、五月的一切已經把我們推到了無法翻身的「保皇派」的境地。事實上,由於我們是作為幹部子弟的對立面出現的,象在婁熊打架事件中那樣,無論我們是什麼觀點,在六六年六月都肯定是失敗。因為那時中心的問題是階級鬥爭、階級路線,是無產階級政治和無產階級專政。況且,那時,這些平民子弟既沒有那種關心大政治的意識,也沒有那種天下者我們的天下的氣魄。(在共產黨統治下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有。)
從六月一日開始,我們這個小團體中的人還是有自己的政治敏感,退到後面去了。我們大量地書寫雞毛蒜皮地揭發校領導的大字報,例如,衛生問題,浪費水電問題,與周圍農村農民關係問題,及對某些不良事件處理不利等等。而校領導和他們重用的維持學校秩序的幹部則再次被推倒「保皇」第一線。學校的秩序那時已經如江河日下。
六月二日紅衛兵小組貼出了第一張和向修正主義校黨委開火的大字報,當然攻擊的重點是所謂掌握了權力、反對毛澤東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在教育界貫徹資產階級的階級路線和教育路線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大字報中充分顯示出他們不是獨立的,而是完全緊跟由毛澤東確立的,林彪和四人幫推波助瀾的「政治形勢」,維護最高的權勢。大字報中再次顯示出幹部子弟先天的對平民和對一般基層幹部的蔑視、和肆無忌憚地攻擊。他們在這篇大字報中明確地寫道:
「凡是違背毛澤東思想的,不管他是什麼人,不管他打著什麼旗號,不管他有多麼高的地位,統統都要砸得稀爛。」
與此同時高六三二班的王家強(幹部子弟出身,團支部書記)和高六三一班的一些人也貼出了保衛校黨委的大字報,大字報兩邊都形成了自發的簽名。而我的朋友和我沒有在任何一邊簽名。從這一天開始,清華附中氣氛大亂。然而,由於無人能動校領導,校領導也無力控制局勢,所以,學校呈現為混亂的對峙。
由於從北京市一開始推銷酸牛奶就在我們學校食堂的一角每早銷售,因此一篇大字報憤怒地聲討我們這些人是「酸牛奶中泡出來的修字型大小接班人」。這句話至今還是我們老同學見面時的笑談。
六月八日,在學校西側通往體育學院的路上突然出現了黑壓壓一片、近百位騎自行車由城裏來支援清華附中紅衛兵小組的幹部子弟。其中主要是在前兩年四清中就已經鬧得很凶的四中、八中的一些幹部子弟。據說有前文說得孔丹、孔棟兄弟,秦曉,王尚榮,及薄一波的兒子薄熙成、薄熙勇兄弟等。清華附中的學生和校領導哪里見過這種陣勢,校領導怕出事關了西校門。校門外堆積了幾百人,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前兩年剛剛切掉一個肺的副校長韓家鼇親自冒著烈日到校門外勸解外校同學回本校去,不要無組織地串聯,以免發生意外。但是這哪里可能有效。「十七級的幹部,我們家有好幾個呢!」這是躦動人群中的一句有名的調侃的名言,卻真正代表了他們心底的聲音。在那些以「天下為己任」的狂妄的幹部子弟心中什麼時候會把基層幹部放在眼中呢!在群情激昂得人群中有人開始對校長無禮,恐怕這是清華附中最早武鬥,蹂躪幹部老師的開始。這一下子激怒了那些對校領導有深厚感情的學生。高六三二班的宣夏芳(女,工人出身),就是在這種激昂的氣氛中憤而自動站出的一位同學。她在憤怒之下以「宣戰」為筆名寫了一篇大字報,並且公然面對這一群從來不把一般人看在眼裏的喧囂的幹部子弟朗讀。宣戰在文章中寫道,「什麼紅衛兵,是反動組織黑衛兵」,你們「後面是靠不住的冰山」,「我們要用鮮血保衛黨支部,保衛黨!」
雖然宣夏芳出身沒有問題,卻為此在其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被鬥、被整肅,並且遭到紅衛兵們切齒的痛恨。而我們這幾位從四月就和紅衛兵小組分庭抗禮的人,要比宣夏芳「狡猾」,我們看到了大的政治形勢,儘管無論怎麼做都改變不了我們的政治位置,但是,我們不會愚蠢地沖到第一線去。
當晚,無法安定的清華附中從團中央開來了以中央團校校長劉晉為首工作組,宣佈接管學校的領導。為什麼不是從教育部或教育局而是從團中央派來工作組,是不是也和某些幹部子弟通天有關,我至今不知。我聽說是某些幹部子弟到團中央彙報,請來的工作組。那時團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的兒子,胡德華是我們學校高一的學生。
工作組一進校就宣佈支持紅衛兵。正如某些紅衛兵小組的人所承認的,那時,組長劉晉要每天向胡啟立彙報情況,胡啟立則直接向劉少奇彙報。這一事實更加說明清華附中紅衛兵小組從根本上是被豢養的。
雖然如此,我還是在這裏引一點遇羅克幾乎在同一時期的思想來和紅衛兵小組對比一下,究竟什麼是「獨立」。
遇羅克在六六年一月二日的日記中寫道,「完成一篇約三千字的評論:《從馬克思的一封信想到的》,借題批判今年來報刊上赫赫一時的姚文元的機械主義觀點。他反對吳晗的《海瑞》,認為歷史上無所謂清官。」
二月六日日記中寫道,《「人民公敵蔣介石》乃陳伯達所作。……但是陳亦不可稱為高明的理論家。其頌毛為「智勇雙全」、「彌天大勇」,足令人齒寒……依陳的推理,毛豈不也成了「獨裁者」了嗎?人民的力量何在呢?當然,陳的這個錯誤是最起碼的。由陳來主持《紅旗》,欲不教條,誠大難矣!」
七日寫道,「我為什麼要讀邏輯著作呢?因為姚文元等人的文章之所以得出謬誤的結論,其邏輯錯誤必為原因之一,故讀此以批判之。《謝瑤環》劇本文學性頗強,亦足具藝術魅力,今以左傾教條主義誹謗之,以過火的政治論之,則幾成大惡不赦矣!」
二月十三日《文匯報》以反面教材的形式發表了他批駁姚文元的文章「和機械論者進行鬥爭的時候到了」他寫道,「敢道他人之不敢道,敢言他人之不敢言,定以使朋友們讀了振奮,使認識我的人知道生活並沒有把我逼垮,天下之大,誰敢如我全盤否定姚文元呢?誰敢如我公開責備吳晗不進一步把海瑞寫得更高大呢?」
在其後的日記中,他繼續寫道,「共青團中央號召,對毛無限崇拜、無限信仰。把真理當成宗教。任何理論都是有極限的,所謂無限是毫無道理的。」(五月三日)「熱情帶有極大的盲目性……學校大嘩,每個學生都仿效北大七同學,給領導大刷大字報。所謂北大七人的大字報,也無非是騙局而已。」(六月四日)「更可笑的是口號裏有‘誓死保衛毛主席’,大家都喊,想過沒有,是誰要害毛主席?鄧拓的舌劍嗎?那還遠不夠資格哩!到底是誰,報紙上沒有公佈,誰也不知道,但喊口號。」(七日)「……五四是出人才的時代,今天的所謂文化大革命是無法比擬的。」(二十六日)
即使是在今天看來,遇羅克思想有著他的時代局限性,但是,那些有「抱負」的幹部子弟,紅衛兵小組和他相比還是不可同日而語。和遇羅克相比,紅衛兵小組依附、寄生于極權社會的權勢者的特點畢顯無遺。
五.六六年紅八月前的清華附中紅衛兵
從六月九日起紅衛兵小組成了清華附中的掌權者,思想革命化、取締黑市之風也就佔領了清華附中的每一個角落。從六月九日開始到七月底工作組撤走這一段在學校中主要進行的活動就是在工作組和紅衛兵的領導下,對校領導和各班班主任老師及班幹部的揭發批判。全校性的活動就是對校長萬邦儒和副校長等人的批判大會。每天晚上,在教學樓前挑燈夜戰,高音喇叭中聲嘶力竭的哭訴和聲討在圓明園寂靜的夜空中回蕩。當然「坐飛機」、揪頭髮之類是群眾運動中「不可避免」的「合理」現象。而在批鬥會之外的勞動改造也是不可避免的。
對幹部老師,對出身不好的同學,甚至對曾經佔據了他們的位置的出身好的同學也展開了清肅。就我所知,在一些班級,最開始挨整的是那些曾經佔據了他們的位置的出身好的同學。例如我們班,挨整最厲害的是楊榮杏、田小莊(革命幹部、烈士子弟)和王東岩。高六三二班則是由高六三一班的紅衛兵小組的張明主持對王家強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批判。我清楚地記得,我們教室隔壁的高六三二班在張明主持下的多次批鬥會。教室門開著,很多外班級的人也在旁聽,裏外擠得水泄不通。批鬥會上不僅拳腳相加,而且張明居然卑鄙地說,王家強的父親出外革命,為什麼會生下王家強?他是他母親和他爺爺生的。這對我們哪些孩童是一個極大的震動。我現在能想像這對那時十幾歲的王家強的心理會摧殘到什麼程度。說身心備受摧殘,真是一點都不過分。張明為什麼這麼積極地跨班批鬥出身好的王家強,據說他們以前有積怨。在批鬥會上對出身稍差一些人的整肅最積極的倒是紅衛兵小組中被我們稱為「跟屁」的那些出身有問題的人。
六月九日,掌權的紅衛兵在我們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勒令我們這些曾經反對過紅衛兵小組的人交出自己的日記和所謂記錄關於紅衛兵小組言行的黑材料。我被迫交出了我的一個日記本。在十月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後,紅衛兵們不能再象紅八月時那樣飛揚拔扈了,他們有的到外地遊逛,有的躲在家中,不再到學校來。學校裏冷冷清清。我在教室前的講臺桌下發現了它,它被「跟屁」們在上面批的亂七八糟。我撿了回來,保留在家中。但是,現在轉眼我離開北京已經八年,無法知道它是否還在。
在這一階段,已經開始給老師和幹部剃陰陽頭。自八十年代來曾經主演過多部電影的女演員霍秀兒,那時是初一的學生,也被剃了陰陽頭。她同班的女同學劉克芬,工人出身,由於和紅衛兵小組的跟隨者不是一派,也受到了剃頭批鬥和毆打。各班都開始了批鬥老師和同學。高六三一班的班主任丁文惠和高六三二班的班主任童常貞都受到了殘酷的批鬥,並且被剃了頭。他們和校長等領導一樣每天進校門,批鬥會前都要自稱,「我是x狗,我老老實實認罪。」而無論是什麼批鬥會,深挖根源的第一步就是出身是什麼。時至今日居然有人說初期紅衛兵沒有血統論,真是不知是從何說起的。某些紅衛兵小組的人說,紅衛兵初期是貫徹黨的政策的,言外之意,黨的政策是好的,這是一支好紅衛兵,沒有參與迫害及其它那些文化革命中聳人聽聞的罪行。這若不是留戀那時的時日,就是下意識地認為平民們那樣的生活就夠了!這種看法仍然含有當年那種對平民們,對出身不好的人的人格的蔑視!
大約與六月九日工作組進駐清華附中的同時,各個中學和大學也都進駐了工作組,一般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文化大革命打亂了。從六月初,紅衛兵開始掌權之時,階級路線進入了全面的極左時期,血統論開始越來越表面化。沒有血統論根本就不會有紅衛兵!!這句話一針見血。沒有六十年代初期的階級鬥爭論,無產階級專政論,沒有那時的文化革命和教育革命,沒有階級路線和掌權「指點江山」的抱負,那裏會有產生紅衛兵的衝動。
從六月九日起,鄭光召等出身不好的人就成了狗崽子,「鄭狗光召不老實,就叫他滅亡」,就是從六月九日後喊出的。至今在我的朋友中見面互稱和自稱,「鄭狗」、「戴狗(建中)」、「趙狗(伯彥)」、「劉狗(喜鴻)」,就是那個時候在各班的批鬥會上,和大字報中留下來的充滿血淚的戲稱。
從六月九日開始,直到八月底開始串聯,學校活動散漫為止,出身不好的人所作的事情就是檢查自己和互相揭發。
我所在的預六五一班,紅衛兵小組的幹部子弟幾乎都成了校一級的「領導」,班裏的很多事情就交到了一些出身並不很好的但是跟他們跑的人的手裏,當然象李德慶那樣雖然堅決地和他們一起造了反,但是由於不會阿諛,六月九日後就身不由己地逐漸出了局。我清楚地記得六月中旬的一天,發游泳證時,那位自己出身就有問題的李姓女同學站在教室中的叫囂,「他媽的,那些資產階級狗崽子,你們聽著,你們沒有游泳的權利,只有老老實實留在教室檢查自己,改造自己!我們進行了審查,我沒有念到名字的,就沒有游泳證。」沒有領到游泳證的其實還包括個別出身好的前班幹部。
鄭光召在工作組進校後一周左右畫了一副毛澤東畫像歌頌毛澤東象紅太陽,但是,這馬上成了他的一條罪狀,「資產階級狗崽子懷著階級仇恨,醜化偉大領袖,居然把偉大領袖的臉畫得通紅,並且有很多處不象。」
事實上,到此為止對所謂舊文化、資產階級文化的「學術」批判已經取得了徹底的勝利,七月底後走向社會的破四舊、抄家、打人,焚毀圖書,拆毀古跡,都是從紅衛兵小組的這種初期功績的基礎上發展下去的。利用毛澤東的階級鬥爭和階級路線思想起家的幹部子弟,捍衛極權社會江山,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的早期紅衛兵小組當然難逃其咎。
七月二十七日毛澤東突然出現在人大會堂,第一次正式接見了紅衛兵。清華附中紅衛兵的首領立即感到了這一現象的政治意義,在第二天就連續貼出一論、二論和三論無產階級造反精神萬歲三篇文章,並通過劉少奇的女兒劉濤轉交給劉少奇和毛澤東。(這是一種說法,還有一種說法是通過江青轉交給毛澤東的。當然,可能兩個渠道都走了)三論「造反精神」是共產黨思想和文風極其典型的產物,集中地代表了十年浩劫中的那種無知、狂妄,對人性及其文明的蔑視。就這種意義上說,駱小海和清華附中的紅衛兵小組的成員不愧為共產黨文化在十七年中精心培養出的一代,不愧為極權的共產黨人的後代。當然也可以說,是在多元社會中產生的第一代共產黨人必然蛻化的結果。在大字報中有這樣的語句:
「革命就是造反,毛澤東思想的靈魂就是造反。我們說,要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就是說,主要在‘造反’二字上下功夫……修正主義統治學校十七年了,現在不凡,更待何時?」
「你們說我們‘狂妄’,我們就是要‘狂妄’。你們說我們‘粗暴’,我們就是要‘粗暴’」「我們就是要把你們打翻在地上,再踏上一隻腳!」
共產黨大批判語言到六六年中期的這一跳躍,扯掉了任何偽裝詞句,任何溫文爾雅的面紗,就連支持他們的工作組也感到有些過分。這就是清華附中紅衛兵曾經有過的和工作組的所謂「矛盾」。然而,清華附中紅衛兵象以往一樣成竹在胸。清華附中紅衛兵從來是嗅著共產黨上層的鼻息進行「革命」的。
果然,毛澤東七月三十一日給他們寫了回信。八月一日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召開,毛澤東又特邀了部分高等學校代表列席會。八月三日,一位中央領導把清華附中紅衛兵首領召到釣魚臺,給他們看了一些中央文件。八月初,江青還在天橋劇場開的一次紅衛兵大會上突然秘密召見過卜大華等少數幾位紅衛兵頭目。這一下子把這一毒焰燃向了全國。破四舊、抄家、血統論猶如天方夜譚魔瓶中放出來的巨魔一下子席捲了全國。十八日,毛澤東在天安門第一次檢閱了紅衛兵,全國都沸騰了。清華附中紅衛兵當然要站在第一線,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天。整個社會和學校裏打人的最高潮就是在這一時期前後產生的。七月二十九日,北京航空學院附中紅衛兵總結了他們前兩個月的經驗,貼出的對聯「老子革命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在這一時期則走向舞臺中央。這裏必須要說的是清華附中的打人是在工作組進校前後,作為群眾運動中的所謂「過火現象」出現的,在工作組撤離後到八月十八日之間形成高潮,是全國的先導。
無產階級的「子弟」有了最大的權勢毛澤東撐腰,當然要把一切非他們意的「子弟」,思想、行為都打翻在地。「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萬歲」是繼三論之後,紅衛兵小組一篇最重要的大字報。不是他們「經不住社會浪潮衝擊,而寫下‘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萬歲’文章」,而是多年來在他們血液中奔騰的思想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脫穎而出了。出自熊剛之手的此文,一下子飛向全國。這也是清華附中紅衛兵可數的在社會上產生的幾次重大影響之一。
歷來造反都是對統治者的反叛,但是,在極權社會中是非是顛倒的。在中國,在文化革命中,乃至現今(如我曾經談到過的王蒙、張承志現象),依靠權勢,居然是造反,居然有人今天還認為運動初期的紅衛兵提倡的是「獨立」思想!
在此,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七月下旬之後在清華大學也進行過的關於對聯「老子革命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辯論中,清華附中的紅衛兵完全是站在擁護的立場上的。由於對聯在清華大學遇到的阻力,並且有大字報矛頭指向了劉少奇等人,大學的幹部子弟希望中學的幹部子弟能給予支持,曾經所謂「反」工作組的清華附中紅衛兵也感到事態嚴重,八月初,北京市幾個主要中學的紅衛兵齊集在清華附中,然後在清華附中紅衛兵的帶領下,大隊人馬殺向清華大學,把所有的狗崽子們「反工作組」、反中央領導的大字報都撕掉。這在當時也是影響非常大的事件。那天黑壓壓的自行車隊集中在清華附中的大操場上,一色退色軍裝,手提寬寬的軍用銅頭皮帶,浩浩蕩蕩殺向大學。這是六月八日事件的重演,也是其後聯動的先聲。
打人事件幾乎是與紅衛兵的得勢孿生而來的。六月八日大批城裏中學的幹部子弟齊集在清華附中門外之時,對出來勸阻的副校長韓家鼇就已經有暗中拳腳。從九日工作組進校紅衛兵掌權開始,各路暗中的「太平」拳腳,走向桌面。在清華園各處,只要有「黑幫」(即有問題的幹部或老師)人物出現,總是伴隨著拳腳。我的一位朋友就曾經在群眾圍攻現任廣播事業局長艾知生(那時清華大學的黨委宣傳部部長)時,從身後給了他一腳。六月十六日《人民日報》發表「放手發動群眾,徹底打倒反革命黑幫」的社論後,鬥爭行為一下子升級,十八日北大師生設「鬥鬼台」、「斬妖台」,把陸平等六十多個「黑幫」戴高帽批鬥。
拳打腳踢、遊街示眾,從六月中旬後越來越普遍。到三論發表的七月下旬,清華附中鞭打學校幹部、老師和出身不好的同學到達了高潮。且不說,萬邦儒和韓家鼇等校領導每天要在糾察隊(隊長就是張承志)的皮鞭下(一點也不誇張),在炎熱的太陽下勞動,而且動輒就會受到人身侮辱、耳光及鞭打。但就學生來說,每班的出身不好的反動學生已經有近百人,其中在運動前就對立的很厲害的某些班級,出身不好的人一下子都下了地獄。如高六三一、六三二班的鄭光召、趙伯彥、梁強、劉喜鴻、戴建中、徐經熊等人,以及出身好的校領導紅人王家強和張蘊環(女,工人出身)都被打成反動學生,張蘊環甚至被剃了陰陽頭。他們除了必須每天寫檢查參加勞改外,都不斷地遭受毒打。其中鄭光召被打得腎出血,趙伯彥只因為在挨打過程中不叫喚,就被加倍鞭打。上述幾個人都在烈日下被打得血肉模糊。戴建中的檢查在將近五十米的樓道中對面貼滿,地方不夠又轉到樓上,「浪費」了幾百張紙,還是不能過關。高二(六四二班)的女生郭蘭蕙,工人出身,孤身的母親只有這一個女兒。郭蘭蕙由於身體不好而休了一年學,降到六四二班,因此有些多愁善感。八一八受到毛澤東接見後的紅衛兵在極度興奮中,週六在班裏宣佈,下周要清理郭蘭蕙的思想問題。在當時的「紅色恐怖」下,郭蘭蕙在極度恐懼中週末服敵敵畏自殺,但是被發現後送到醫院。那時的醫院要搶救誰一定要請示紅衛兵,因此打電話詢問清華附中紅衛兵,而清華附中的紅衛兵頭目居然對醫院說,不得搶救。就這樣,就在母親眼下,郭蘭蕙忍受了一周的痛苦後而告別了人世。對活人和死者的折磨,都令人髮指。高一的女生楊愛倫出身職員,被批判有資產階級生活作風,不堪侮辱,神經恍惚,在撞火車時雖有幸被人救下,但是撞掉了幾隻手指頭,成為殘廢。
在此前後,我高一的班主任老師,物理老師劉樹華因為不堪批鬥而從鍋爐房的大煙筒上條下自殺。我當時的班主任老師,六四年高中畢業留校的高惠英老師(女,校共青團團委書記)被皮帶的銅頭打瞎了一隻眼睛。我們班由於找不到出身不好的學生,居然開始整肅原來的學習委員楊柏齡(女),她出身職員,爺爺是地主。在被批判中,她的頭髮被剪得亂七八糟,精神恍惚。在初六四一班(初二)的批鬥會上,學生們排隊,每人都要用皮帶抽打副校長韓家鼇幾下,以表示自己革命,無人敢於拒絕下手。至於被銅頭皮帶打得渾身是血的則不僅有校長萬邦儒等校級領導,還有一般教師和同學等至少幾十人以上。
這些都是清華附中紅衛兵在八月初書寫「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萬歲」前後,在八月二十日左右書寫所謂「十點估計」前發生的事情。清華附中紅衛兵小組的人至今說清華附中紅衛兵和社會上別的紅衛兵不一樣是說不過去的。他們之中甚至有人不無鄙夷地說,「一下子幾百萬、幾千萬的組織,都叫紅衛兵。大部分的組織根本就沒基礎,沒思想,只要叫‘紅衛兵’,對毛崇拜,造反就成。」我想這正是區別,清華附中紅衛兵更自覺,更有思想基礎地奠定了紅八月有應有的一切。但是,這絕不說明他們和其後一湧而起的紅衛兵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我前面曾經提到駱小海在工作組在時的某次大會上,得意洋洋地鏗鏘地朗誦他的聲討美帝國主義和資產階級的檄文,紅衛兵要「血染太平洋,頭斷華盛頓」「把毛澤東思想的大旗插遍全球」,我們舊日的同學至今還經常在一起戲謔,「我們就是要掄大棒,顯神通,把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教育制度砸個稀扒爛。」這些殺氣騰騰、充滿血腥氣的詞句,確實只有清華附中這些有才氣的紅衛兵小組的人才能體會和從無產階級專政的真蘊昇華出來。
從八月上旬開始,清華附中這些有「獨立思想」的紅衛兵「開創」的階級路線血統論問題、徹底無產階級革命化問題在社會上越演越烈,六六年八月象八九年六四一樣是中國歷史上,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個最瘋狂的毀滅時期。叫它紅八月,是準確的,它充滿了血腥。這個紅八月當然不是清華附中紅衛兵小組以及其他幹部子弟所主導的,它是毛澤東和共產黨多年導演的發展結果。起源于清華附中的紅衛兵不過是和希特勒的党衛軍一樣,是這種政權和專政,是統治者的工具而已。其區別只是在於其意識形態雖然都是基於血統,但是党衛軍是民族血統,而紅衛兵是則是一個掌權的小群體的血統而已。
千年縱過,德國的罪孽難逃,千年縱過,紅衛兵的罪孽又怎能輕輕抹過!(//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