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0月3日訊】孔子:愛好智慧的人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貼近國家與社會的「常規智慧」,我和亞里士多德屬於這一類型。讀您的著作,我覺得您的思想是既獨立於國家也獨立於社會的「批判智慧」。這一點上,蘇格拉底與您很相似。西方人說,後來的全部西方哲學不過是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古希臘哲學的註腳。依我看,後來的全部中國哲學也不過是您的哲學的註腳。
老子:西方的哲學也許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但是說中國哲學是我的哲學的註腳是不恰當的。應該說,整個中國哲學都是天道哲學的註腳。首先,你我的哲學就都是以天道為源頭並圍繞它展開的。我們及後來的中國哲學傳統,都是天道哲學的展開和延伸。如果有人要我用一個字來概括中國的哲學思想傳統,那麼,我認為,這個字就是「道」。如果讓我用兩個字來概括,我認為,這兩個字就是「天道」。當然,是否可以用「邏格斯」(Logos)來代表西方的哲學傳統,我還沒有把握這麼說。如果能這樣概括的話,那麼,整個人類的思想傳統,在道(邏格斯)的層面上是完全相通的。如果這樣的話,也不奇怪,既然人性是普遍相同、相通的,那麼,人類的哲學思想傳統肯定也是相通的,如果不是完全相同的話。
孔子:您這樣說我完全同意。我始終認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可是,我研讀您的這一章,發現您處處在與社會唱反調,似乎故意是在標獨立異。
老子:你這裡有個詞用的很準確,我在這一章的確有點標獨立異,而不是那種常見的標新立異。我是主張,尤其是統治者應該是不為人先的,我對全憑一個或幾個人的頭腦設計出來的全新秩序是心存疑懼的。哲學家作為愛智者是問題的產物,而不是答案的產物。這意味著,哲學家的任務不僅在於尋找答案,更在於尋找、思考問題。你和希臘的柏拉圖,有一個看法很相似,就是哲學是答案的產物,其使命是掌握終極的答案。柏拉圖直接主張哲學家應該成為國王。你似乎退了一步,主張哲學家應該作帝王師。你們為什麼委哲學家以如此重任,因為他們有終極答案。你這個看法都後世影響很大啊。你瞧,直到今天,胸中稍有點墨的人哪個不想做帝王師?的確,很多文人從此有了夢想,有了人生目標,生活從此不再空虛。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本來是站著的,做了帝王師就得跪著。我為那些沒有實現帝王師夢想的人感到慶幸。但是,這種帝王師思維在根上就是錯的。哲學家不能急於找答案,下結論。否則,他會發現,其結論所解決的問題還不如製造的問題多。中國在二十世紀為什麼走了那麼大的彎路,直到今天還沒有完全繞出來,就是因為錯信了某些西方哲學家及其中國的追隨者們所開的藥方。道可道,非常道。我以為,哲學家的任務不是做帝王師,而是與政治家唱反調。換句話說,他是通過標獨立異,拒絕成為帝王師而成為站著的、統治者不可抗拒的導師。西方的古典自由主義思想家正是用這種方式意外地影響了世世代代的西方政治。
孔子:這樣說我倒是能夠理解。讓我有點不解的是,你在這一章中似乎認為「附和」與「呵斥」、「美」與「惡」之間差別不大。但是,我認為它們是截然對立的。尤其是「美」與「惡」,怎麼能說它們此間的差異無足輕重呢?請您說明一下。
老子:我知道你一生致力於揚善隱惡,還提出過「五美四惡」。這個口號的格式對後世影響很大,直到今朝還有什麼「三好學生」、「四好連隊」、「五好戰士」、直到今天還有「五講四美三熱愛」。我的意思,不是它們的之間的差別不大,而是關鍵要看美與惡的界定權在誰的手裡。如果道德權威與政治權威合為一身,一切由掌權者的專橫意志說了算,那我認為它們之間的差異的確不大。在美惡的標準上,翻雲覆雨、朝三暮四的事例實在是太多了。在官場上,對上司唯唯諾諾對下級聲色俱厲,這種態度有什麼區別?我看沒有什麼區別!是好是壞任由掌權者獨斷,這樣的好壞有什麼不同?你看看那些貪官,在倒台之前,哪個年年不是「先進黨員」、「優秀幹部」?所以,我的意思是對於來自掌權者道德判斷不能太叫真。就像目前流行的政治順口溜所說的:組織上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組織上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所以,對於專制政體中阿上罵下的權威人格和道德評價標準,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不要把這種評價標準看得太重,更不能為之所困。
孔子:原來您是說,道德標準一旦與權力結合起來就會扭曲變形。這倒也是事實。讓獨夫民賊來作道德判斷,善惡好壞的界限當然就模糊了。所以,我主張把道德判斷的權威交給明君,讓仁慈開明的帝王來制定道德標準。
老子:這樣主張,我也不能接受。我不相信有仁慈的君王。一個掌握專橫權力的人不可能一輩子事事仁慈,一個王朝更不可能代代仁慈。仁慈與不受約束的權力本身就是相互衝突的,不可能同時存在於一個人身上。所以,道德的權威只能留在民間,不能落入王府。而且,道德與權力結合,還有一個很大的壞處,就是要求絕對的整齊劃一,通過權力給統治者個人的喜好戴上道德的面具,然後要求所有民眾對統治者絕對服從。用權力打造出來的道德模具是用來鍛造奴隸和順民的。它把一切個性和稜角全部打磨得乾乾淨淨。每個人的個性無從確立和伸張,創造力被壓抑、乃至被泯滅。
孔子:對個性我是很尊重的。像顏回這樣的學生,我是很欣賞的:人不堪其憂,他不改其樂。有見解的人一定與俗人不同。所以,我主張君子和而不同。您知道,我是主張求同存異,大家把不同的地方擱一邊,尋找相同的,這樣社會才能和諧安寧。我擔心讓各種衝突的觀點和行為方式任意氾濫會導致社會的不安定。
老子:我的看法跟你的見解正好相反。如果把不同的意見都隱藏壓制起來,得到的只是表面的相同,因而也是表面上的穩定。你的主張,尤其是在教育、鼓勵人們趨同。而我的主張是鼓勵人們趨異。只有人與人不一樣,才能體現出每個人的獨特價值。關鍵問題是,如果任其自由發展,人與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不讓人的個性自由發展,必然帶來不自由的狀態;鼓勵個性的自由展現必須有自由的生存狀態。只有自由,才有真正的安定。壓制只能帶來表面的、虛假的、短暫的安定。
孔子:有人批評我的思想有集體主義的傾向,看來還不無道理。不過,我主張三人行必有我師,見賢思齊,從善如流,這應該沒有什麼錯吧?
老子:這作為個人為自己制定的做人標準不僅沒有什麼錯,而且很好。問題是,這樣的主張一旦被統治者拿去做成模子來塑造所有的人時,惡果就顯現出來了。他們不遺餘力地把人塑造成一個樣,就是為了便於統治,降低統治的成本。他們整天逼著百姓去學這個先進,找那個差距,搞各種評比,聽宣講,寫心得,生民真是不勝其擾。更可惜的是,有個性的人失去了生存的社會空間,為保留個性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所以,我這一章的核心意思,就是要表達我的標獨立異的生存姿態。我就是與眾不同。你們都去廣場參加檢閱和革命的狂歡,我就是不去!你們一個個心明眼亮覺悟高鬥志強,我就是頑固不化死不悔改!既然你們都是大覺大悟,我就作個糊塗人!你們有你們的道德標準,我有我的做人準則,我要保留我一份成熟而鎮靜的個人主義感情。在我看來,不合群,特立獨行,是一個人生而就有的一種權利、一種自由,也是一種品格,而不必去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沒有個性,必然導致盲從。一旦盲從,就看不清辨不出那些真正違反人性違反天道的觀念和行徑。
所以,我的信條是,各展個性,放任自由,唯道是從。一個合乎天道的自由秩序,就是要鼓勵每個人的想法與眾不同,做法與眾不同。這樣才是使個性得到展現,創造力得到發揮,使得每個人都生活在自由自在的狀態之中。創造力被壓制,天道就被遮蔽。天道離不開個性,個性離不開自由。如果天下的人都是同一個貼著道德標籤的權力模具鍛造出來的,那肯定都是些沒有靈魂沒有個性的行屍走肉。
孔子:聽您這麼一說,如果套用現代流行的標籤,您真是一個骨子裡的右派,一個真正的保守主義者。我這樣說,您不介意吧!
老子:我不在意別人給我貼什麼標籤。如果讓我自己貼的話,我認為我是保守天道的自由主義者。我最看重的就是保留我的個性、伸張自我,從萬物之母的天道汲取養分來滋潤我自由的靈魂。
孔子:我看您還是一位清高傲世、特立獨行的個人主義者。
老子:隨你怎麼說吧。我就是我!
天道章句之二十: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美之與惡,相去若何?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荒兮,其未央哉!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我獨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儽儽兮,若無所歸。
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
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
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
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下級對我阿諛奉承,上司對我呵斥責罵,這有什麼不同?我還是我。帝王此時說我好,彼時說我壞,對我又有什麼兩樣?我還是我。大家所害怕的人,我當然不能不怕。即便怕他,可是我還是我!雖然我們怕他,可是他也不能為所欲為、肆無忌憚,更不能泯滅我們的個性。
荒誕啊,這種乾綱獨斷定於一尊的惡政從遠古就這樣,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大千世界啊,有多少正義被權力遮蔽?
看那些貪官污吏們一個個喜氣洋洋、沐浴春風,意氣風發、興高采烈,接受檢閱,吃國宴,上觀禮台,花天酒地,肉林酒池,糜爛腐朽。雖然我也是不幸為官吏中的一員,但是在他們看來我卻有顆不開竅的愚人之心,絲毫沒有流露出要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徵兆,就像連咧嘴嘻笑都不會的初生嬰兒渾然無覺、無動於衷,也像那不與他們為伍的浪子漂然於體制之外。
這些人永無止境地為自己牟取權力與財富,而我獨獨整天看上去孤獨淡泊若有所失!
這些官場上的俗人看上去一個個都是人精,精明無比。與這些自以為是的賢者智者相比,我看上去的確是最蠢的人,守著一顆愚人之心。
這些人一個個以為自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明察秋毫、聰明絕頂,倒是我看上去渾渾噩噩、迷迷糊糊。
這些人一個個精明乖巧、斤斤計較,我卻顯得懵懵懂懂,不暗世事。
其實,我的心像大海一般淡泊遼闊,像風一樣無拘無束。
這些人雖然一個個志得意滿,一個個像是幹大事業的,但是我根本就瞧不起他們。
他們又怎能與我比?我有一個自由的靈魂,從萬物之母的天道中獲得養分。
──原載《民主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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