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又是不知不覺地被瀟瀟灑灑的雨露帶到一個洗得幾近透明的清秋,又是月近中秋,桂子飄香的時候。桂花是中國十大傳統名花之一,即使從她被始載於先秦典籍時算起,也與我們相伴快30個世紀了。歷代詠桂之詩之詞,說不清捧讀了多少,而以為最能得其神魂的,還是宋朝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詞人李清照。她的《鷓鴣天》特別是前面這半闕,字字有如桂花花魂在心裡凝化。其中,又以第二句為最。古人間有「詩眼」之說,真的,一句「情疏跡遠隻香留」,真如同點出了那清澈傳神的珍貴眸子。
總覺得,如果沒有且清且甜而又不絕如縷的獨特清香,如果這清香不是從「一點宮黃」中「情疏跡遠」而又柔柔地飄出來,便沒有桂花的神與魂。但這好像並不是有意作出來的行為,而是一種境界,一種自然而清靜淡遠的境界。桂花雖因顏色深淺和香氣濃淡的不同,也能細分為金桂、銀桂、丹桂等等,可這已不再重要,比「淺碧深紅」諸色更美的是她的香,但還有比香更美的,便是這香的境界。世界上的香花是那麼多,而能擁有這樣「自是花中第一流」品位的卻極少。
前幾日,偶然翻出宋代錢塘才女朱淑真的一本集子。那些「哭損雙眸斷盡腸」的詞作中,原是很少有幾抹亮色的,而其中就有為桂花吟就的「一枝淡佇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更不消說柳永句白描錢塘(杭州)風光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便已足使當時異族女真人的首領也「欣然有慕」,並「遂起投鞭渡江之志」((鶴林玉露))。有意思的是,雖有諸多名花卻偏以桂花為市花的杭州,就連賣菜的早市,金秋時節也常有折枝桂花出售的。不像北地京城只能把怕冷的桂花以盆栽植,並總將花期控制到國慶節。
南方的桂花實在到處都很多,以致桂花盛開的八月都被稱作桂月。曾經有緣在一個閏八月的中秋從富春江走進杭州的桂花香裏,到月輪山上的六和塔頂層,觀望驚心動魄的錢塘晚潮。那一往無前的激情和銀山拍天的氣勢,融在濃郁的桂花馨香之中,令人至今難忘。
「不是人間種,疑從月裏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想想廣寒宮「以水晶為階,行人如在鏡中」的澄澈與桂花「斷無塵格染蜂黃」的超世,或者想想我們為什麼以「折桂」,「桂冠」象徵傑出與高雅,還有使桂花又名「木犀」的那桂木中狀如靈犀的異常之紋…… 不能不感嘆「虛空中偏有實證」。是的,也許桂花冠絕中秋的絕塵清香,原本便是天上的月亮送給我們的「天香」。
聽說中秋節的月全食非常少,上世紀僅有五次,若能在晴朗無雲時遇上,可以於一夜中得見月亮在一月中的陰晴圓缺。不覺記起杜甫「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的昏話,真想能把他從唐朝請來,在桂花香裏輕輕對他說,其實蒙蔽清亮月光的,並非是善意地送來「天香」的那一株月中仙桂,而是擁擠著我們這些人的地球自己的影子。@(//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