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無需訝異,更無需歡欣,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這是徐志摩的新詩「偶然」。「雲」的行蹤飄忽,被他用來形容人際間遇合交會之無常,字裡行間散發著故作曠達的淡淡感傷。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看盡朝代興衰的杜甫用雲之浮動變幻,對照出時移事往的滄桑感。然而歸園田居的陶淵明卻說:「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時悠游自如的雲朵,又成為豁達的生命態度之投射。
雲本無情,然而在天際浮游不定的雲朵,卻總是帶著無限詩意,因此常被多情的詩人寫入詩句之中。在這趟旅行中,我看見了許多位建築師捕捉了浮動變幻、不受羈絆的雲朵,使雲朵成為建築的一部分,冰冷的建築物因而散發出無限詩意──他們是建築詩人。
在巴黎拉德芳斯的的白色大拱門,雪白的中空立方體在蔚藍的天空下,呈現出最純粹的理性美感,那片由數十根鋼索懸吊著的低垂雲朵,散發著田園牧歌般的感性詩意,在這裡,理性及感性的美感有最動人的結合。
在柏林的聯邦總理府,雲朵造型的屋頂與入口上方雲朵狀的白色雨庇相互押韻,因而顯得詩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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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塞爾的「貝耶勒基金會」,水平的白色屋頂板以最輕薄、最透明的雲之姿態,無聲無息地,輕輕逸出了赭紅色的砂岩石牆。
在巴黎的「維雷特公園」及巴塞隆納的「聖哲火車站」站前廣場,低垂的雲朵化為波浪般的帶狀雨遮,綿延不絕。
而「樹」已經在地球上存在了億萬年,它不僅見證了人類文明的發展,同時也成為人類文明裡極重要的一部分。
木材曾是最普遍的建築材料,即使後來磚、石、鋼鐵等更耐久性的材料,漸漸取代了木材的地位,但具有高度生命力的樹之姿態,卻經常成為磚、石、鋼鐵摹仿的對象。
在埃及神廟裡,排列齊整的高大石柱卻有簡約化的棕櫚樹外觀;在「文藝復興」的建築裡,由石柱及交叉拱圈所構成的通廊,讓人就像走進了林蔭森森的隧道;在歐洲近代的「新藝術」(Art Nouveau)運動中,最冷硬的鋼鐵卻以最嫵媚的草木姿態出現。
在巴塞隆納,「聖家堂」的柱子就是挺拔的樹幹,到了頂端則打開傘狀的枝枒,天花板是毗連成片的樹葉,整座教堂大廳其實就是個林木高聳、昆蟲走獸四處爬行的聖殿。歐陸的神話傳奇是高第設計作品裡的主旋律,森林是孕育神話傳奇的溫床。
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的RER車站月台,那一座座由巨大圓鋼管以簇群狀組成的白色柱林,構成了抽象化的熱帶雨林景觀。
在「磊阿勒商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根根喇叭狀的遮雨棚,遠看像是藍色牽牛花,近觀像是枝葉繁茂的傘狀樹。在倫敦的「西敏寺地鐵站」,高大的混凝土柱與枝節橫生的圓鋼管,建構了一座灰色的地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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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波茨坦廣場」的建築群中,由羅傑斯設計的辦公大樓,是造型最炫目的一棟建築;其中有一根圓柱頂端張開六爪托住上方的圓柱體,既有高科技感,又讓人產生樹木的聯想。
在巴塞隆納街頭,處處可見精心設計的公共藝術,其中有許多還兼具街道傢俱的功能。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便是一組宛如樹木的路燈,那些高聳的褐色路燈與數棵棕櫚樹混植在一起,高高低低,姿態各異,既優美又充滿了獨特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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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的「猶太博物館」裡,有座令人印象深刻的樓梯。峽谷般的兩片高牆夾住一條狹窄陡峻的階梯,在頭頂高處,有許多橫斜交錯的水泥柱,宛如落木,讓人登臨時格外有種壓迫感。爬樓梯時,我想到了小說家張愛玲的名句「一級一級,通向沒有光的所在。」這卻是一座由黑暗通向光明的樓梯,讓人從森冷的地下室,爬上了三樓明亮的展覽場。
走進展覽場,迎面立著一株結實纍纍的石榴樹,一座圓樓梯環繞著樹幹盤旋而上。我感到納悶,這株繁茂的果樹代表了什麼意義。為什麼是石榴樹?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石榴樹之於猶太人,就像橄欖樹之於希臘人、菩提樹之於佛教徒,是具有民族象徵的生命之樹。
古羅馬廢墟中蒼鬱的五針松。 |
當然,我更忘不了巴黎香榭麗舍公園裡,那株黃翠透明的槭樹;在佛羅倫斯「聖米尼阿托教堂」的墓園裡,那些充滿靈秀之氣的絲柏;佇立在古羅馬廢墟中,蒼鬱的五針松;還有,倫敦海德公園裡,那些高大濃綠的栗子樹。
這些姿態各異的樹木,與當地景物緊密地結合成獨特的空間氛圍,就像各具韻味的美酒,令人沉醉其中。
──摘自 木馬文化《嬉遊城市光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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