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30日訊】 深沉的人才憂鬱,淺薄如我,居然也憂鬱?上帝豈不笑掉大門牙!
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經常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我,還真的就在今年正兒八經地憂鬱了一把。其狀態是:時而失眠,夜半即起,整日愁眉,無精打采。什麼事情也沒興趣做,一篇文章也寫不出來。自我評價越來越低,自我感覺越來越壞。因憂鬱之故,一向重然諾、不旋踵的我,如今即便是重要的承諾,也都無法兌現,只得失信違約。
比如,去年我曾答應四川某劇團,在今年新年後免費給他們寫一出喜劇,我本以為此劇醞釀已久,故事早已爛熟於心,人物更是呼之欲出,只需一個月時間便可輕鬆交稿。誰知新年之前,憂鬱突然侵襲,心緒越來越糟,勉強寫作此劇,進展極為緩慢,整整兩個半月,始終在短短的序幕之中逡巡不前,怎麼也拉不開正戲的大幕。可堪欣慰的,僅是想出了一個令劇團團長喜歡的劇名:《都是因為那個屁》。但孩子還沒出生,就起好了名字,報上了戶口,若是流產了,這不急死人嗎?越著急,越憂鬱;越憂鬱,越寫不出,終於不了了之,憂鬱也因之加劇。這種狀態使我十分驚訝和恐慌,況且時間長達半年,至今也還沒有徹底消停。
好友聞知,前來探視,勸導於我。他說,有什麼好憂鬱的?難道你沒學習?沒看報?如今欣逢盛世,形勢大好,繼全黨認真學習三個代表,又喜迎保持先進性高潮。從工農大眾到中央領導,從港澳同胞到海外華僑,都說新中國50多年就以現在最好。紅歌星的《好日子》唱得世界人民都知道:“今天都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陰不能等;明天又是好日子,趕上了盛世咱享太平。”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安康;看吧,一年年國富民強。這麼好的日子,杞國無事憂天傾,你憂鬱什麼?莫非對現實不滿!嗯?我誠惶誠恐,連忙解釋,我說憂鬱是一種疾病,至少是亞健康。如果對現實不滿,那或是對國事憂慮,或者是對社會憤懣。而我的憂鬱不是對現實的一種立場和態度,只是心理上的一種失衡。
好友繼續開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你,天下不憂你卻憂,天下都樂你不樂。豈不是對現實不滿?我無語,半年多來,我深居簡出,謹言慎行,看書習字,心性恬澹,如果說不滿,我只對自己有所不滿,何敢對現實不滿?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好友提醒,說我今年有一劇被禁,肯定不滿。好友所說的此劇是《幸遇先生蔡》,本是1998年我應北京大學之請,為他們的百年校慶紀念蔡元培而寫,後來由於眾所不知的原因半途而廢。三年後,香港著名的中英劇團得知此事,誠懇請我將此劇繼續寫完,由他們排演。當時我在美國,很是感動,也很感慨。感動的是,香港本是成龍、是周星馳、是張曼玉、是梁朝
偉的藝術天下,如今蔡元培這個世紀偉人也將躋身其間,和這些演藝明星所扮演的形形色色人物平分秋色,這怎不令人感動?這至少說明香港的藝術也需要有點崇高,有點深刻,並非一味娛樂,一味搞笑。感慨的是蔡元培藝術形象的首次出現是在香港,而不是在更應該出現的北京;就像蔡元培的墓地本應安置在北京大學寧靜的燕園,而不是安置在如今香港逼仄的
永遠墳場一樣。
《幸遇先生蔡》於2001年夏秋之際竣稿,中英劇團團長和導演看了劇本即來電話,說他們感動得哭了。我問:真的?他們說:真的!我有點疑惑,這個劇本能感人,我有點自信;但感動得讓人落淚,我想還不至於。當年11月該劇在香港葵青劇院公演,連滿7場,沒想到還真的讓一些觀眾感動得哭了。當時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一位著名導演正在香港,她看過劇本和排演,很是喜歡,說她一直就在尋覓這種感人的史詩劇,她說她要把此劇搬到上海舞臺。我想這也僅僅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四年之後,2005年,適逢上海“話劇中心”成立10周年,她果真建議並獲准排演此劇,作為“話劇中心”十年大慶的一次重要演出。
於是,1月成立劇組,開始排演;2月上旬首次連排,即獲成功。可又沒想到的是,第二次連排就突然接到上級通知,停止排演!領導指示,堅決執行,劇組也隨之解散,充分表現了強大的執政能力。好在劇組成立之初,我便表示,我不參加劇組成立大會,不接受記者採訪,不上電視露面,不作報告闡釋劇本,不會出席首演儀式,也恕不奉陪領導看戲。這倒不是我對此劇的命運早有預感,也不是我目無領導,而是我乃一介書生,自慚形穢,自有非他族類的自知之明,因而對令人鼓舞的活動總是恐懼,對法相莊嚴的領導,總是敬畏,統統避之唯恐不及。這樣一來倒也好,此劇降生時我沒去湊個熱鬧,並未欣喜若狂;夭折時我也沒在葬身之地,也未如喪考妣。我既沒興奮過,也沒痛苦過,當然也就沒有向遺體告別時的哀傷,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的平靜。這應歸於我的憂鬱之功,使得我早已不隨心所欲,而是隨心所不欲,心如止水了。
我非但無怨無恨,反倒勸慰劇組負責人,我說:“領導總是縱觀全局,站得高,看得遠,停排此劇,自有充足理由,興許是為了避免我們犯下錯誤,才作此英明決定,這正是領導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我還表示:“只是排了一個多月,浪費了此劇的投資,也浪費了劇組的很多時間和精力,我感到萬分抱歉!”
好友聽我介紹以上情況,甚是驚訝,問我:“果真如此?”我說:“句句屬實。”好友又問:“你何以如此。”我說:“全仗覺悟的提高。早在1988年,我的劇本《假如我是真的》就曾受到領導的關懷而停演。1989年和1991年,我的《孔子‧耶穌‧披頭士列儂》先後兩次被德國邀請,分別參加漢堡的國際戲劇節和慕尼克的中國藝術周,兩次都被政府好心的勸阻。1994年,香港某電影公司投資拍攝我的電影劇本《江青和她的丈夫們》,有關部門因擔心投鼠忌器而釜底抽薪,致使該片安樂而死。2000年,我參與的上海版的《蝴蝶是自由的》,也因上級的呵護而一度被停演。加上這次的《幸遇先生蔡》,20多年來,我有這以上諸多劇本以及不少的文章一再地被關愛,這是何等的幸運!這深深感到這是對我的鍛煉和培養,大大地增強了我的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有人說,上面這樣做是違法的。我說並不違法,就如對某些新聞的管制,也是為了革命的需要和代表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也同樣不違法。中國一直在表示要制定新聞法,現在尚無法,怎麼違法。有人總是不能正面的積極地去理解政府的好意,總要和政府過不去,老是找政府的茬兒,如果這樣,我們怎麼能建立起和諧社會?”
好友甚是欣然,問我思想覺悟怎麼提高如此之快。我說:“我在新中國生活了56年,如果沒這點覺悟,怎麼能對得起黨和政府,那我不是白活了嗎?那我還是人嗎?”好友連連點頭,說:“對呀。這樣還是人嘛!”我讓好友放心,我對他說,我沒啥,僅僅是憂鬱。好友又追問:“真的不是憂國憂民?”我說:“絕不是憂國憂民。即便國堪憂,民堪憂,我也不憂。舉目中華,誰還這麼傻呀?誰還有這樣古老的情懷呀?我憂國憂民,誰憂我呀?我不憂,我只有點憂鬱。”
2005-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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