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49 在中國東北到底發生了些什麼(5)

------新聞記者親歷記

于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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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23日訊】

衛立煌坐鎮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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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立煌自三十七年二月一日到任後不久,共匪就報以顏色,來圍攻瀋陽,舊曆年除夕。他下令槍決了一個擅自撤離陣地的師長,才穩住了局面。

衛立煌有一個類似新聞記者的習慣,上午在家中休息,下午到總部辦公,夜裡十二時左右,在官邸接見客人。衛立煌到任後的第九天,遼陽失守,第廿一天國軍撤離鞍山,但他很能沉得住氣,新聞界人士稱之為「福將」,因為他過去剿匪期間,曾打過幾次勝仗。

三十七年二月間,中央發表了王鐵漢將軍擔任遼寧省政府主席,董彥平將軍任安東省政府主席,徐良接替劉翰東擔任遼北省政府主席。

也就在那一個時期,中央開始考慮到組織地方武力,因而在二月廿七日國民政府的「國務會議」,通過了由中央撥款,增加地方武力案。但為時已嫌遲緩。因為那個案子,主要的對象,是在東北組織地方武力,而東北的地方青壯,已為林彪的第四野戰軍裹脅而去。同時張學良的弟弟張學思打着「東北民主聯軍」的旗號,在遼南各地蠢動,所謂「民主聯軍」,實際就是共匪的部隊。共匪是利用東北年老一代,對張作霖的懷念,委派張學思作「民主聯軍」的司令員,目的不外是共匪的統戰的一部份。張學思的部隊似乎和國軍沒打過硬仗,他們只是在鄉村貼佈告,給東北人民一個錯覺,認為東北軍在張學思的率領下回來了!,也就在同一時期,杜聿明向中央建議,應起用東北宿將,返回東北,因而四月廿二日中央發表張作相為東北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馬占山將軍為東北挺進軍總司令。

張作相和馬占山在當時雖然都想有一番作為,但對整個東北腐爛的局面,已無能為力。同時由於衛立煌要自兼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所以張作相實際上並未到差。至於組織地方武力、游擊部隊,也沒有什麼成效。

坐鎮瀋陽的衛立煌將軍,所接到的報告,大都是請求援軍,以及各大據點的相繼失守。那時我們剿匪總部所發佈的新聞,依然是抗戰時期的老套,稱「撤退」為「轉進」。而且常向中央虛報軍倩,偽造捷音。

王鐵漢主席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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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北情勢,日趨糜爛的情形下,在瀋陽最有作為的,則是遼寧省主席王鐵漢將軍。王鐵漢任省主席那一年,僅四十三歲,他是一位學養都好的軍事家,在九一八事變時,他正擔任第六二○團團長防守北大營與日本軍隊作戰。以後並應邀在國聯的李頓調查團作證。這位陸軍大學出身的將軍,在出任遼寧省主席之前,做過第一綏靖區司令官,三十六年九月他率領四十九軍自江南返回東北,參加錦西戰役。三十七年一月又調充瀋陽防守區司令官,指揮第六軍和四十九軍,以及暫編五十五、五十七兩師。他一向不贊同軍人辦報紙,設學校,所以他做了遼寧省府主席以後,省府也沒有辦一份機關報。他就任主席時,立志要把遼寧省從破壞散亂中整理起來,期能對東北大局,有些補救。所以他盡量整飭政治風氣,打破人情政治,起用了許多新人,推行新政,並制定「以工代賑」條例,解決難民的生活,並且主張「剿匪工作,應軍民合作」,那時候河北省的新城縣,有一套新的剿匪辦法,他就派了民政廳長張式綸到河北去考察。可惜的是衛立煌因循敷衍,王鐵漢的許多構想,都未能實現。

王鐵漢在遼寧省主席任內,奉行「公廉」兩字,他要求同僚們四件事,第一是誠實,第二是效率,第三是重視輿論,第四是爭取民心。

他和新聞記者們聊天時,常常提出:軍政領導人物,最重要的是能用人,並且要能用學問能力比自己強的人。他所用的人成功,也就是自己的成功。他認為軍事、政治的領導人物,最忌諱的事,是胸襟狹窄,氣度小和眼光短,喜歡用能力不超過自己的人,深恐怕所用的人,不好駕馭。

在瀋陽那個動亂的地力,在那個可以混水摸魚的時代,王鐵漢將軍,確實做到了不要錢,也不為自己打算的守則。同時他肯用心思索問題和研究問題,對省政事務,也不大「下條子」表示他的權威。更難得的是位天天抽出一點時間讀書,補充他的精神營養。

不在混水中摸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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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於斯聞記者,是被動的友善,尊重記者,而不利用記者。他家裡沒有官僚習氣,而且自己接聽電話,有記者去看他時,隨時接見。答覆問題,簡潔中肯,從不使用官場中所常用的打「太極拳」方式。

他是生長在憂患中的人,在大時代的洪爐中經過陶冶,多少年來,從不自原則上撤退。我在瀋陽做記者的那段時間,幾乎每週都和他有着接觸。我看見過,他在家中吃高粱米稀飯,青菜豆腐,也看到他對國事的焦慮。以及有膽識和抱負,而不能施展的痛苦。他是我的採訪對象中,極少數的清廉和有所作為的政府官員之一。

當時我常常在想,假如政府派到東北的接收大員,人人能像王鐵漢,局面也許不會壞到後來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外我也極欣賞遼中縣縣長陸登的操守,因為他在遼中撤守時,把整整兩蔴袋東北流通券,交還給省府。那是當時省府撥給他就地買糧的錢,在遼中撤守時,他不交回那筆錢,不會有人知道,更何況在戰亂中,他可以用任何一個理由,吞沒那筆款子。

我特別要提出這件事的原因,是因為陸登在繳回兩蔴袋現款那天,我正在省府採訪,剛好給我碰到了,並且替他發了一條「花邊新聞」。

我做了二十五年新聞記者。在過去這段悠長的歲月中,就是願意和清廉的官員接觸,例如我在臺北看到田炯錦的襯衣打補丁,余井塘家中的破藤椅,谷正綱家中孩子睡的上下舖,王任遠把有人送給他的禮物退還,沈之岳的兒子結婚時,不發一張請帖,連省主席陳大慶送的一件衣料,做為他兒子結婚的賀禮,也原封不動的退回去,寧肯在第二天親去陳府致歉。李煥領一家六七口人,到小飯舘吃飯,全家僅吃了八十幾元錢。凡是這些清廉的官員,我都從內心中,對他們肅然起敬。

近年來我漸漸領悟到,東北之失,甚至大陸之失,原因之一是失敗在「文官要錢,武官怕死」這八個字上。當然在政策上的錯誤,和匪諜的滲透,也是大陸之失的重要原因。

在「新報」工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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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瀋陽「新報」工作,一直很受社長徐露放的重視,他認為我的表現不差,只是脾氣大些。因此他常勸我在修養上,多下些工夫。由於他的重視,因而上海「大公報」的駐東北特派員張高峯撤回關內後,該報的負責人胡政之寫信給徐露放,要他在現地物色一位駐瀋陽的記者時,徐露放就推薦我為上海「大公報」發電報和寫通訊。當時的上海「大公報」和天津「大公報」,重慶「大公報」,都是屬於國民黨政學系的系統。是支持政府的報紙。後來胡政之先生逝世,才給王芸生抓到手裡,帶着報紙向共匪投降。共匪竊據大陸後,上海「大公報」和重慶「大公報」關閉,僅剩下天津的「大公報」和香港的「大公報」,十足的成為「匪報」。不過在共匪文化大革命時,遷到北平出版的天津「大公報」,也被共匪封閉了!因此人們相信,假如胡政之和張季鸞先生還在的話,各地的大公報,都不致變節投匪,而且也必然是一張支持政府反共的報紙。

我兼任上海「大公報」駐瀋陽的記者後,就搬到「大公報」和上海「申報」合用的辦事處去住。那是軍方在接收初期,分配給兩家上海報紙的辦事處。是一棟高級洋房,在舊「日本租界地」內。內部的設備也很講究。在辦事處中,我和「申報」特派員韓清濤先生合用了一個送稿的工友,一個廚子,有新聞時,我們交換消息,僅寫法不同。不過在不久,上海「大公報」的責備來了,他的責備方法是,由地方組編輯張蓬舟先生寫信,稱道我的電報發得得體,通訊寫得也好,僅是不希望和「申報」雷同。從那以後,張蓬舟天天寄一份「申報」和「大公報」有關瀋陽專電部份的剪報,供我參考。我因為在「新報」做採訪主任,發電報時,自然有很多方便,但「申報」的韓清濤是報界前輩,我必須禮讓,而不能由於我的力求表現,使韓清濤先生難過。更何況我們每天同桌吃飯,相處得十分友善?因此我們想出個法子,今天我發幾條重要電報,明天則要韓清濤發幾條重要電報,表示兩報仍有競爭。此外上海「大公報」有一個好制度,尊重記者的獨立精神。例如我發的電報使用「匪軍」,他們決不把它改成「共軍」;報社不願用的特寫稿,用最快的方式退回,而不改動記者署名文章的文字,並說明不用的理由。

那時侯我所擔任的上海「大公報」駐瀋陽的記者,地位實在很低。用今天臺北各報的地位來說:似乎相當於「聯合報」的駐桃園記者,但當時的報社負責人胡政之先生,却常常來信鼓勵,也常有電報來稱:「吾弟所發電報極佳」,在最後瀋陽被圍時,政之先生又有電報發來:「盼吾弟堅守至最後一分鐘」。我兼做了上海「大公報」半年多的駐瀋陽記者,不認識胡政之和張蓬舟其人,也不知道上海「大公報」的門朝那邊開。但却覺得他們對於記者,頗為禮遇。對讀書人很尊敬,這也就是在瀋陽失陷當天,我尚替那家報紙,發了最後一條電報的原因。此外上海「大公報」對於記者發電報的字數,不加限制,而且要求發加急新聞電報。在那段日子,張蓬舟和我通訊較多,一直到後來我逃到重慶,張蓬舟還寫信給我,他不相信共匪會席捲大陸,更不相信中國五千年的儒家精神,會抵抗不住共匪的邪說。因而他認為報人應為保衛自由,多盡一分力量。

此外我過去半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共匪已經打到瀋陽城的週邊,「新報」的總編輯汪河清和我商量,共匪入城在卽,大多數報紙,已改稱「匪軍」為「共軍」,「新報」是否也該跟隨大家改變,我告訴汪先生,在共匪入城之後,我們卽使管他叫「祖宗」,他也要捉拿我們去殺頭。我們繼續稱之為「匪軍」,他們也許會認為我們很有骨氣,卽使逃不掉而被捉,拿去殺頭,也會快些。汪河清接受了我的意見,「新報」出到最後一天,第一版的頭條標題,仍是「我軍與匪軍在東陵有激戰」,那是三十七年十一月二日的事。

在這裡必須一提的,是汪河清原是新六軍在長春所辦的「前進報」的總編輯,他逃出長春在我之後,他本預備携眷經瀋陽返回關內,但我却建議徐露放,把他留在「新報」做總編輯,於是他和他的夫人便留了下來。等到瀋陽城陷之日,汪河清和我還有「中央日報」的袁笑星,都列入共匪的黑名單中,被指為地方性的第五級的「文化戰犯」。因為當時我們曾為「新報」招考了六名記者,考試是由汪河清和我主持。在我們所錄取的六名記者中,平日表現很好,文筆也流暢,新聞跑的也勤快,而且平日言行,也擁護政府,沒想到瀋陽城破之日所考的六名記者中,竟有兩名是匪諜,一個是「城市工作部」的,一個是「教育委員會」的。我們之被列入「五級文化戰犯」,就是這兩個匪諜,所開的黑名單。瀋陽城破後,這兩名匪諜,到處尋覓我和汪河清。由於當時急於逃命,我逃亡時,沒有和汪河清聯絡,也不敢聯絡,後來在我逃抵北平後不久,汪河清也逃出魔掌,於是在北平見面時,給汪先生大罵了一頓。因為那時他的夫人,正在懷孕。汪河清在化裝逃難中很吃了一些苦頭。他責罵我「重命輕友」,自然是應該的。

一件難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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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報」擔任採訪主任和作「大公報」駐瀋陽記者的那段日子裡,有一段在我的印象中,不能磨滅的事。

那是三十七年十月一日蔣總統蒞北平召開軍事會議,並預備在十月二日自北平飛到瀋陽視察,十月一日晚間,國防部政工局的一位高級官員,先到達瀋陽,當晚他就到上海「大公報」的辦事處找我,要我給「大公報」發一條「國軍收復遼西重要據點大虎山」的新聞電報。他並且告訴我,實際上大虎山並沒有收復,發這條電報的目的,是要總統看了高興。我告訴他何以不請「中央通訊社」瀋陽分社發電,全國各報,都可採用,他說:「大公報」是政學系所支持的民營報紙,領袖很相信「大公報」的消息,中央社的消息,很可能被忽視。我說:時間已晚,而且剿匪總部檢查新聞的官員,現在也找不到,電報不易發出。他則表示:由他本人在新聞電報上簽字,就可以發出,勿須剿匪總部檢查新聞的官員過目。同時他說:他的車子就等在門外,寫好稿後,立卽可以發出。我說消息是不確實的,報社會不高興。他答:胡政之那邊如果有什麼問題,由他負責。總之讓領袖高興一下子,比什麼事都重要。這也就是新聞記者報效國家的作為,我最後告訴他那豈不成為我們在欺騙領袖。於是他乃失望而去。

由於這類事情,使我想到,在大陸剿匪時期,將會有許多事,經由少數的高級官員,蒙蔽了上級,當然用心是善意的,但那些行為,却極可能招致不良的後果。

昭陵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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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瀋陽的那段歲月,我的工作雖然很忙,却也有一些悠閒的日子。夏天在東關的萬泉河畔看荷花,在初秋和朋友到北陵去看「昭陵紅葉」,走在古老的樹林中,欣賞一片一片的落葉。

瀋陽的國立東北大學,就設在北陵。若是太平歲月,看那些年輕的大學生們,在古老的樹下,發出朗朗的書聲。該是多麼令人神往的事。

現在留在我記憶中的,仍是三十七年初秋和一位好友遊北陵當時的情趣。記得當時兩人曾爬上一顆老樹,合唱「長城謠」,採些不知名的紅葉,放在袋中,用小刀挖下樹皮刻上自己的名字,在華表的前面野餐,然後在太陽將落的時候,坐三輪車走在平坦的馬路上,享受着晚風的吹拂。

沒想到那次昭陵之遊,也竟是我離開大陸前的最後一次。也是記憶中,最美麗的詩篇。那是我生命史中的金色年代,充滿青春與活力的金色年代。

被圍困的長春城
一次交白卷的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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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年秋八月,距離瀋陽六百公里的長春,被共匪包圍得越來越緊,雖然從新聞電報中,讀不到長春市民被圍城後的生活情形,但從中央社長春分社的「參考消息」中,已經知道當時的新七軍和六十軍,不斷發生嚴重的摩擦,市民們連「豆餅」也吃不到時,已經開始吃樹葉了!當我從剿匪總部看到中央社的那些不對外發佈,單供軍政首長閱讀的「參考消息」時,心中像壓了一塊重重的鉛,因為在那個孤城中,有我的親戚、朋友同事和學生。

有一天,我碰到空軍第一軍司令部的飛行科長宋壽椿上校,在聊天時,他告訴我長春的存糧,維持不到冬天,政府已經派飛機向長春空投糧食,作為軍糈民食。有時派出C46運輸機空投,有時派出B25轟炸機空投。由於我們在長春時,相處得極為融洽,他已經不把我看成一個新聞記者,因為我向他提出一個要求,希望隨空投的飛機到長春的上空去採訪一次。寫一篇文章。

宋壽椿上校,當時的答覆是:他要向上級請示一下,看看能不能獲准。那時瀋陽的第一軍區司令是張廷孟將軍,副司令是易國瑞將軍。在當時有兩位將軍,常常親自駕著飛機,飛往四平及長春一帶偵察,一位是空軍總部的副總司令王叔銘將軍,另一位則是張廷孟將軍。張廷孟和新聞記者接觸不多,對記者也似乎沒有什麼好感,但我計劃隨機採訪,他並沒有反對。因此過了幾天,宋壽椿上校告訴我說:上面已經原則同意我隨機飛往長春,但有幾個條件,第一不能告訴其他新聞同業,第二不能發佈任何隨機採訪的新聞,第三不負安全的責任。理由是如果允許一個記者隨機採訪,其他記者提出同樣的要求,軍區司令部無法應付。因此隨機採訪也不能發佈新聞。如果我同意三個條件,宋壽椿將替我安排時間。宋壽椿並說:如果我要不遵守諾言,就是出賣朋友,那時第一個受處分的就是他本人。

我當時未加思索的回答他:我願意隨機到長春上空去看看,回來後不寫一個字的新聞報導。也絕對不會傷害朋友。當時的斷然決定,只是基於一種好奇心,現在想來十分可笑和十分幼稚,因為新聞記者冒著危險隨機去看空投,回來後又不能寫一個字,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初秋之晨,我登上了B25炸機。轟炸機上彷彿有七八個人,其中包括正駕駛和副駕駛、領航、上炮塔和下炮塔的射擊手,還有幾名士兵。機艙中堆了一些糧包,上面綁了降落傘。

我們的飛行大約在兩萬公尺左右,飛機經過四平,到了長春上空,繞了幾週,士兵們開始打開艙門,把糧包推下。在長春上空,我什麼也沒看到,看到的僅是地面上放出一股一股的白烟,一位士兵告訴我說:那是郊區匪軍發射的高射砲彈,因為我們飛得高,砲彈對我們卻毫無威脅。飛去飛回,B25轟炸機,飛得十分平穩,也沒有開槍向地面射擊。在回程中,飛機的副駕駛,並且走出駕駛艙和我們聊天。

當晚宋壽椿和我通了一次電話,我告訴他,這是一次「交白卷的採訪」,因為我除了看到地面上一股一股的白烟外之外,什麼也沒有看到。並請他安心睡覺,明天的報上,不會有一個字的空投報導。

儘管我那次的採訪,毫無所獲,但是我仍然感謝宋壽椿上校,對我的信任。信任我不至於違背諾言。

內無糧草,外無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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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被共匪緊緊困住,是三十七年三月十五日四平陷匪以後,自那年的五月廿三日起,連小型的聯絡機,也無法在城區內的「皇宮機場」起落,名符其實的成了一個孤島。因為守軍的兵力薄弱,也無力出擊,當時它的處境,真是「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因為自三十六年的十二月,潘裕崑所部的新一軍三十師和五十師以及暫編五十三師,都被調往瀋陽,長春僅留下了李鴻的三十八師,以及暫編五十六師和暫編六十一師,和由吉林撤到長春的雲南部隊第六十軍。後來李鴻的第三十八師改編為新七軍,李鴻也升任了軍長,那就是防守長春的主力。

第六十軍的軍風紀,自吉林撤退後,一直不好,在吉林撤退時,且有掠奪事件發生,而由新一軍三十八師擴編的新七軍,在心理上就輕視六十軍,因此這兩個友軍,一直就發生摩擦。

那年的五月中旬,新七軍和六十軍,在鄭洞國將軍指導下,自長春出擊,出擊的目的,則是擴張糧源,「搶糧」圖存。當出擊的行動開始後,新七軍的卅八師和五十六師佔領了距長春五十華里的小合隆,六十一師則攻下了長春以南三十華里的大鎮范家屯,六十軍的五十二師則佔領長春東方廿五華里的興隆山。但結果是「搶糧」的目的,絲毫沒有達成。因為共匪在撤退時,已把糧食運走,出擊的部隊,僅在小合隆收購了幾千斤糧食。

那次出擊,既未打到共匪的主力,而且失去了人民對軍隊的信心。於是鄭洞國又及早下達命令,要卅八師撤回長春。因為那次出擊,長春唱的是「空城計」,怕共匪乘虛而入。

鄭洞國的新部署是三十八師防守長春城區,六十一師第二團防守小合隆,五十六師一二兩團防守大房身機場。五月廿三日晚間,鄭在他的指輝部內,召集團長以上的軍官,舉行軍事會議,就在開會時,匪軍發動了一次攻勢,小合隆和大房身的守軍被圍,經過一夜的戰鬪,共匪「以大吃小」的戰術成功了。在戰鬪結束時,六十一師的第二團潰敗,副團長被俘,五十六師的兩個團,也全部瓦解,副師長王正國和兩個副團長被俘。

洪熙街的慘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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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長春有人口六十萬,部隊五萬餘,五月以後,軍方由於糧食問題嚴重,開始鼓勵市民出城,並開放卡哨,但共匪卻把放出的人,又趕回來。不過有一種情形例外,那就是凡是帶出一支步槍或者機槍的予以放行。很明顯的共匪是要市民吃光長春的糧食,減少長春的防衛能力。

進了七月,長春吃的問題,愈來愈為嚴重,守城部隊,也以黃豆和豆餅作為主食,市內也有人因饑餓而死。於是市府下令,凡是可以充作食物的東西,不准隨意搬動,由市府統一分配,而當時可以用作為食物的主要東西,則是造酒的麯子和豆餅。雖然酒麯並不好吃,但市民們仍然排隊領取配給。

八月間,街頭已有了棄屍,成群的野狗出去啃人屍體,然後人再殺狗,以狗肉充饑。那是當時的珍品。在無法忍受的情形下,人們潮水般湧向城外,但到了洪熙街的國軍卡哨外,共匪仍不放行,有許多人向前衝,共匪就用機槍掃射,想回城國軍也不准許,於是留在洪熙街地區的近十萬市民,形成了一個人吃人的世界。從市區出來,帶著少許食品的人,一下子就被人搶光,老弱婦孺,常被人踐踏而死。當時的情勢是先出市區的人,搶後出市區人的東西吃。不過也有少數人,爬出洪熙街的鐵絲網。突破共匪的封鎖線,逃得一命。另外則是匪軍諜報人員,向持有黃金的人,售賣「窩窩頭」,難民們用一個金戒子,可以向匪特買兩個窩窩頭,一兩黃金,可以買五個窩窩頭。但當囊中金盡時,也就臨近死期。

我有好幾個朋友,死於洪熙街的逃亡潮中。但也有極少數的人,從大劫數中,保住一條性命,當時從洪熙街爬出的文藝作家王光逖,便寫了一篇「爬、爬、爬、爬出了長春」,給北平「益世報」,讀來一字一淚。王光逖也由於那篇文章,而被「益世報」聘為記者。

據逃出洪熙街的一位朋友告訴我說:在饑餓中,在生死的邊緣上,人為了求生,什麼事都做得出,熬到最後,甚至連求死的勇氣和憤怒的情緒,也完全消失。當時的洪熙街,真如同神話中的酆都城。

吃酒麯和樹葉的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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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們-特別是年輕一代的讀者們,也許沒有人相信,民國三十七年秋天,長春的食米,每市斤會賣到一億二千萬元,在數學上是九位數字。更不會有人相信,在那個時候,還會有人用抬高物價的方式發財。但當時,確實有人囤積居奇,而且軍需人員和糧商間,還在互通消息。

我的朋友韓道誠教授,當年他在新七軍政工處任科長——後來告訴我說:「那年的中秋節,軍方把儲備過冬的食糧中,抽出了一部份,發了一天實物,算是犒賞,那是長春籠城中,幾個月來吃得最飽的一次。也是他一生中,記憶最深刻的事。」韓道誠特別提到,「那年八月中秋,困居長春的市民,吃完酒麯和豆餅之後,都面部浮腫,當人們,連樹葉都吃光時,共匪卻在更深人靜時,故意殺豬,把豬的叫聲,用擴音器,向駐軍地區播放。那種心戰方式,真是最狠毒的一遭。」

三十七年八月,政府派出飛機,每天空投糧食十八萬斤,但糧食投下後,落入六十軍的防區,就由六十軍沒收,落入新七軍的防區,就由新七軍收藏。落入民家,就被拾獲者隱藏。更有些因風向不對,飄落匪軍地區。那些糧食,依照政府的計劃,是給駐軍過冬用的,但局面卻沒能支持到冬天。

那年九月,共匪自遼南調來早期向共匪投降的原六十軍一八四師,由潘朔瑞率領,先向六十軍進攻,然後再向六十軍軍長曾澤生勸降,並在六十軍司令部的地下室內,設了一個聯絡電台,作為匪軍和六十軍的通訊工具。那個秘密,很快的就被長春情報單位負責人安震東獲悉,並且報請鄭洞國處理,但鄭卻不敢動手。

十月初旬,政府決定放棄長春,並派了一架P51機空投突圍命令。當時的撤退計畫是:新七軍和六十軍,向梅河口方面突圍,然後由廖耀湘兵團接應,撤至瀋陽。但這個命令,馬上被六十軍洩漏給匪方,於是共匪就預備了兩個縱隊截擊,另派十一個獨立師追蹤,企圖一舉消滅新七軍。(//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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