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7月8日訊】 七月五日中午12時,我們到達定州縣城。由於來接我們的村民都沒有手機,只好輪流在出站口等我們。好在沒有什麼波折,我們跟著村民上了他們的車,開往繩油村去。村民告訴我們,整個村子自案發後一直處在戒嚴狀態,定州市的警車守在進村路口,沒有他們接,我們根本沒法安全進村。全國各地的記者,被軟禁在定州某賓館裡的仍有幾十名,包括鳳凰衛視的兩位記者,這使我們的心情沉重起來。
繩油村在定州西南約30公裡,行車約45分鐘。我們選的時間比較好,中午堵在村口的警察大多回縣城吃飯了,只留下兩個人守著警車,見是村裡的車,並未盤查,我們坐的車直接開進村裡,我鬆了一口氣。
在村口轉彎的地方,遠遠可看見國華電廠。我拿出相機,躲在車窗裡拍了一張照片。電廠的兩個大煙囪冒著濃煙,可見血案之後,電廠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到一位村民家裡,簡單吃了午飯,和北京的律師團通了電話,簡單講了一下村子裡外的情況;又給北京的記者朋友打了電話,報了平安。
下午兩點多鐘是天氣最熱的時候,該有40多度。我們估計村中的監視可能有所鬆懈,就出了村民的家門,往村大隊走。
大隊在村中心的一個大院裡,院中間用白布撐起了一個靈棚。靈棚前面扯起了一個條幅,上面寫著“為了執行中央土地政策為了全村群眾的利益而獻出了他們的寶貴生命”。自從血案發生之後,村大隊是繩油村抗爭的中心,六間辦公室都改成了死者的靈堂。死者家屬和自發組織起來的村民,日夜守在靈堂周圍,保護死者的遺體。
帶我們進村的村民和守靈的村民講明了我們的身份,我們被獲準進入靈堂。六間靈堂的格局都差不多,中間用白布隔開,白布前面對著門口是供桌,桌上擺著死者遺像和香爐。白布後面是冷凍的冰櫃,裡面冷凍著死者的遺體。
我們在死者靈前一一上香鞠躬,然後開始拍攝。當洛洛拿著DV機走到靈棚門口,準備拍攝那條條幅時,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從大院外走進來上廁所,發現了我們,匆匆走了出去。過了幾分鐘,就有十幾名襯衫皮鞋的人聚到了大院門口。因為怕激怒守靈的村民,不敢進入大院。村民告訴我們,這是定州市八大局“蹲點”監視的人。
我們躲進靈堂裡面,把相機當成望遠鏡,看外面的情況。大約對峙了半個小時,門口的人沒有走的意思。我看見一個人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覺得不妙。若是守在村外的警察進村,恐怕難免一場沖突。這時一位大嬸進來,叫我們不要怕,說她在喇叭裡喊一聲,全村村民都會來保護我們,只要有老百姓在我們就不會出事。我心裡一熱,幾乎掉下淚來,趕緊讓她不要驚動其他村民,告訴她這樣對村子、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聚在大院門口的便衣有些焦躁,可能在辦公室裡呆慣了,受不了外面的高溫。我靈機一動,走到院門正對的一間靈堂裡,跪在遺像前燒了幾疊紙,用身子擋著門外的視線,拿出一瓶驅蚊水滴在手心裡,在兩眼上狠狠揉了幾下,轉過身來,已是淚流滿面。我們挽著那位大嬸,裝成死者家屬,往院外走。走到大院門口,轉過臉去狠狠盯了他們一眼,他們大概被我嚇住了,沒有上前盤問。院裡的幾個村民也隨我們出了大院。
我們在村裡的小巷中七拐八拐,進了一戶村民的家,主人把我們迎進去,把門緊緊鎖上,我們鬆了口氣。(今早村民告訴我們,那天中午有四個人企圖跟蹤我們,被聞訊趕來的村民攔住了)我們感到了危險,決定先休息一下,天黑以後再行動。
一位村民代表拿來了一些材料給我們看。有定州原市委下發的部分文件、村民代表的聯合証明,以及關於國華電廠自去年開始征地,不斷襲擊村民的記錄。我選出有價值的幾份,用相機拍了下來。
在一份《“(原)定州市委解決繩油村問題工作組”給村民的公開信》中,我們看到了以下字句:
“……對背後鼓動搗亂、煽動不明真相群眾上訪、告狀,惟恐天下不亂的造謠生事分子,發現一個,查處一個,決不姑息,決不手軟。總之,繩油村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們工作組就一天不收兵;電廠灰場一天不按時進場,我們工作組就一天不收兵,不達勝利,誓不罷休!……”
把老百姓誣為“背後鼓動搗亂、煽動不明真相群眾上訪、告狀,惟恐天下不亂的造謠生事分子”已經見怪不怪了,說不定出村之後,這就是給我們準備的罪名。讓我驚異的是,這封公開信的字句竟然如此露骨。現在原定州市市委書記和風、市長郭振光已被免職並開除黨籍,原繩油村書記牛全戰曾在逃,現在已經回到定州。“全村人恨的骨頭痒痒。”村民們告訴我們。
就在我們去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冒充村民代表從定州縣城打電話給死者家屬,要他們晚上埋人,說問題已經解決,要他們去縣城。幸好另一位村民代表覺得不對,攔下了死者家屬,後來才知道是騙局。
《三聯生活周刊》記者王嘉、韓朴魯寫於6月23日的報道中稱,“定州市已經組織了一個由12個人組成的法律援助團,幫助死傷村民打官司。”但是村民告訴我們,這個所謂的法律援助團根本未給村民提供什麼援助,只走了個過場就不管了。
在2004年3月15日《定州市支電辦關於定州電廠佔地有關情況的說明》中,我們發現,有關工程共佔用土地378.9945畝,征地款共計586.69萬元(含青苗補償)。而據《土地法》四十七條規定,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應為該耕地被征用前三年平均年產值的10倍至30倍,青苗補償另計。(這塊地是機耕地,而報上去的是黃沙地)村民告訴我們,這四百畝土地種的本是梨樹、楊樹,每年約有一千五百元的收入。我們按此數字粗略計算了一下,586萬元是國家規定的最低補償標準,且未計入3千余棵梨樹、1千余棵楊樹的補償。而直到今天,村民拿到手裡的錢只有每人兩千元。
村民們說根本不知道他們該拿多少補償款,我們把從北京帶來的《土地法》小冊子送給了他們,並要了一位村民的通信地址,打算回去後把中央、河北省的相關法律和政策文件寄來。在中國,不知還有多少像繩油村民這樣,被基層幹部所蒙蔽,甚至連這些文件都見不到,就糊裡糊塗丟掉了土地。新中國的政權本是從農村走出來,這六十年,已經走得太遠太遠了。
晚上九點多鐘,村裡的喇叭突然響起來,要大家都到大隊大院裡去。一位村民趕來告訴我們,縣裡來了二十多輛車,幾百個人,逼死者家屬埋人,要我們呆在家裡不要出去走動。
村民與縣上的人僵持到晚上十一點多,後者才離開村子撤回縣城。村子裡一片黑暗,我們借著星光往大院走去。這時候一部分村民已經回家,聚在大院裡外的大約還有二百多人。我們悄悄走進大院,採訪了幾位死者家屬。
血案當天襲擊者來不及帶走的兇器,被村民收集起來,鎖在大院倉庫裡,一位村民代表給我們打開了倉庫。裝在幾個編織袋裡的有鉤鐮槍(將鐵管一頭削尖,焊上鐮刀)、滅火槍、滅火器、打斷的木棒、雙筒獵槍的子彈殼、襲擊者留下的頭盔和迷彩服。我們一一拍照錄相。回到村民家中,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晚上屋裡悶熱得難以入睡,我們爬上村民家的房頂,這一天疲憊不堪,躺下就睡著了。
凌晨四點多,天蒙蒙亮,我們爬起來去看血案現場(即前述的四百畝地)。地在村子的南(?)面,離村子大約一公裡。
事隔近一月,這片土地仍然散發著血腥的氣息。村民們搭的五百多個窩棚仍在。一年來,村民就在這塊土地裡生活,甚至2005年的新年,都是在地裡過的。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對他們的土地垂涎已久的人,這次會如此的喪心病狂。
在現場,我們見到了幾輛被燒毀的摩托車,染著血跡的衣服,被燒毀的窩棚……可以想見當時的一幕是何等慘烈。
四百畝地的東面,是一條公路,當時襲擊者的車就是從這條公路開來的。村民們挖出的兩米寬的壕溝,不少襲擊者一躍而過。村民們猝不及防,在三百余分成幾隊全副武裝的襲擊者的血腥攻擊下,死亡六人,重傷六十二人,輕傷不計其數。
我在地裡找到幾棵梨樹的樹樁,數了數年輪,樹齡約有7、8年,該是長勢最旺的時候。
在地南頭,我們發現有輛警車還停在公路邊上,車旁有幾個人。借樹林的遮擋,我們用遠焦拍下了他們的鏡頭。
聽說我們來了地裡,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匆匆趕來,要跟我們講這塊土地的事情。我們坐在一個窩棚後面,聽老人哭訴。這四百畝土地,現在已經是村子五百多戶人唯一的生存依靠。
拍完現場以後,已是凌晨五點多。我們決定,趁縣裡的人還沒到,迅速離開定州去新樂。幾位村民自告奮勇送我們,我們坐上來時的車,把相機和DV藏在隱蔽處,往村外開去。
新樂市(原長壽縣)距村子約四十多公裡,屬於石家莊轄區,定州政府部署在該地的力量相對薄弱。血案發生後,也正是新樂120先來到現場救治(定州120直到案發後5個小時才到現場),所以大部分傷者都住在新樂醫院。
車行約1小時,到了新樂人民醫院。定州派來監視醫院的便衣一般八點到,我們時間很有限。我讓一位村民先進去與傷者打聲招呼,如果被便衣發現,就裝成傷者親屬。
醫院共六層,村子裡的傷者大都住在四、五、六層的病房裡。樓兩頭是樓梯,中間是電梯。我和洛洛約定,他進病房採訪傷者,我在外面望風,一旦發現可疑的人,馬上打他的手機。
在上到六層的時候,一位村民趕來說,公安局的人到了。我們迅速收起設備,離開醫院回到車上,往火車站行去。
到了新樂火車站,同來的村民們執意要送我們上車。我說人多引人注意,勸他們趕緊回去。
進了車站才發現沒有去北京的火車。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先坐長途汽車到石家莊,再從石家莊回京。由於時間尚早,我們準備先在車站對面的一個早餐攤上先填填肚子。誰知剛坐下,就開來一輛警車,兩個警察從車上下來沖進了車站。我暗叫一聲好險。
警車開走後我們上了開往石家莊的長途車,坐在車後面拉下窗帘。車八點多開動,九點半到達石家莊。我們趕到石家莊車站,已是十點半。買了十一點多的車票,順利地檢票上車。火車開動,我們才出了一口長氣。
火車在華北平原上疾馳,我望著車窗外一片片農田掠過,油綠的玉米正在吐穗。
六十年前,在這片青紗帳裡,流過多少血,死過多少先烈,而他們的後代,那些世世代代耕作在這裡的公民,正無奈的看著他們的土地一點點喪失。
2005年7月7日 寫於石家莊至北京T512次列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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