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4月17日訊】(中華網4月16日報導)導演賈樟柯的新片《世界》上映一周,票房成績不很理想,評論上也遭遇兩極分化的口碑。在此影響下,由于部分上映地區觀眾人數有限,一度傳出下片的消息,而為了扶持新生代導演,全國院線又通過行政手段對《世界》一片的長線上映進行堅挺。在此背景下,本報記者聯系到了在山西太原出席宣傳活動的賈樟柯導演,就電影本身和上映反饋等問題進行了交流。
“《世界》帶給大家茫然是正常的,一年或者兩年后大家會重新認識這個作品。”
問題一:為何上映情況不佳?
“《世界》帶給大家茫然是正常的,一年或者兩年后大家會重新認識這個作品”
新京報:現在對《世界》的評論和影院的上映情況都不是很好,你預見到這樣的問題了嗎?你個人覺得問題出在哪里?
賈樟柯:這是我們的文化現實,上映前我們有過這樣的預盼。這次《世界》在發行放映中碰到的問題我都能理解和接受。這部電影給大家很多茫然,我覺得很正常。我的影片沒有超出時代,但是人們的理解可能需要一年。《小武》剛出來的時候也被質疑,人們都說我背叛了自己的生活,拿中國人的傷口給外國人看。《站台》讓所有的評論遲疑了一年。《世界》帶給大家茫然是正常的,一年或者兩年后大家會重新認識這個作品。
問題二:穿插人物是否太多?
“我反映民工是因為中國社會确實有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問題和現象”
新京報:《世界》表面上是一個發生在都市背景下的愛情,但是穿插期間的人物眾多,包括外地民工。把一個愛情片拍好看和關注民工這兩點會不會讓你在創作方向上有沖突?
賈樟柯:這兩點根本不沖突,關注現實不一定不好看。我看到很多影評,買票看電影的普通觀眾更容易去體貼這部影片和這部影片中的人。
新京報:出現在影片中的民工也是你想力圖表現的現實一种?
賈樟柯:我始終認為好的電影應該具備這种來自現實的刺痛感。
在上海的時候,學者朱學勤說中國社會上一次現代化的時候是上個世紀20年代,當時出現了階級分別,而目前的現代化進程也出現了這种狀況。只是藝術家一直滯后于現實,沒有人面對和表現這些東西。我反映民工是因為中國社會确實有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問題和現象,我呈現中國社會目前出現的階級性。
有人說賈樟柯你和民工生活過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少劣根嗎?我覺得這很可悲:因為我們無法理解這些人,我們就要忽略這些人嗎?我在這里要說,我不是在想象底層,我的生活背景和經歷決定了我站在底層。還有人說我拍的那個民工“二姑娘”是為了煽情,我對這种看法很憤怒,那是血淋淋的現實,就發生在我們現代化的進程中,為什么要去煽情呢。我討厭用劇情片的方式去表現生活,因為它無法呈現生活的复雜性,我更不會去煽情。
問題三:愛情線索是否不動人?
“它是沒有愛情的愛情,你根本看不到傳統意義上的愛情,可以說這是一段對權力的詮釋”
新京報:《世界》主要想表達一种什么情緒?好像既不是《小武》的卑微,也不是《站台》的流逝,也不是《任逍遙》的壓抑……
賈樟柯:不确定性,所有人的生活都不确定。保安成泰生似乎很有權力,但是他在自己的雙重生活中又是最沒有權力的。趙小桃似乎在堅守自己的貞操,很有道德感,但是最后她只剩下身體的尊嚴。我想強調的不是道德,而是尊嚴。
新京報:小桃和成泰生的愛情線索并不動人,而且生硬,是不是有意讓觀眾有隔膜感?你在拍攝的時候愛小桃這個人物么?
賈樟柯:它是沒有愛情的愛情,你根本看不到傳統意義上的愛情。可以說這是一段對權力的詮釋:我電影里的女主演都是以演員的角色出現,她們就是女性的象征,女性在我們這個國家是被觀看的對象,是大眾的性幻想。我喜歡這個人物,她自已以為抓住的是道德底線,我覺得是一個人的尊嚴,這是對被觀看身份的反抗,直接而且有尊嚴。
問題四:為何選擇“世界公園”?
“為人物提供一個封閉的背景,世界公園表面繁華,本質封閉,這几乎就是中國社會的模型”
新京報:如果把老牛那對戀人的戲去掉,片子也一樣成立,拍他們是為了制造“群像”感覺,還是有些東西非要表達不可?
賈樟柯:這是一种脆弱的現代年輕人的形象。他們的壓力和決心反應在草率的婚姻上。對于現代生活給情感帶來的壓力和不确定性他們更敏感。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變形了,這兩個人不過是其中一員。
新京報:如果把“世界公園”這個背景去掉,對觀眾而言片子也一樣成立,選擇世界公園是出于符號化的影射,還是要給人物提供背景?
賈樟柯:為人物提供一個封閉的背景,世界公園表面繁華,本質封閉,這几乎就是中國社會的模型。世界公園那些演員給游人提供繁華的享受,而他們本身卻只是這种繁華的背景,或者是這种繁華的成本。有太多為現代化付出成本卻享受不到現代化的現代人。就像蓋机場的人卻未必能夠消費他的工作結果,他們坐不起飛机。
問題五:為什么要用電子樂?
“電子适合表現這种不自然的生活,有一种空洞感”
新京報:影片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小桃和安娜在洗手間對話的時候,片中人物并不知道彼此說什么,但是通過字幕讓觀眾明白了,這种“看不見的手”的干擾實際上讓觀眾“出戲”了,為什么這么做?沒有其他處理辦法了么?
賈樟柯:她們确實不能通過語言溝通,我想讓觀眾知道她們的這种尷尬境地。這樣兩個女人語言不同,但是通過气息能夠相互理解。我覺得這是現代生活最准确的表達:這是一個沒有深交的時代,沒有人會愿意付出自己了解別人,甚至我們和自己經歷的現實都沒有深交。
采訪手記
約賈樟柯采訪很容易,他是一個很善于并且愿意表達的人。意志薄弱的人很容易被他說暈,但這次他自己先暈了,《世界》回到了小賈的老家山西,在太原剛下飛机的賈樟柯被故友拉去直接灌倒,這導致近四個小時內他的電話關机。在他開机并且稍顯清醒之后,我們做了這次采訪。
賈樟柯在電話里跟我說,“八年前,《小武》拍出來了,有人說我背叛了自己的生活。那時候小武還相信人与人之間的感情;八年了,《世界》面對同樣的境遇,可是小武已經不再相信人与人之間的感情了。馮睿啊,這是一個不能深交的時代了。”
在我們通過各自的手机跟對方告別之前,電話就斷掉了。他的手机可能沒電了,或者他可能關掉手机,接著把自己灌高了。
很想知道,賈樟柯所在的太原當時是什么樣子。(//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