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飛雄:獄中日記摘抄
以下凡是括號內的部份,為補充記述或分析,非日記原文之內容
(簡 述:
2005年9月5日下午,番禺區民政局對太石村民作出妥協,宣稱將在9月7日到太石村確認罷免動議簽名的真實。我得知消息後,便決定從北京趕往廣州,對即將開始的罷免選舉作現場報導和法律諮詢,以期抓出一套較為規範的罷免模式。我的好友、著名憲政學者范亞峰博士提醒我:這可能是人家的緩兵之計,他們很可能就要抓你了。我答曰: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被抓並非壞事。
隨後我南下廣東,多方聯絡朋友籌備,9月10日我和艾曉明教授、《南方都市報》記者一道去了太石村。9月11日,《南方都市報》登出了兩版關於太石罷官的報導。
9月12日,風雲突變,廣東警方大規模出動,強力突入太石村財會室,抓走留守現場的村民48名。我因前一天晚上在網吧熬了整整一個通宵、且未能與都市報車輛會合,而沒有趕往現場。當日村民不斷向我電告壞消息;晚上村民又不斷來電,要我想法搭救被抓走的老人。我心急如焚,答應等消息徹底明朗後趕往太石村。
我一邊聯繫律師,一邊籌備發起非暴力抗爭以救援萬一被刑事拘留的老人們。
我籌劃和全國的朋友們一道在各自家中進行微型的接力絕食,一旦絕食起動且律師到位後,我將趕往太石村與村民一道絕食(這一決定是否正確?是否系為一時衝動所左右?我到現在都無法對此作出準確判斷。但多年以來,我都有這樣的成熟考慮:
如果萬一卷入了群體事件,作為有責任的當事人,我絕不逃跑;作為船長,不管船大船小,在船員尚未完全撤離之前,船長是絕對不能先走的——當然我不是太石村民的「船長」,但在罷免村官一事上,村民在心理上一直對我有信賴和依托之意,我對他們負有責任,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辜負他們。
13日凌晨,我給好友、著名維權活動家趙昕發了一封郵件,認為出擊時機已到,「我們要在我們選定的時間地點和事態中,將自己主動送到強權者的手中。此乃非暴力運動的精髓。現在網上對太石事件反響極為強烈,正好構成了民意基礎。」
13日中午午飯後,我又來到廣州市一家網吧發佈最新消息,並查看朋友們的回應。剛剛坐定不到10分鐘,一群便衣擁了上來,向我出示了拘傳文書。應我的要求,他們出示了「番禺區公安局國保大隊」的證件。此時為下午2時左右。隨後我被警方用車押往番禺區沙灣公安基地。當晚10時我被正式刑事拘留。
從13日到15日三天中,拘留我的法律文書換了三次,事由——因……嫌疑——改了三次:尋舋滋事、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結伙作案。我追問說我「尋舋滋事」的根據,回答居然是:有村民揭發我在現場看到「堅持到底」那個標語有些歪了,我叫村民重新掛正。就憑這一細節就把我給刑事拘留起來了?!就連這一細節也不存在!
對於公安的正式審訊,如同上次在北京入獄時一樣,我不回答任何正式提問,但偶爾會主動為了我自己選定的目的作一些闡述。我對審訊人員的態度總是「泰山壓頂式」的,整個過程與上次十分雷同,這裡我就不想詳盡描述了。可參見《郭飛雄自述:因申請抗日遊行被捕入獄之經過》 //bbs.buba.cn/showthread.php?t=3638,便可推知這次的細節。比如為了讓番禺警方盡早釋放被抓的老年村民,我對審訊我的某局長可謂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但當我被告知此案乃領導人簽字督辦後,我放棄了攻心戰,大約自第四天或第五天起,進入完全沉默狀態。
將北京公安審訊人員與廣東公安審訊人員作一簡單對比,可能是有意思的。北京人火大,審訊人員總是與我針鋒相對,甚至跳起腳大罵,但他們心胸明顯寬廣一些,就是挨了我的整,事後還是能與我和好。廣東人生性隨和,但番禺的審訊人員太無賴,有時對我出言不遜,被我狠狠地訓斥一番後,稍稍停頓一會兒,仍然與我嘻皮笑臉,讓我很是為他們不值。但請讀者注意:這只是我對辦案單位的幾名警察的看法,不代表我對整個廣東人的看法。這幾名審訊人員如此表現不佳,可能主要是因為所為之事太不正當、又不得不厚顏堅持之故。而對於看守所的警察和醫護人員,我都感覺不錯,我是相當喜歡廣東人隨和親切的性格的。
辦案單位為番禺區公安分局,背後操縱的實為廣東省公安廳。真正的決策人或指揮者應該更高。他們為我羅織的罪名很多,諸如:為村民絕食的幕後黑手;為太石村民長期佔據村委會的指使人;想發動周圍幾個村聲援太石,一起來擾亂社會秩序;想當太石村村長;向村民索取黑錢;與高智晟律師一道試圖從太石村被扣住的財務中提取數百萬律師費;接受法輪功非法資助;與海外民運勾結(一位冒充王丹朋友的人對我所做的採訪都成了證據)……但是直到我被放出,對方都未向我提出任何一條證據證明他們的指控。
為了陷害於我,那個眾所周知的機構在抓捕我之前,一直在為我設置一個「美人計」陷阱。但自從05年中某位律師遭遇同類指控之後,我便對此保持高度警覺,對方的意圖在9月12日正式落空,13日便直接將我抓捕。
出獄後我才知道,辦案單位曾趕往湖北找到我的哥哥,問我是否神經有問題,是否家庭不和,是否遭受甚麼重大人生變故;我的姐姐也被人問到完全相同的細節。
如果我的生活中有任何模糊不清的事件出現過,那麼,這次長期堅持絕食的我,完全存在著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可能。在審訊中,辦案人員就告訴我,專政機器對我恨之入骨,因為我到處教人絕食!這可能讓他們不愉快地回想起了1989。
根據上述情況,便可以推知,為甚麼廣東省公安廳一直拒絕將長期絕食絕水的我送到醫院治療。他們一直聲稱我「對抗偵察」、「玩假的」、「九頭鳥」耍手腕、偷喝礦泉水……我的絕食絕水,可能正好在幫助他們消滅民間社會的某種作戰能力。在此問題上,我和他們動機相反,但也有著某種一致:我正要藉助這一機會,實施一個空前長期的絕食絕水計劃——原計劃堅持三到五個月、創下一個國際記錄。絕食絕水的目的,要向所有的人顯示,我們維權人士並不是躲藏在後面讓村民衝鋒陷陣、而自己置身事外的陰謀家,我們是與村民同命運的,我們願意接受比他們更大的犧牲;我堅持的時間越長,外界的反響越大,便越有利於一起被關押的那些村民;我的堅持還可以起到鼓勵一代年輕人、激發越來越多的朋友起而加入維權運動的作用;我的堅持更可以向各級政府部門的當政者證明,我們維權者是真正的信仰者,是有烈性的、敢於獻出生命的先行者,你們那套恐嚇打壓用在我們這一代頂天立地的斗士身上根本不管用,從而從精神的高度震懾住他們。我想,我之堅持絕食絕水59天,是起到了預想中的一些作用的。在太石事件中,引導民眾的維權者作出了比民眾更大的犧牲,這是很有說服力的,我們的自我犧牲不是增大了,而是減少了未來中國轉型的血腥。
9月16日,絕食絕水已三日的我被按在草地上,用竹筒灌食。此後數日水、米不進,約在入獄第8至9日,我身體反應劇烈,不斷喘氣,當晚在污濁的空氣中幾乎無法堅持,只好在深更半夜反復用涼水澆頭,次日一稱體重驟然降低4斤。次日,我對看守所所長言出現危情,所長遂從我所在的658倉調走8人,剩下17人,空氣狀況大有改觀。但辦案單位因此以為我怕死,隨後便出現了行刑逼供、以期摧毀我的意志之事。事見《郭飛雄獄中生涯之相關文獻(二)》。
約在9月20日,看守所衛生室對我開始簡單救護,確定三日二次灌稀粥、打點滴的方案,平均三天輸入體內6斤水。於是身體逐漸在某一平台穩定下來,直到11月10日才遭遇第二次危險。
我在9月15日即寫了律師信,但此信直到25日左右才被發出。9月28日4點30分,唐荊陵和溫海波律師入看守所見我,但辦案單位有意只安排了10分鐘。我當場揭露他們對我的行刑逼供。
10月2日,番禺區檢察院工作人員第一次提審我,我一言不發。
以下日記正式開始。)
10月4日
回顧往昔,為信念必付出代價,才有進展,自古如此。冷靜不是說冷就靜,猶如射箭,是練出來的。淡如平素,視死如歸,我已做到,此人生之大快樂。此次已嚐到死亡之鹹味,不妨細細品咂之。
30年內,中國的主要任務是解決國內問題。(當日在檢察院文書上簽字,我被正式逮捕。)
10月5日
世間事,波詭雲譎,才有趣味。
10月7日
血壓64:96。正常為60:90,輸入點滴後,為78:110。
10月8日
煉獄……人生極致體驗之一種。至剛至烈的個性。寧折不彎,為了信念,即使終結,已不為遺憾。但我無求死之意志和行動,心中坦蕩無雜質,如無雲之長空。
10月11日
蘇格拉底說:學習哲學就是學習死亡。
絕食便是學習死亡。
假如有明天,我在年老走向死亡時將無憂無懼,因為此次已體驗到死亡的味道,打仗人亦如此。
10月13日
被取指紋手模。
10月14日
歸還物品至看守所。
10月16日
早體重為123斤。(從9月13日,我的體重經歷了以下幾個台階,起點148斤,降到135,128,123斤。)
10月17日
既然世界上有比我還重要的人,那麼生命便不是最重要的。如此這般,死亡又有何懼?
自然的慣性在那裏推動著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命,讓它向前走。
這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對死亡認識的遞進,當我真正地貼近死亡時,我發現它完全不同於少時的想像和哲學的推演。人對負性的東西是無所畏懼的。
今日因為聊天,讓人浮想連翩。感覺大腦被激活了。長久絕食,大腦缺乏營養,已鈍化了。近來的生活,使我感覺祖先和傳統在我身上復活了。能夠在40歲以前與歷史長河接續上,實在是一種幸運。絕食絕水張揚了我個性中剛烈強悍的一面:不屈服,絕不低下高貴的頭顱。我自少年時代以來的個性,倔強的個性,得到了最強勁的激發。於平靜中顯其雄偉壯麗。
在宏大主題下,我們其實在面對歷史說話,歷史正降臨在我們維權運動身上。我感覺沒有辜負命運的召喚,根本不去考慮俗世的後果。我已日漸趨於安祥。
到了法庭,我的自辯陳述將自發地成為一篇宣言。宣言將宣告維權派歷史性地崛起。
1,它正與中國歷史傳統成功地嫁接,我們就是孔孟岳文取義成仁之剛烈傳統的繼承人。
2,知識階層與底層民眾在法治秩序下的結合。知行合一。此乃前仆後繼的開始。
3,太石模式將成為民主選舉的起點。維權派關於村—鄉—縣逐層遞進選舉、實施法治秩序下的有序的政治改革的方案是可行的。其思想基礎自由主義必將在中國贏得勝利。我們所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
法庭便是一個歷史舞台。
(強權者是幫助維權運動擴大影響的廣告大師。當年毛曾將其對手蔣比作為「運輸隊長」,與此義類似。)
凡事既已思考成熟、成型,不投入實際,是無法觀察其真實效果的。至於代價,理當承受。世上哪有又想成功、又不付出代價那般便宜的事。與其讓別人付出代價,不如讓自己付出。
10月20日
尿樣送上去,似不到40毫升。正常人為1500毫升。
中午12點至1點20,見檢察院公訴人,正式講了一些話……
(這次我認真地和檢察院人士主動談了我對我的案情的看法,主要是強調我在村民進行的財會室保衛戰中沒有鼓動他們堅守,而是在剛剛發生時就建議他們立即向廣州市紀委和監察局舉報,要求這兩個單位接管,村民這樣做了,有當日兩個單位的電話記錄為證。而在8月14日的普法會上,我要求村民在遇到警察毆打時絕對不能還手。村民可以作證。
我對辦案單位的提問不作任何回答,而對檢察院則主動列舉很多可查證的證據,顯然出於深思熟慮。有些事不需到法庭。)
10月21日
世間最可珍貴的就是一個不動聲色的大腦,而這個大腦不是憑空而來,而是「更事多」而來。今年的許多毛病,還是出在相關經驗不足上,這是自然的,所以才需要「狂_進取」。
比較起來,令人慚愧的地方很多(甚至今日回想都感臉紅)。一面永恆的鏡子,來自別人的眼睛。
今日下午5時,收到檢方委託辯護人告知書,上書日期10月19日。
維權運動的特徵是長於運用精神力量。精神力量的消長,與實力較量的關係如何?這是正在發生的歷史誕生的新問題。
10月23日
腹痛,夢見呂邦列。
(我一直以為呂邦列也被抓到看守所內,知其同我一樣性子烈,故很為他擔憂。)
10月26日
灌稀粥灌得要吐。但又說不出。怎能叫苦。
他人懷疑我憂郁,我應小唱無憂歌。
(《無憂歌》作於26日晚。)
10月28日
氣溫上升,沒開風扇。又開始喘氣。下午5:40,風扇開了,好了一截。體重在122—121。
10月29日
收到退查書,下午3:40。
我的案件是靠口供來辦的,所以要沒有準頭起來,就漫無邊際。希望在06年1月1日之前還活著。今日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到那時,還是能創造一個中國第一。
為信念而死亡,是不朽的開始。在那個通道裡,大自然將奏放《歡樂頌》、《田園》。此二者,我之至愛。
堅持7個半月?我還是能夠堅持,人生總是無法想像的,去年就沒有今年這樣的絕食絕水的想法,完全是突如其來。如同命運一樣神秘。現在它成了擴大維權運動影響的主要武器。一支筆,寫就了壯烈人生,奔馳生命。
願以個人內斂之血鋪就民主選舉之路。那時節,人生將達致永恆,香飄萬古,激勵一代又一代人。
《新約全書》告訴我們了,如何放大血的價值。現在在整個維權運動的關注下,不是最好的時機麼?
《新約全書》的獨特性就在於主動受難。血的價值是永恆的,當然在和平年代更加珍貴。
多麼想念北京的香瓜。出去了,一定吃個痛快。吃他幾個月。還有武漢的蓮藕湯。
10月30日
天氣日趨寒冷,胃部又開始作亂,生活,如流水一樣向前平推。沒有書讀的日子幾等於零。
和平年代的特徵就是生活性情。可政治需要心硬如鐵。它不允許停滯反復。鐵的生活將把人鍛造為鐵的性情。甘地的性情就像鐵一樣,推動大局絕不手軟,自我犧牲在所不計。
為甚麼我要這樣做(指長期絕食絕水)?因為現在輪到我了。誰指派的?歷史。我完了,會有人再上。我會完嗎?生命消失,可精神永恆。烈士不死,志士不完。
「 完」的人多了,便成就了浩浩蕩蕩、橫無際涯之勢。吾知今天下權在韓信。今人之剛烈底蘊正在被激發,正在排隊接力,並由激動趨於安祥。它將感動上帝。
吾已表達了對崇高之物的敬意。站在聖賢肩上,我們將成就更大。而無之,則挫為平地。
10月31日
昨晚不知是肝臟,還是植物神經痛。
夢見所有的家人,在新餐廳,父母都聲音沙啞,母親神情憂郁。房子附近有一口很大的池塘。
下午,解大手。從23日到現在,8日才一次。真難啊。上午檢查後,說出了艾滋病一事(指希望與愛滋病病毒攜帶者隔離治療一事)。
腎、肝、全身痛,體重絕對在120以下。今日感覺怎麼這麼差?真把我激怒了。
11月1日
寫了遺囑。(因內容太激切,這裡不轉錄了。)
這些人太壞了,不讓律師見我。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有一人,披風衣,向著最危險的地方挺進。
甚麼聲音,甚麼時候?多聽,多聽,回顧往昔。
此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之時。
此義士效命之秋。
陽光劍俠,陽光死亡,永恆的陽光。
想關我個不死不活,就讓你們得逞吧。
認識且服從了有限性,便是知天命。
11月2日
頭有些沉。說明缺鹽厲害。
「斷頭今日意如何?
創業艱難百戰多。
此去泉台招舊部,
旌旗十萬斬閻羅。……」
11月3日
地獄之火在腹內主要器官流竄。
體重117斤。頭偶爾不由自主地擺動。
11月4日
(醫生沒來,度週末去了。)
11月5日
體內巨變,頭擺動迅速,倒計時。
11月6日
真正的地獄生活就是現在。老戰士的特徵就是在死亡之際絕不喊叫。
11月8日
劇痛。大自然的力量正在向最後一條防線突破。但身體抵抗也很頑強。
尿樣約為過去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即100—200毫升。
(聽人說)西瓜煮雞,好吃。
今日體重113斤。在衛生所與醫生爭論,喘氣,差點抽筋。急忙自掐人中,不是
昏死,而是抽筋。超出意料。
(辦案單位)最陰險的族類……
11月9日
英雄美學,香飄萬古。
11月10日
早晨,9:00,被送羈押醫院,全面檢查。插胃管進食,並固定下來。當晚9:00左右,胃收縮,感覺被戳傷。
(我要求取下胃管,並在次日宣佈暫時停止絕食。我之暫停絕食絕水,不僅是因為插胃管當晚導致鼻子流血、胃部戳傷,而且更是出於複雜的全局和政治考慮,這些考慮這裡暫不想講出來。)
11月11日
宣佈暫停絕食,第一階段跨度60天,共絕食絕水59點5天。
(10日早晨進醫院時,體重應在108斤左右。回到了22年前高中時代的體重,身體達到了某種極限。當日步出監倉時,左右搖晃,此前已在監倉中乾嘔了三四天,據我自己的判斷:可能到11月10日時,我的身體真的出現了危險,離死亡可能只有二至三日的路程。但是這種危險仍是可控的,只要警方將我送進醫院,隨時可以挽回。所以實際上一切仍在辦案單位的掌握之中。我想,至此,那些人已經相信了我是來真的。我並不畏懼真正的死亡的到來。於是就有了下面的一幕——)
11月12日
晨,武警接管。(從此至12月27日,我被置於武警戰士24小時的監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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