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漫長一生只能是或僅僅是一個白晝、是短暫的一日;也是稍縱即逝的一個“不眠之夜”。面對人生的“一日”或“一夜”,請全世界的極權主義和恐怖主義全部滾開!!!
為此,我為全世界的生靈祝福!全世界的人都應該活得象義大利人一樣熱情!
我在那不勒斯眺望“湮滅之城”龐貝;而我在龐貝又回視“不眠之城”那不勒斯!
所以,我在威尼斯大學一張口朗誦,在聲音瀑布的水花中就會出現一雙眼圈發紅的“義大利少女”的眼睛!
所以,抵達龐貝古城就是抵達死亡之域,也是抵達再生之域。
龐貝古城毀滅於大自然的威力;而羅馬帝國及其“黃金時代”湮滅於人類的歷史。人類物質生存和精神生態在時間中的雙重湮滅和沉淪,正是人類生存的深層悲劇!它也是全球必有一日將整體面對的沉淪和湮滅的悲劇的先兆和預示!早就有先知發出歷史性的預言,全人類必將面臨一場無可逃避的“最後的審判”。天空和大地將在耶穌面前分開,世間善惡受到最終裁定。罪人必受懲罰、墜入火湖;善者被賜予生命之水、獲得永生。新的二十一世紀,是人類承傳和弘揚文藝復興精神的世紀,也是人類重獲精神拯救的開端,一場全球性的新的文化復興必在一個新的大紀元中出現在人類新的精神舞臺上。
龐貝城是臨海的丘陵地帶,我們是由“海門”進入古城廢墟的。海門有兩座拱形通道,一處供人行走,一處供車輛和牲口通行,後來兩處合二為一。它的旁邊是依山傍水的城關山莊,山莊在西元前地震前就己經被人遺棄,不再有人居住,很晚才被人發現。這裏曾經有一條路已經消失。內廳裏鋪著的六角形花磚地板也了無痕跡。後來經考證發現,牆頭還有幾幅畫,多為神話題材,其中有一幅是一個叫“阿麗亞娜”的女人被遺棄于一座荒島。我不知道這座房子與一個傳說是否有關?據說被火山掩埋的龐貝城中,有一座房子裏住著一個悲劇詩人,房子的進口鑲嵌著一條拴著鐵鏈的狗,而這狗是保護這座房子的,也是守衛這位悲劇詩人的。因為室內牆上畫的上方,原來還有一系列小畫,其中一幅是一個詩人的肖象。
龐貝城被發掘後,曾建有古物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被炸毀,以後又再次修復。這裏陳列的有史前時期從墓葬群中出土的文物;也有奧古斯都大帝的妻子莉維姬身著披風的雕象。還有一具令人痛楚不堪的木乃伊,那是一個火山噴發時逃於無處可逃者全身被泥漿包裹的匍匐的人體。也展出有日常家居生活的器皿、工具。特別令人不能忍受的是當時生活場景中殘留的食物,如麵包和雞蛋,早已經碳化。全部廢墟在我的眼前依次展開,它在我的眼睛裏,是被後世發掘的遺跡;而在我的腦海裏,是昔日活人生活其中的環境和不同場景的逐一復原。
曾經矗立龐貝市苑廣場的阿波羅神廟,是一座具有綜合風格的混合體建築,如今只剩下一堆泥石的殘骸。廢墟中發掘出有希臘風格的黑繪與紅繪的陶器,由此足以證明義大利的太陽神崇拜源自希臘。神廟建成後曾經多次維修,最後一次大的修建工程是大地震後開始,工程進行中,火山又再度突然爆發,神廟終至覆滅,一片極大的開闊地上,只存留眼前的一處廢墟。科林斯式的立柱、殘存殿宇的斷壁、橢圓形的祭壇和基本完整的大石階。還有兩尊青銅雕塑,一尊是聳立在神廟圍廊旁邊的太陽神阿波羅象,全身傾斜,作搭弦拉弓狀。另一尊是立於基座上的森林女神狄阿娜半身象,仍在端莊沉思。不過,這只是複製品,真品已由搏物館收藏。阿波羅神廟內曾有一間井房,井房裏有一口很深的井,找來找去卻不見“井”的蹤影,想來早已乾涸、被火山熔岩堵塞。
曾在龐貝人社會生活和商業貿易中佔有特殊重要地位的“巴西裏卡”,其大會堂似的風貌不再,只剩下高高矮矮的斷柱和內景中的裁判庭。這個裁判庭昔日的主人是法官,他在此發號施令並進行法律裁決。龐貝市苑在我的想像中,應該是有紅色屋頂的大片壯麗的建築群,它是一座城市的主體。然而,在我眼前出現的只是大片遼闊的荒蕪,遍地傾塌的牆垣、孤立的石柱和倖存的拱門、深深的無人的巷道、鋪石的寬闊的大街和這裏那裏人家殘缺的臺階。一個巨大的廢墟場、大片荒廢的磚石堆。這兒曾經是龐貝城主要街道之一,名為“斯塔比亞大街”。
曾經存存過的龐貝城,此刻,不給我以任何資訊。只剩下一些空虛也令人愁悵的名字:歐馬齊婭樓、維斯巴憲神廟、公共家神所、食品市場、朱庇特神廟、紀念門、糧市、阿波羅神廟……廢墟現場所能見到的,唯有紊亂無序的場境和實物。如豐足大街乾涸的“豐足水泉”,其水曾從一尊石雕頭象的嘴中湧出。帶家神象的飯館和酒吧,只剩下盛酒水和菜肴的甕、青銅大鍋和飾有男人生殖器的青銅油燈,灶台早已灰飛火滅。漂洗作坊和洗衣池、殘存壁頭的選舉招貼和商業廣告。糧市內存放的大石碾,這種石碾是用來碾軋橄欖的。輕微破損和完整保存的陶罐。渾身泥漿包裹的“趕騾人”,當人們在大操場發現他時,看到的是一具坐在地上雙手蒙著臉的屍骸;而他的旁邊,是一具同樣為泥漿包裹的騾屍。一條被主人用鐵鏈拴住的狗,渾身也為泥漿包裹,留下的是一付死前拼命掙扎的姿勢。
大操場和大劇場的原址,沉寂與空曠中,很難想像這裏曾是人頭湧湧、人聲喧嘩的地方。亡命者園,此“園”是一些方形和半圓形的墳墓,包括房屋式、祭壇式和小神殿式等各種式樣。裏面橫七豎八地躺著、半跪著、斜撐著各式木乃伊,這是些火山爆發時逃命途中,被風刮來的火山毒氣窒息倒下的人,周身全被形似麵粉的滾燙的火山岩漿包裹。一個陳列七具兒童屍骸的房間,火山爆發時這些兒童曾一起逃到這裏,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這間房間牆壁上有一幅畫依然掛在那裏,畫面上是一群皮格米人在捕魚,一人不慎落水、而河裏有鱷魚和河馬在等著他。
一處公共熱水浴室,一池熱水中曾接納過無數入浴的男人或女人。一家偏僻和低俗的妓院,進門處畫著“雙鞭淫神”手握兩根巨大陽物。這裏的顧主是下層的平民和奴隸,卻是同樣的嫖客和妓女、同樣的發洩和瘋狂。當時風行“異國情調”、“同性戀”賣淫和孌童癖,壁頭上題滿縱欲無度者生前塗鴉的淫穢題詞,並發現不少希臘的東方女子的名字。還有一幢曾命名為“秘儀山莊”的城郊府第,這個名字來自一幅宏大壁畫《酒神秘儀》,它的內容既有對女子肉體的鞭笞,也有對酒神陽具的膜拜和讚美。大地震後山莊倖存,卻易了主人,這裏變成了普通的鄉間農居,失去了昔日的超級豪華和奢侈……
最後的羅馬,最後的龐貝城。令人驚心動瑰的殘缺美中,少了希臘式的日神阿波羅的清朗與靜穆,多了羅馬式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的血肉焚燒的瘋狂。感覺許多拱形門洞和宅院又復活了,復活在時空倒流的生命內視中。廢墟仿佛沒有死,許許多多房間依然生機勃勃。每一處宅院、每一個房間都在向我敞開,一一移動看,為我呈現出許多不同的生活畫面和日常場景。在一處標有名字的住宅,左邊第一間是宅主人的臥室,在右邊的一間房裏,我看見有一個打開的箱子,裏面裝有首飾和化裝品,這是這家女主人的房間。她正坐在梳粧檯前面對著一面鏡子。時間並沒有因火山爆發而凝固;女主人美麗的姿容也並沒有因漫天降落的熔岩而消失。一處外科醫生的住宅,中庭是一家人日常起居生活的中心,也是四周以牆圍合起來的整座巨宅的採光口,光線從屋頂大天窗進入室內。正下著雨,聽見屋頂上悉悉索索的雨聲,這裏屋內蓄水池很快就積滿了足夠供一家人飲用的水。中庭還有全家供奉崇拜的神壇,更早的時候,餐飲也在這裏,四周是一系列小房間,大多是臥室。
民居一戶挨著一戶、互為毗連,規模小、佈局簡單。出入經由一座大建築中相鄰地洞開著的若干個門,我感覺,這裏似為我所熟悉的平民區。此處是一些店鋪、商行和手工作坊,這些房子往往與業主的住宅相連;也有大商家居所遠離店鋪,他們的鋪面租給別人經營。一間設餐桌和臥榻式席位的筵廳,主人正躺在榻席上用餐,這是羅馬人生活中的希臘式風格。出現富麗堂皇的農牧神宅,地板以碎瓦和瓷片裝飾成規則回紋或幾何圖案,中間以五彩碎片鑲嵌成希臘繪畫的片斷。
龐貝毀滅前,雕塑都用於裝飾建築物,或慶典、宗教和表演儀式。城市的主人是富商階級,雕塑只為實用、而遠非藝術。朱庇特神殿中大於真人的裝飾作品少見,街頭巷尾主要為手工作坊的小型作品,雕塑材料都為大理石、陶土和青銅。肖象雕塑都為紀念死人或象徵活著的人的某種榮譽。而為皇帝和皇室塑象、包括暴君的肖象已是許多世紀以後羅馬帝國的事情了。
一個被火山湮滅又重新發掘的龐貝城。一個仍然活在我的感覺中的龐貝城。一個映著落日的紅光的龐貝城。
又見一處住宅,室內有繪畫,這種畫被當時稱為“建築結構式”,它是在室內牆面上應用透視法則繪以建築結構,給人以“空間中的空間”的感覺。房子四周綠蔭環繞,我記得我同雨蘭一起走進去,坐在桌邊同人一起喝茶。不過,這一次我說的不是廢墟中的幻覺,而是毀滅後的龐貝城當下的真實。今天的龐貝廢墟的中心,確有一處“綠蔭環繞”的地方,確有一處座無虛席的廢墟中的酒吧,而且,我和雨蘭的確曾身臨其境,為這份從死亡之城中勃發的生命的活力和不滅的生機所驚喜、所感動!
一隻狗懶懶地躺在一地夕照中、一動不動。這是廢墟中的狗。空曠的街巷和寬廣的大街上也見狗,公狗、母狗,個頭巨大,全都懶懶的,一動不動。下巴著地,閉著眼睛,不管身邊旅遊者人來人往,也無動於衷,冷寂漠然。似無家可歸又無處不是歸宿。羅馬的狗,龐貝的狗,從旅館到街道,從廣場到廢墟,從未聽到它們朝人兇惡狂吠或呲牙裂嘴。沒有一條狗是狗中的“尼祿”。習慣於安靜,也接受人撫摸。不知道發情時是什麼樣子,也是這樣安詳嗎?也許它們慵懶地躺臥、飲食,卻並不妨礙它們情欲的勃發和做愛的激情,象古往今來的羅馬的男人和女人。漫長的一生對於每一代義大利人來說,都是一次展開於生與死中狂熱的的“羅馬假日”。
巴士的終點站和起點站都是“勝利”(HOTEL VITTORIA),這正是秋瀟雨蘭的英文名字。一次風塵僕僕的精神之旅,我並不孤獨。我身旁或背後還有一個人,還有另一個頭腦、另一雙眼晴、另一隻握著無形之筆的手在左右和擺佈著我的旅途風景,同我一起共同結構出絢麗的生活場景和畫面,一起走來、一起走去。她是我人生旅途和精神世界中的悲憫和博愛的座標,是我的以往和當下的一切精神表達的另一個書寫者。年青時,我曾自視為蚩尤的後裔、骨血裏有天生的反叛天性。而今,她卻對我說,不,以後別這樣說,你不是蚩尤的子孫,不是一個斷頭者、一個失敗者。你身上的血跡已被歲月洗滌,你是一個融合東半球和西半球的“宇宙宗教”的皈依者。在一種更搏大的人文精神孕育中,另一個你已經在世間重生。我們今生走到一起來,相信是前生有約,而且你同別人也有“千年誓約”,他們已經一一“群體轉世”,並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歸途中,一旁又見火山。暫時的沉默,但似有一處尚冒清煙。現在,死火山遙對一處山丘上綠樹圍擁的棕紅、乳白二色的教堂。落日如鏡。車道筆直。雨蘭手中的攝影機折射出三道光線:如天、地、人的永恆之光!維蘇威火山頂象富士山頂的噴口一樣是平的。它死了嗎?或許有一天,它又會活轉來,再次埋葬龐貝城、埋葬那不勒斯乃至羅馬!這就是維蘇威嗎?車走了許久、還沒有走出維蘇威的視線。
我突然有一種湮滅感,比以往更大的湮滅感。如果說,以往僅僅是個體生命湮滅的感受,而此刻面對的卻是整個人類可能的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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