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0月28日訊】虎刺怕(Chutzpah)一詞,從希伯來文進入意第緒文,又從意第緒文進入英文,始終保持音譯,原因在於此詞的內涵獨特而又自相矛盾,清晰可辨卻又不穩定,無論是「勇氣」、「大膽」、還是「厚顏無恥」、「公然冒犯」都無法解釋這個詞的確切含義,當然也就更無法表達這個詞所包含的猶太民族乃至以色列國的獨特遭遇和獨特思維處世方式的深層意義。
即使是用希伯來語,該詞也仍然是無法解釋的;即使你去問猶太人,往往也是十個人有十種解釋,雖然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天天都使用這個詞。傳統上對虎刺怕一詞的解釋都是在故事中表達的,本文自然也不例外。
一、巴蘭—-虎刺怕的經典內涵
按照猶太人的傳統,《舊約》裡的巴蘭是世界上的第一個虎刺怕。《民數記》記載:跟希伯來人爭戰的摩押王請巴蘭去詛咒希伯來人,上帝耶和華對巴蘭說:「你不可同他們去。」巴蘭同意了。可是當摩押王的使者們帶著更多的金錢再次來邀請巴蘭時,巴蘭竟然把他們留下過夜,宣稱要再聽聽神的指示,這次上帝跟他說:「這些人若來召你,你就起來同他們去。」
在拉比猶太教看來,巴蘭滿心眼要掙摩押王這注肥財,所以雖然上帝有令在先,不許他去,他仍然開口向神提出要求,神通廣大如耶和華者竟然也對此無可奈何,只好同意他去。所以拉比納合曼得出結論說:「就是對上天犯虎刺怕也能得點好處。」(《巴比倫塔木德•公會卷》)神尚且如此,人當然就更不在話下了,所以另一位拉比西席特就明確地說:「虎刺怕就是無冕之王。」誰見了虎刺怕也得讓他三分,國王也不例外。
經典意義上的虎刺怕是一種直言犯上的勇氣和膽量,是讓猶太平行思維邏輯得以實行的道德支撐點。平行邏輯在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不同意見的表達。相對來說,尊者對卑者、長輩對晚輩表達不同意見是比較容易的,但反過來就有不那麼順理成章。拉比猶太教是在平行邏輯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所以鼓勵不同意見的表達就成為一種發展的需要,因此虎刺怕也就在拉比們口中得到了積極的理解。
從經典意義上說,猶太人大多具有或多或少的虎刺怕氣質,不懼尊卑之分,耿直敢言。依我看這也是「猶太智慧」得以成功的核心亮點之一。就日常生活而言。這亮點好的一方面是讓你對周圍人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不必怕他們背後搞你什麼;壞的一面則是真話並不總讓人愉快,這方面最好的例子是在大學裡。一位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教授曾這樣向我評價以色列學生的特徵:「學生在課堂上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想方設法找出老師的弱點來,並將他擊潰。」另一位教授在向我解釋以色列學生跟美國學生的不同時說:「美國學生多半會把教授看作一位專家,上課的目的是為了從他那裡學點東西;以色列學生則往往傾向於把教授看成一個騙子,上課的目的是讓他露出馬腳來。」無論這評論有何等誇張,以色列學生在課堂對教授進行肆無忌憚的批評卻是我差不多天天都經歷的。我曾在北美的幾所大學裡聽過課,別的不說,學生上課時的秩序和對老師的尊敬讓我著實羨慕不已。
二、惡魔少年—-虎刺怕的惡性發展
一個來自意第緒語的對虎刺怕的傳統解釋故事是:一個親手謀殺了自己父母的惡魔少年在法庭上竟為自己辯護說:寬恕我吧,我可是個孤兒呀!
這是一個對消極虎刺怕作了極端處理的故事。從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虎刺怕的惡性發展源於對虎刺怕權利的濫用。那個惡魔少年的想法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像這樣徹底自私自利,除了自己那點問題以外對一切都視而不見的人物世界各民族都有,但是把這種想法當作一個正當的要求嚴肅地提出來卻是虎刺怕所特有的。總體來說,雖然經典意義上的虎刺怕有積極內涵,而且在猶太社會生活中一直存在,但這後起的虎刺怕的消極內涵卻成了今天希伯來語虎刺怕一詞的主要內容,以至於現在這一詞彙主要用來指責社會生活中那些不講公德的人,尤其指那些不顧尊卑禮節的行為,比如學生衝撞(不是批評)老師,或者孩子頂撞家長,等等。
日常生活中的消極虎刺怕沒有故事裡那麼邪惡,但卻隨處可見:無論是在醫院看門診還是在郵局取東西,永遠有一個虎刺怕會跳出來,一定要站到隊的前頭去,而且毫無愧色,侃侃而談地對大家講述那千篇一律的理由:他只有一句話要說,不會佔用大家太多時間。或者她的孩子在等她,你們總不忍心讓她的孩子受苦,等等。跟中國的排隊加塞者藉著熟人關係偷偷溜進隊伍的作為截然不同,猶太人中的虎刺怕們多半對自己的行為大肆聲張,與其說是為了獲取少排一會兒隊的好處,倒不如說是為自己能找出虎刺怕的理由來而得意洋洋。當然也有不吭聲的虎刺怕。他們會在街上貼著你的車前沿飛掠而過,嚇出你一身冷汗,而他卻因為搶了兩秒鐘而洋洋自得。
其實僅僅是虎刺怕的行為還不構成以色列社會的特點,真正獨特的是社會對虎刺怕行為的寬容程度。有一年我住的樓下的玻璃門被樓裡的一個女住戶打破了。這女人是個有名的虎刺怕,打破了那扇昂貴的大玻璃門以後,竟然拒絕賠償損失,理由是標準的虎刺怕式的:「如果我一個人賠償,那要出很多錢;而如果大家一起出錢,那就沒有多少了。」樓委會為此開了全樓居民大會,會上樓委會主任跟女虎刺怕吵得天翻地覆,最後連女虎刺怕原來是個女同性戀,常常往家裡帶女朋友的事兒也抖落出來了。第二天我跟樓裡幾個鄰居一聊天,他們居然都指責樓委會主任不對,說他不該那樣對待女虎刺怕,而女虎刺怕的行為反倒沒人批評。至於這事情的結局,我不說你也猜得到,最後樓裡的居民一家一份錢,把玻璃門換上了,我自然也跟著出了一份冤枉錢,氣得從此不再跟那女虎刺怕打招呼。
猶太社會對消極虎刺怕的寬容大約來自傳統中對虎刺怕積極意義的理解,愛屋及烏,不講道德的虎刺怕們好像也不那麼面目可憎了。矛盾的是,虎刺怕仍然是以色列最常見的譴責用語之一。如果你不幸跟一個以色列人吵架,別忘了搶在他前頭撂下這句話,不然遲早他會把這句話摔到你身上來。如果你過於生氣,嫌一個詞還不夠的話,不妨按希伯來語的習慣給這個詞加個修飾語:虎刺怕得沒邊兒!
三、以色列虎刺怕—-虎刺怕的現代意義
雖然跟傳統虎刺怕觀念相關,但「以色列虎刺怕」其實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它凝聚了猶太民族和以色列國幾十年的遭遇及其對這些遭遇的反思。解釋這一概念的故事是這樣的:
一架以色列客機在地中海上空出了故障,眼看就要機毀人亡,機長歷盡千難萬險,將飛機迫降在了一艘美國航空母艦上。降落後,機長被帶去見美國艦長,後者怒氣沖沖地問以色列機長為什麼不先獲得許可再降落,機長卻滿不在乎地說:「我以為這兒是我們的地方呢。」
以色列虎刺怕的根本要素是一種深不可測的生存危機意識。這種意識既來自一千多年來遭遇種族滅絕屠殺的歷史記憶,也來自反以恐怖主義襲擊所造成的冷酷現實。在很多以色列人看來,阿以衝突是一場嚴重道德不平衡的衝突,以色列遵循文明社會的基本守則,給被征服者以基本的人道和權利待遇;而阿拉伯世界則遵循中世紀贏家通吃的野蠻法則。從1947年要把最後一個猶太人趕下地中海去,要對猶太人實施「蒙古式的大屠殺」的威脅,到如今伊朗總要用原子彈把以色列「從地圖上抹去」的叫囂,都說明一旦以色列失敗猶太人將會面臨的滅頂之災。對以色列人來說,「阿拉伯可以失敗一千次,以色列卻一次也輸不起」的說法並不僅僅意味著阿拉伯國家地大人多,而更多的是因為以色列國遵循文明準則,無論戰勝多少次都會准許戰敗者生息繁衍,而阿拉伯國家一旦戰勝,就會像今天的恐怖分子一樣,不分男女老幼,將猶太人統統殺光。如果以色列把自己也降低到阿拉伯方面的文明水準的話,那麼阿拉伯方面也同樣一次都輸不起。當然,阿拉伯方面的威脅至今還大體停留在口頭上,並沒有機會向世界驗證如果戰勝,他們將遵循什麼樣的文明準則,但對於經歷了反猶大屠殺的猶太民族來說,不可能再拿民族存亡去做試驗,生存危機的現實每一刻都是實實在在的。
至於外部世界,無論他們是否有意忽略阿拉伯方面的威脅,反正在很多以色列人看來,沒有人真正理解以色列所面臨的生存危機。由此那些對以色列國侵犯了阿拉伯人土地的批評在以色列看來就是把繁文縟節凌駕於人類生命價值之上。如果以色列遵守聯合國在阿拉伯國家壓力下通過的一系列反以決議,老老實實守在聯合國當年劃分的那塊既無戰略縱深,亦無天然屏障的方寸之地等待敵人來犯的話,那麼以色列國早就亡國滅種,這幾百萬猶太人也早就被屠戮殆盡了。這種以色列與國際社會對以色列國生存危機的理解差異正是以色列虎刺怕的基本成因。既然敵人步步緊逼,國際社會漠不關心,那麼以色列除了當虎刺怕以外別無選擇。在以色列虎刺怕的故事中,那個美國艦長便是國際社會的典型縮影,相對於機上乘客的生命安全來說,他更關心的是地方是誰的,指揮權歸誰所有,規章制度是否得到了執行。而對於以色列機長來說,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拯救生命是上帝的誡命,不需要任何凡人的許可。而如果有人拿什麼「這不是你的土地」之類的條文來對此進行限制的話,那麼以色列虎刺怕的回答是:「現在我就把這塊土地變成我的給你看看!」而在很大程度上,這一回答正是以色列國五十多年來給阿拉伯世界和國際社會的標準答覆。
除了政治軍事內涵之外,以色列虎刺怕也還有其個人生活內容。在這方面,「以色列虎刺怕」主要指的是以色列人與其他民族的不同行為方式,以及以色列人在海外固守以色列行為方式的情形。比如遇到籃球足球等以色列人喜愛的以色列代表隊在國外比賽,通常會有成千上萬名以色列球迷趕到賽場助陣,有票的、沒票的、真票的、假票的,反正人人都能混進賽場,充分顯示以色列虎刺怕的強大生命力。當然,這種行為一直遭到以色列人自己的批評。以色列國際機場的出境口便有大幅標語提醒以色列人說:「在海外你就是以色列國。」彷彿是在說:「請把虎刺怕留在家裡。」
不過也有人並不同意這種批評。哈佛大學的法學教授AlanDershowitz便寫過一本書,題目就叫《虎刺怕》,其中說到由於猶太人傳統的反虎刺怕態度,現代猶太人和以色列人虎刺怕得遠遠不夠。其表現便是不敢在阿以衝突問題上大聲替自己辯護,以至阿拉伯虎刺怕們在宣傳領域遠遠領先,弄得以色列有理變沒理,如今滿世界都以為阿以衝突是以色列的錯。此公還身體力行,親手寫過一本《為以色列辯護》(The Case For Israel),為傳播領域的以色列虎刺怕樹立典型,結果招來了另一個猶太虎刺怕Norman Finkelstein的抨擊,書名便是《虎刺怕得沒邊兒》(Beyond Chutzpah),一邊倒地為巴勒斯坦人說話。考慮到虎刺怕這個概念本身的複雜性和對其褒褒貶貶的歷史,這場爭論本身似乎也並沒有跳出虎刺怕的範疇。
經過幾千年的風風雨雨,虎刺怕仍然是猶太民族的行為特徵之一。積極也好消極也罷,相對內向的中國人往往吃不消猶太虎刺怕的橫衝直撞,也往往成為中國人對猶太人「有侵犯性」的誤解的原因之一。
(本文為《猶太現代處世之道》系列文章的第二篇)
張平2006年5月4日於特拉維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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