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3月20日訊】趙紫陽日前作古,海內外頗多悼念。其中,自然以北京富強胡同內的悼念格外情真意切。例如,有幅挽聯寫道:“白馬非馬正名為一字褒貶如華袞如斧鉞評說豈無天理;求仁得仁月旦評千秋功過或碧落或黃泉公道自在人心”。這深受舊學熏陶重彩濃墨的一筆,文情並茂,擲地有聲。在我多數同胞正將“中世紀騎士的激情,浸入赤裸裸金錢交易的冰水之中”時(1),竟有人如此執著、如此念舊、如此不計利害、如此俠骨義膽,不能不令人索然起敬。
然而,海內外不少人在頌揚趙紫陽時,都強調他對民主的倡導和追求。一時間,似乎趙紫陽不愛江山愛民主。為民主下台、為民主受難、為民主鬱鬱而終,是一位背負民主十字架的殉道者。盡管講得迴腸盪氣,催人淚下,但畢竟冤枉了民主,誤解了紫陽。這種誤解源於忘了趙紫陽的職業,忘了趙紫陽是一位成熟的職業政治家。
政治家不同於政治學家,就像商人不同於經濟學家一樣。兩者貌似相近,其實對人的性格才能有完全不同的要求。讓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做生意,或讓馬克思領導秋收起義,成功的概率都不大。在中國鄉村的泥濘小道上,馬克思決不會有倫敦大英博物館裡的豐採和瀟洒。起義號角未響,馬克思大概“出師未捷身先死”。或倒在敵人的明槍,或倒在同志的暗箭之下。七尺之軀,君尚難保;社稷江山,卿何堪托?所以,政治家和政治學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職業。它們有不同的職業要求、職業操守和職業精神,有不同的英文裡所謂的“Professionalism”。我們只有沿著政治家,而非政治學家的思路,才有可能接近“六四”前後趙紫陽的思想軌跡和內心世界。
趙紫陽主政時,並沒有主張民主。相反,中共“十三大”以後,“新權威主義”不徑而走。據楊繼繩先生撰寫的《中國改革年代的政治鬥爭》一書披露,趙紫陽承認自己曾“經濟上反左,政治上反右”。還回憶自己曾向鄧小平介紹“新權威主義”,獲鄧首肯的情況(2)。約十年前,筆者在英文文獻上也曾讀到過完全相同的傳說。因此,楊繼繩的記載,至少不是孤證。退一步講,即便趙紫陽主政時暗戀民主,這種信念也不能直接左右他的決策。因為,對一位成熟的政治家而言,決策的直接動力不是信念,而是形勢。趙紫陽的政治選擇,既不會基於對馬列主義的信仰,更不會基於對民主政治的嚮往,而只能基於對政治形勢的判斷,基於冷靜的審時度勢。
趙紫陽在一九八九年的政治選擇,應作出於他從朝鮮返京,到“亞行”講話的短短幾天裡。坐鎮中南海,趙紫陽不會不感到紅牆外民情的波濤洶湧,紅牆內政敵的暗流湍急。時局動盪,政策取向歷來和政治鬥爭相互交織,撲朔迷離。作為改革家想“有所作為”的衝動,加上對改革“深得民心”的迷信,使趙紫陽感到民心可恃,民氣可用。自己離京期間形成的高壓政策,效果欠佳,似乎又構成行動的天賜良機。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趙紫陽大概作了兩個關鍵的判斷。
第一,摸透鄧小平“白貓黑貓”的脾氣,趙紫陽相信自己能說服鄧小平改弦更張,試用“安撫”一手解決學潮。事實證明,趙紫陽這一判斷準確。因為,鄧小平畢竟在黨國命運千鈞一發的時刻,給了趙紫陽十多天時間,去試行他“民主和法制”的主張。高壓政策形成時,趙紫陽身在平壤。這在客觀上給了他一張“後發制人”的牌。這是一張相當有誘惑力的牌,很難讓人不去用它。但為避嫌疑,趙紫陽特意對鄧小平說:“四二六”社論的責任由自己承擔。其實稍有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趙紫陽“安撫”一手如若成功,“四二六”社論的責任,決不可能落到他身上。鄧小平心若明鏡:知道趙紫陽一箭數雕,劍出鞘處,鋒芒必有所指。但他更知道,趙紫陽不會把自己作為對手,正像自己當年不可能將毛澤東作為對手一樣。因而坦然回答:責任無所謂,只要解決問題。言下之意是:不必多慮,也不必小聰明,黨國利益為重。
數年後,趙紫陽對來訪的傳記作家師東兵說:鄧小平在回憶“文革”時曾講,自己所以心存希望,相信毛澤東不會拋棄自己,就是因為深信毛澤東有頭腦,深信毛澤東是全國全黨的領袖,深信自己所作所為,沒有違背全局利益。趙紫陽說自己此刻心情,與鄧小平當年一樣。師東兵忠實地記錄了趙紫陽的話,但坦承自己不解其意(3)。如果師東兵所記屬實,那麼趙紫陽所言,應該就是上面的意思。即鄧小平應該知道,我趙紫陽從未挑戰過你鄧小平的地位。當然,鄧小平對趙紫陽“民主與法制”的主張,也從未從心底裡真正相信過,最多只是感到不妨一試。當趙紫陽向鄧小平匯報,準備進行“社會協商對話”時,鄧小平淡淡答道:“對話,好嘛。關鍵是要解決問題。不要讓人牽住鼻子走”(4)。語似平淡,其實滿腹狐疑,盡在不言中。
趙紫陽的第二個判斷,是相信用“安撫”一手能夠解決學潮。事實證明,這個判斷大錯特錯。首先,趙紫陽高估了“改革開放”在民間的威望,用改革精英的心理,代替民眾的心理。以為只要登高一呼,民眾必以改革為重,令行禁止,見好就收。其次,趙紫陽理想化了某些學生領袖,以為他們都是追求理想的熱血青年,以為對他們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六四”後,趙紫陽也曾感嘆:“有些人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一定要把事情推到極端”(5)。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趙紫陽理性化了整個事件。趙紫陽關於“冷靜、理智、克制,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的呼籲,其實預設了事件的理性性質,從而包含了一個邏輯矛盾:如果事件理性,根本不需要呼籲;如果事件不理性,呼籲等於對牛彈琴。所以,趙紫陽的呼籲,恰恰表明他忘記了一個重要事實,即“四二六”社論中確有一個誤斷,那就是“這次學潮是一場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動亂”。如果學潮有組織、有計劃,趙紫陽至少可以找到談判對手。可惜,學潮既無組織,更無計劃。連個談判對手都找不到,遑論平息事端。鄧小平喜歡將學潮比為“文革”造反派。其實,某種意義上,學潮還不如造反派。“中央文革”至少能夠召集造反派頭頭,王洪文至少能夠管束手下弟兄。天安門廣場的學生運動,卻連這點政治成熟都沒有。
約十年前,有位旅美學人寫過篇比較西班牙等國社團主義(Corporatism)和共產黨社會“民主運動”的文章。他認為兩者最大的差別,在於“社團”是合法的半官方組織,社團精英對外有為社團成員爭取利益的代表性,對內有約束成員的權威和能力。他們在與政府的談判中,有妥協的餘地,容易達成為雙方接受的協議。因此,社團主義在通向民主的道路上,更能取得點滴但實質的進步。相反,共產黨社會“民主運動”的領袖,往往是運動的產物,而非運動的締造者。他們無法指導運動,只能跟著運動隨波逐流。他們要靠激進來維持運動,又要靠不間斷的運動來維持自己的威望。因此,他們和政府間難以達成協議,進行的是零和遊戲(6)。
趙紫陽於今年一月故世。二十九年前的一月,周恩來去世。當時,那位後來對趙紫陽來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鄧小平,正處在自己人生和政治命運的十字路口。“反擊右傾翻案風”山雨欲來,毛澤東已傳話:“文化革命三七開,三分錯誤,七分成績。由小平主持決議”。很多評論者,沒有注意到毛澤東這段話的重要性。他們感到,“七分成績”就是肯定 “文革”,因而沒有新意。其實,毛澤東這段話的重要性,不在“七分成績”,而在“三分錯誤”,且“由小平主持決議”。
毛澤東何等人物,一生有幾次承認三分錯誤?更何況事關畢生心血,“文革”是做過的“兩件事”中的一件。但眼見“文革”這件事“理解的不多”。所謂“不多”,其實就是黨內同仁,離心離德。毛澤東一生轟轟烈烈,到頭來卻晚景淒涼。環顧四周,鞍前馬後追隨左右者,不過幾位“文革”秀才,手無縛雞之力,胸無經世之才。毛澤東已屆垂暮之年,回天乏力。預料身後“腥風血雨”,面對晚年知己、忘年之交,不禁喟然嘆息:“你們怎麼辦,只有天知道”。其淒慘悲戚,幾近霸王別姬。正是自知來日無多,又處於戰略劣勢。縱有千種不甘,更是萬般無奈。毛澤東這才紆尊降貴,最後一次主動伸手,希望鄧小平這位自己早年給予知遇之恩,晚年又悉心“挽救”的舊屬,能最後站到自己一邊。高抬貴手,放“文革”一條生路。
毛澤東的傳話,字字千鈞。鄧小平知道,自己面臨的是重大政治決擇。眾所周知,鄧小平“文革”蒙難期間,歷來是通過汪東興與毛澤東之間的單線聯繫,為自己最重要的政治生命線。那時,不要說對毛澤東,就是對汪東興,鄧小平也是畢恭畢敬。在給毛澤東信的結尾處,鄧小平總要加上“我靜候主席指示”的詞句。不過幾年,“主席指示”,無須“靜候”,不請自到,但鄧小平卻要抗旨了。對毛澤東的傳話,鄧小平作了他政治生涯中最重要,同時大概也是最有文採的政治表態:“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由我主持不合適”。這看似謙虛的幾句,其實態度強硬,毫無餘地。所謂“桃花源中人”,子虛烏有,虛寫一筆。重點落在後面,充滿對魏晉新朝,實即“文革”新政的鄙視。至於“由我主持不合適”,更是和毛澤東公開分道揚鑣的宣言書。
主席尚在,鄧小平何敢如此放肆?原因也是“審時度勢”。第一,鄧小平知道,這樣做能贏得除“文革”新貴外,整個上層官僚集團的擁護。再次被打倒,只是一城一池的暫時易手;而贏得上層人心,則事關全局,是明日決勝疆場最重要的政治資本。這點,鄧小平有完全把握。第二,毛澤東健康狀況日下,駕崩在即。這點鄧小平雖沒有十分把握,但有七八分勝算,大可放手一博。
對鄧小平在“文革”中重新出山,公開和“文革” 對著幹的做法,歷來有兩種評論。一種是官方宣傳,以鄧小平女兒鄧榕為代表。大意是鄧小平為革命事業,不計個人安危。這種為父立碑、替官修史、企圖在個人道德上無限拔高鄧小平的說法,自然不足為信。另一種評論,以《晚年周恩來》作者高文謙為代表,認為鄧小平剛愎自用,“不知戒急用忍,一味逞強躁進”,以至不必要地被再次打倒(7)。這後一種議論,卻是嚴重低估了鄧小平的政治智慧。其實此時“逞強躁進”,恰恰是鄧小平高明之處。“文革”初期,全國聲討,愛子成殘,鄧小平沒有“戒急用忍”嗎?謫居江西,寄人籬下,連煙酒嗜好都感囊中羞澀,鄧小平何曾“剛愎自用,逞強躁進”?鄧小平和毛澤東之間一直保持書信聯繫,他為什麼沒有象彭德懷那樣,動不動給毛澤東上萬言書?翻看那時鄧小平給毛澤東的信,通篇兒女情長,滿紙柴米油鹽。為子女調動,為家庭收支,事無巨細,和毛澤東喋喋不休。這哪裡像一位前國家領導人寫的信,簡直是市井小民的平凡家書。這其中,固然包含著鄧小平為人之父、舔犢情深的常情。但更重要的,是鄧小平熟讀三國,深知“勉從虎穴暫棲身,道破英雄驚煞人”的道理。所以,在這些平庸瑣碎的書信中,其實深藏著鄧小平“戒急用忍”、韜光養晦的用意。
鬥轉星移,時過境遷。待鄧小平“文革”後期重返政壇,北京政局已與他當年以待罪之身,貶赴江西時不可同日而語。林彪折戟沉沙,毛澤東年事日高,民眾激情消退,“文革”已成強弩之末。另一方面,“老幹部”對“文革”的不滿與日俱增。不管黨內曾如何派系林立,不管彼此間曾有多少往日恩怨。北京的老官僚們,在反對“文革”這一點上,都找到了共同語言。鄧小平重掌中樞後,從親身經歷中日益感到,反“文革”已匯成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誰掌握這股勢力,誰就掌握了中國的明天;而誰抓住反“文革”這面大旗,誰就掌握了這股勢力。周恩來去世,毛澤東病重。環顧朝野,鄧小平不能不感到,逐鹿中原、收拾殘局,捨我其誰?正是基於這種清醒的認識,鄧小平才敢大刀闊斧地反“文革”,才敢有恃無恐地調侃“維吾爾族姑娘辮子多”,才敢公開聲稱“不怕第二次被打倒”。他哪裡是“不怕被打倒”,他簡直是巴不得被打倒。因為不被打倒則已,一被打倒,反“文革”這面大旗便非“鄧”莫屬。
所以,鄧小平和“文革”對著幹,不是心血來潮,感情衝動。而是反覆權衡後的政治決策,完全是他“解放戰爭”年代“孤軍突出,挺進中原”的翻版(8)。表面不顧一切,“逞強躁進”;實際運籌帷幄,老謀深算,是鄧小平一貫風格。看不懂這點,就看不懂為什麼毛澤東後,必是鄧小平的時代,而不是葉劍英、李先念、陳雲或其他什麼人的時代。“文革”後期,表面上是老幹部和“文革”新貴作鬥爭。其實,鄧小平、葉劍英等人心知肚明,毛澤東一旦撒手人寰,“文革”新貴哪裡是他們對手。在他們那個層次,真正謀篇布局的,是毛澤東身後的政治格局,其中根本沒有“文革”新貴的位置。其中真正的關鍵,是在他們中間,由誰來當第二代的“領導核心”。這就是為什麼葉劍英要在鄧小平和“文革”新貴鬥得正歡時,勸鄧小平不要冒進,埋怨鄧小平“喜歡一人獨打天下”(9)。其真實用意,就是不願意鄧小平一人獨領風騷。對這種勸告,鄧小平當然“聽不進去”,因為這不是老朋友間的私情,而是毛澤東身後“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國事。
鄧小平所作所為,靜臥病榻的毛澤東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毛澤東不是大政治家,如果毛澤東象水泊樑山的“白衣秀才”,鄧小平就有殺身之禍。但是,革命家和黑社會老大的重要區別,就在於革命家有理想。一九七六年天安門廣場事件後,鄧小平被再次逐出政壇。但其中一個未解之謎,便是為什麼到最後一刻,毛澤東還要保留鄧小平的黨籍?毛澤東行將就木,明知鄧小平 “走資派還在走。永不翻案,靠不住啊”!面對鄧小平赤裸裸的反骨,究竟還有什麼“後效”可觀?更何況就當時政治形勢而言,“保留黨籍”又有什麼實際意義?如果沒有實際意義,那麼象徵意義是什麼?對這樣一個公告天下的決定,毛澤東究竟要傳遞何種信息?莫非毛澤東要在人間留下暗示,表明他和鄧小平的分歧,不是個人恩怨,而是“主義之爭”?
只有大政治家才會對對手網開一面。只有“主義之爭”,才會有讓“歷史去做結論”的氣度。黑社會老大沒有“主義之爭”,不需要考慮歷史。他們只考慮利益、只考慮局部、只考慮局部利益。某種意義上,小政客亦然如此。但大政治家不同,他們一定要胸中有全局,眼裡有歷史。如果這些推論成立,那麼“保留黨籍”,不正是最具象徵意義的“網開一面”嗎?前面提到,鄧小平始終堅信毛澤東不會拋棄自己。實際上他堅信的,就是毛澤東“胸有大局”。所以,毛澤東去世那天,據說鄧小平曾設家祭志哀,這點應屬可信。因為他們間的恩怨,畢竟牽動歷史進退,國家興衰。不能僅憑個人好惡,睚眥必報。
“六四”時趙紫陽七十多歲,與鄧小平在周恩來去世時年齡相仿。在中共上層的特定政治環境中,這算“金色年華”。鄧小平“六四”時八十多歲,與周恩來去世時毛澤東的年齡相仿。可是,毛澤東沒有活到九十,而鄧小平活到了。僅憑長壽比賽,鄧小平居然既戰勝了毛澤東,又戰勝了趙紫陽。趙紫陽八九年淚洒廣場時,發表了著名的“老了,無所謂了”的告別辭。和當年鄧小平對毛澤東一樣,趙紫陽也是公開宣布了和鄧小平的分道揚鑣。但是,趙紫陽當時心中一定明白,整個官僚上層並不在他一邊。所以,趙紫陽和鄧小平的宣言書,風格如此不同。鄧小平的內斂卻難掩自信,趙紫陽的感性但飽含無奈。趙紫陽的最後希望,大概只能寄予鄧小平的高齡。但是,天意似乎在鄧小平一邊。當年,鄧小平再次下台後,不過幾個月毛澤東便撒手西歸。而“六四”後,鄧小平卻整整活了八年。這不能不說是趙紫陽政治命運的大不幸。
作為政治家,趙紫陽無疑是中國共產黨內出類拔萃之輩。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和鄧小平、胡耀邦共同組成中國改革大業的三駕馬車。鄧、胡、趙的共同點,在於他們同屬主動型的政治家,都傾向“有所作為”。他們身上又都染有“自由化”的基因:即他們都不信教條,不墨守成規,都有可能幹出離經背道之事。但是,他們的離經背道不盡相同。胡耀邦不會真正背棄“祖訓”,他只會將“祖訓”聖潔化,他背棄的是他眼中“祖訓”的不肖子孫。如果胡耀邦是基督徒,他可能背棄教皇,但決不背棄聖經。趙紫陽非常可能背棄“祖訓”,但他不會為蠅頭小利而背棄“祖訓”,他的背棄是理性的選擇。鄧小平則從來不把“祖訓”放在心上。什麼“祖訓”?朕即“祖訓”!
三人中,胡耀邦屬於過去,他的理想境界是所謂“黨的優良傳統”。胡耀邦的悲劇,在於他晚生了幾十年。胡耀邦天生只能與被壓迫者結成同盟,如果他的生命,能在他的黨在野時便劃上句號,雖然血洒疆場,理想卻不至幻滅。趙紫陽屬於未來。他性情平和,頭腦清晰;對新事物天生敏感,和青年容易產生共鳴。約二十年前,筆者年輕氣盛,常常獨自感嘆:滿朝文武,唯紫陽獨醒。趙紫陽的悲劇,在於他早生了幾十年。否則,他完全可以在一個更理性、更富裕、更文明的環境中,施展經世治國的才華。鄧小平屬於現在。他上承歷史遺留的權威,下備應對現實的韜略。綿裡藏針,袖中乾坤。摸著石頭過河,捉住老鼠養貓。精明到刻薄,現實到粗俗。因而八十年代的中國,不能不是鄧小平的時代。可見,“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鄧小平似乎沒有悲劇。生前叱□風雲,死後備極哀榮。但惟其如此,鄧小平的局限性,才會對中國產生更現實更深遠的影響。其實,政治家都有悲劇。政治家的局限性,就是悲劇。因此,冷靜地準確地發現、認識和克服鄧小平的局限性及其悲劇,正是今天中國的當務之急。
趙紫陽剛去世時,多維網上流傳一幅只有上聯的挽聯,意在徵求下聯。上聯是:“歷史幾行名姓,竟有兩朝天子。淚洒廣場映襯紫陽,你配姓趙”。大概和筆者一樣,上聯作者也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對國學不甚了了。如“你配姓趙”,不像吟詩作詞,倒象舞槍弄棍。但既然“偉大領袖”也曾“不須放屁”,我輩生在紅朝,長於革命,當不妨效顰於後。茲聊續下聯,送別紫陽:“華夏數度驚變,恰逢六四無君。血染京畿騰飛鵬鳥,伊愧唐皇”。
註釋:
(1)這幾句語出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手頭沒有書,引述可能不確。中宣部如還有記得這本書的朋友,望不吝賜教。
(2)楊繼繩,2004年。《中國改革年代的政治鬥爭》。香港EPC出版社出版。轉引自《前哨月刊》2005年1月號。
(3)師東兵,1998年。《政壇秘聞錄-前中共政要訪談》,438頁。香港:港龍出版社。
(4)張良,2001年。《中國“六四”真相》,365頁。香港:明鏡出版社。
(5)師東兵,1998年。《政壇秘聞錄-前中共政要訪談》,432頁。香港:港龍出版社。
(6) Zhang, Baohui. 1994. “Corporatism, Totalitarianism, and Transitions to Democracy.” In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Vol. 27 No. 1, pp 108-136. Sage Publications, Inc.
(7)高文謙,2003年。《晚年周恩來》,581頁。香港:明鏡出版社。
(8)這點可參閱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千里躍進大別山”等章節。毛毛,1993年。《我的父親鄧小平》,494-523頁。台北:地球出版社。
(9)高文謙,2003年。《晚年周恩來》,576頁。香港:明鏡出版社。
(《動向》2005年3月號刊發時有刪節,這裡發表的是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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