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0日訊】我是河南人,故鄉在駐馬店地區平輿縣。這個地方原屬於信陽地區,大家熟知的著名事件,如信陽事件,黃勇案,文樓,都集中在這個方圓100公里左右的地區發生。
2004年的11月,奶奶去世,故鄉剩下孤苦爺爺一人。我請了長假和父親一起從南方回到故鄉去接爺爺。著名的信陽事件就發生在故鄉,我一直對這場饑荒有濃厚的興趣。所以在故鄉的幾天事件裡,我利用的每一個機會和村裡的聊天,來回憶那場1959-1960年的故事。我一直在疑惑如此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會發生我平靜的故鄉?每個村莊都如此的古老和沉靜,似乎吞下世間一切苦難都不會掀起一絲波瀾。每個父老鄉親談論起這段歷史的時候,在他們缺乏營養而變的土紅色的臉上,是平靜的讓人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就像是在說著鄰居的家長裡短……
饑荒的時間
父親的村子的老鄉講58-59年的時候饑荒最為嚴重。到了60-62年略有好轉,過了62年基本正常了,另外一個老鄉說58年春天開始,至62年夏天結束
餓死的人數
大多數人反映很接近,即為村子人口的1/3左右。當我問,他們如何知道村子減少1/3人口時候,父親的一個朋友提起一個順口溜其中一句說當時信陽地區餓死100萬人口。另外一個老鄉說這是當時統計過人口的結果。
不過,大多數人也都是估算,比如一個自然村原來有300人左右現在只有接近200人。一個我的遠房親戚說,那幾年每年從村子裡抬出來的死人他們都很清楚。比如今天抬出來2個,過了2天又抬出來3個。由於一個村子多少都有些親戚關係,大家一般都比較熟悉。誰家死了甚麼人,大家都是比較清楚的。
但母親卻認為這個數字有誇大之嫌,雖然她相信村中有幾十個人餓死的事實。
個人的描述
父親說當年家裏人將樹皮磨成粉,做成麵團。作為食物。父親吃過樹皮,爺爺因為為人老實,得到信任,在公社裡的食堂工作。在給牲口為飼料的時候,把剩在飼料棚中的碎麥粒收集起來,偷偷帶回家,家中才沒有人餓死。
由父親的同學說,他的家人也曾經在公社食堂餵過牲口。管事的人為了防止他偷吃牲口的飼料,專門把飼料里加入人的尿。
有老鄉說 有母女倆為爭吃一碗飯,互相扭打,將對方面部用指甲抓破。
母親說鄰居的一個親戚,每次從公社食堂裡領取食物時,總是把留給女兒的那份偷偷吃掉,只留下湯水。最後女兒被餓死。另外一個鄰居家的小孩,生了小病,家裏卻故意不去治療。也不給他喝水,後來也因病情加重死去。
究竟自然原因(自然災害)對饑荒的影響有多大?
從59-61年這三年的歷史已經有一個既定的稱呼了,“三年自然災害”,這個詞顯然包含這對無數悲慘事件的定論。這個詞究竟怎麼產生,來自於何處,誰人之手,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問題。這個超過了抗日戰爭的死亡人數足以震懾人類的靈魂幾個世紀,而這個悲劇難道真的來自於自然,自然災害?
《20世紀中國災變圖史》一書中分析了當年的氣象及災害情況。我們僅僅看淮河及黃河流域:
59夏季發生了大面積的旱災,平均降雨量為常年同期1/2,有些地方達到了1/5。40%的秋收作物受災嚴重。60-61年旱災平均降水量同期下降了30-60%。此外59年5-9月華北大面積發生蝗災,全國全年損失50億公斤。
這三年的自然災害在建國10年內的確是最嚴重的一次。但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即便是在20世紀的自然災害史中,他的位置也不是十分突出。
但願三年自然災害僅僅成為一個指稱那個時代的名詞,而不是作為某種結論存在。
讓我們比較一下在這本資料中其他自然災害(只列舉旱災,水災死亡人數較少不作比較)的死亡人數;
1876-1879年的丁戊奇荒 死亡 1300萬(解放前最嚴重之自然災害)。
1920年華北大饑荒 50萬人
1928-30年西北華北大饑荒 1000萬 (旱情遠超59-60年)
1934年長江中下游大旱災 可能不超過10萬
1937年四川大旱災 100萬人左右
1942-1943年中原大饑荒 主要集中在河南省200-300萬
1943年廣東大饑荒 300萬人(一說50萬)
很顯然,比較歷史上的大饑荒,即便最嚴重的情況,也不足以造成如此大規模的死亡和人口減少,所以對於這個饑荒,自然條件的原因就只能當作次要因素了。
飢餓至死
對於59-61年來說,對於3000萬的人口來說,說他們由於飢餓而死是不嚴密的。學者們喜歡使用“飢餓造成的人口非正常減少”或“非正常死亡”。
即便普通的人的死亡,我們看到大多數的情況也是由於疾病所致死亡。真正的自然死亡的比例不到1/10。然而,每個人都不會反對,人體的各個器官組織的衰老才是人類死亡率的最大原因。衰老會造成人特的新陳代謝變賣,免疫力下降,器官機能降低。在某種程度上說,衰老也許是誘發人體疾病的某種本質條件。只不過,在人們走向死亡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向某種疾病造成的結果。
飢餓也是同樣。真正由於飢餓的人死亡的有多少,誰也不知道。看看統計數據可以我們告訴甚麼:
僅僅從官方的統計圖表上來看,1960比1959年淨人口減少了1000萬人口。但這個數字遠不能說明問題。因為其中沒有考慮到人口的每年自然增長。我們給出不同學者的研究結果
叢進 《1949-1989年的中國,曲折發展的歲月》 4000萬非正常死亡
金輝 《“三年自然災害”備忘錄》 4000萬非正常死亡
彭尼 凱恩《中國的大饑荒》2600萬
李成瑞《“大躍進”引起的人口變動》(原國家統計局長,可接受的官方數據,基於1982年的人口普查資料)2200萬
在故鄉隨處見到鄉親,我都要問兩句60年的事情,大多數人還是說當年的旱情和蝗災的確非常嚴重,由於當年的糧食的(小麥畝產)本身很低,(老鄉給的數據100-300斤)自然條件的影響也非常敏感。但我的二叔說,2004今年的旱情的情形和當年很類似,不過如今的水利灌溉發達,畝產量很高(500-700斤),故受到影響不大。考慮到當年的生產水平及自然災害的複合影響,災害後果和今日沒有可比性。
但即使是這些客觀的不利因素之和是否能夠帶來如此大規模的饑稃,卻絕對值得深思的。顯然我們可以在同等條件,同等程度的歷史上出現的類似情況作出比較。國內外已有此類文獻做此詳細的論證。有心之人亦可做此嚐試。
而有老鄉講,當時的旱情並不足以造成顆粒未收,公社的土地裡還是有少量的農作物,但這些農作物是作為公共財產,任何人不得以私自的名義獲取。有農民想從土地偷出糧食,卻慘遭毒打。即便是在大饑荒的年代,僅存的農作物也是被嚴加看護。同時,公社的集體生活也不能允許個人的家庭生活存在,全部可作為炊具的器皿都被收走或就地砸壞。當發現有某戶農舍有煙升起,會被村幹部厲令制止。即便是能用加熱的大片瓦片都被砸碎。嚴酷的集體生活的已經把農戶自身求生的本能緊緊限制。
在歷史的多次饑荒中,災民都可以逃離家園,去外討飯求生,數量眾多的災民在或許未受災地區可求得一線生機,在沒有政府提供援助和賑災的當時,允許災民出逃實際上是減少死亡人數的權益之策。但即便是這一線希望,也往往會被截斷。饑荒發生時,母親回憶說有村幹部堵在村口或要道,阻止飢餓的村民出逃。究竟村幹部是因為甚麼不讓村民出逃?
我們知道,大饑荒的前奏是大躍進和人民公社。1958年正值大躍進的高潮階段,當年出版的《建國以來的災情和救災工作史料》的序言中寫道:“災荒現在看來已經不是甚麼大問題。再過幾年十幾年人們就不會知道甚麼是災荒了。”1958年6。7的人民日報報導了河南省基本實現了水利化,消滅了一般水災的消息,指導全國救災工作的中央救災委員會也隨之取消,各地除河南安徽等一些多災區外,也都撤銷或合併了救災機構。顯然,這樣的自大是大躍進精神的延續。
人民公社也在斷絕著個人求生的後路,社員的自留地家畜果樹甚至傢俱都統一上交給公社,不少人家的做飯的鍋也被拿去煉鐵,另一方面人民公社的造成的激勵機制失調,也造成生產力水平的倒退。爺爺回憶當年旱災的確對收成有很大影響,但即便如此,欠收的糧食被收上之後仍然被幹部扣住不放,當時的人民公社,村民並無絲毫餘糧,只有在公社食堂就餐。每個人(按人頭)每天2個饅頭,一份青菜湯。爺爺說,飯量大的人反而會被先餓死,飯量小的人的容易活下來。
浮誇風是大躍進的副產品。浮誇風和饑荒又有甚麼聯繫?我們知道政府是按照所報產量的比列來征收糧食的,如果報的多了,交的就多了。
1959年環江公佈的58年產量為3。3億斤,於是上級需要征收 0。71億斤。
而實際上,當年的只有1。05億斤產量。0。71的征收任務其實佔了實際產量的70%。大半的糧食被上交了,農民的手中的糧食僅僅夠維持半年的,到了60年青黃未接的時候,農民手中已經顆粒皆無。
一個親戚給我講了浮誇風中虛報數字的細節,比如某個公社的各個大隊幹部要在某個生產會上匯報各地的產量。而此時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發言。因為第一個報產量的人所報肯定最低,接下來報產量的人均會超過他。這個奇怪的邏輯的結果就是,第一個報產量的人就會被毒打一頓。父親的一個同學曾在縣直機關工作,此種浮誇風甚至延續到現在,統計報表往往不是統計的數據,而是某個幹部的授意。
關於吃人
有幾個老鄉都確信有吃人事件的發生,有兩人同時指出同一地點的吃人事件,但沒有具體細節。其中一人指著大腿說,這裡的肉最好吃。
母親的村子叫黑老莊,屬於玉皇廟鄉。姥姥帶著母親和姨媽和舅舅三人跑到百十里外的項城縣去討飯。母親說他永遠記得他們姊妹三個晚上枕著姥姥的腿睡在一個破廟裡的情景。
這是官方歷史灰色的一幕,同時卻作為一個自然災害的面目出現。也許只有相對的真相,但母親給我的真相卻如此觸目驚心。死者不再是一串串的數字,名字,符號,不是統計報告,藉口,意識形態的後果,也不是作為書頁中的歷史被人們誤讀和遺忘。至少在故鄉,它是母親的飢餓的記憶,青春的噩夢。
(完)
備註:總的來說,對於回到故鄉去瞭解這樣的一個宏大的事件,我做的準備太少了。在成行之前沒有深思熟慮的計劃,大多數的情況只是隨機碰到的鄉親們不正式的聊天。另外一些內容通過母親和父親知道的。當然還有部份手頭上的資料。單就資料來講,在我們數次的飢餓史中,大多能見得到少量零星的照片資料,但對於這次大饑荒,卻幾乎見不到任何直接面對饑荒人群的照片和資料。這無疑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朋友BREEZE後來也建議記錄下當事人的名字,談話的地點,最好有錄音,和錄像。
轉載自《選擇週刊》第47期(//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