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大都喜愛冥想,冥想有時常是繪畫意境的泉源,它遠離繁囂世俗,伸手即可觸藍天,躺下就是大地,讓人時時感到天人合一的樂趣。
冥想是無序的,也是無為的,一如天馬行空,往往飄然而至的是,浩瀚的時空,博大的世界,以及悠悠的歷史長河。它們皆以一種超然的方式呈現,最後天地間,唯有冥想者自己,他眼裡盡是迷惘,而冥想者享受的,似乎正好就是那種迷惘。冥想是現實與夢幻間的一條通道,隨時都開啟著,只要你願意,就能自由地穿行其間,一個滿腦子都是金錢,權力和慾望的人,一個世俗的,斤斤計較蠅頭小利,或者連做夢都想著賺錢的人,他們既沒有那樣的氣質,也沒有那樣的福分,他們永遠與自由自在的冥想無緣。
一個人,身處在大自然的包圍中,最容易進入冥想,當然,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入奇妙的冥想狀態的。你需要一點超然,一點灑脫,一點想像的能力。最後,當然還需要一點性情,唯有性情中人,才能對大自然有所觸動而富於想像。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境,如果沒有一點那樣的超然與灑脫,自然很難享受那樣的恬靜與悠然。一個在物質化,人擠人的世界裡待得太久的人,猛然來到西藏高原,缺少的,正是想像的能力。
當你靜靜地處在大自然裡,感受時光的流逝時,美好的世界才會在你心中清晰地浮現。也許一朵飄蕩的雲是冥想,一片悠然飄落的樹葉是冥想,一曲在山野間,悠然唱響的山歌,同樣也是冥想。它是對俗務纏身者的解脫,對斤斤計較者的超渡。在寬廣的冥想世界中,毫無疑問,西藏是冥想最悠遠的故鄉。白雲冉冉,是冥想的輕盈與飄逸,群山滾滾,是冥想的沉實與凝重,江河蜿蜒,是冥想的曲折與奔放,森林蒼鬱,是冥想的生機與勃發。冥想就是混沌,就是鬆散,就是模糊,它是柔漫的休憩,是靈魂暫時的空白,也是精神愜意的飛翔。
晚上,我們睡在這麼高海拔的地方,四周雲層很低,行走起來,有如騰雲駕霧一般,腳步已極為緩慢,但心跳還是過速,使人感到很慵懶。
此時,我一下子回想起今天上午,在半途所遇見的朝聖苦行者,他們今晚當歇於何處?大森林有野獸,草原有沼澤,平地有勁風,有時又下雨,又下雪,冷得發抖,有時又艷陽高照,熱氣逼人,這麼險惡遙遠的路程,他們會受不了而放棄嗎?當然是不可能,如果往回走,那豈不是遺憾了今生,還遺憾了來世。
他們以生命來證明虔誠,朝聖之路,每一步都經過撲、跪、爬,每撲爬一次,地上的塵土,就會隨即飛揚起來,場景是那麼的悲壯感人,他們心中的來世,能借虔誠的苦行方式,來表達一個永恆的依託,那種與逆境抗爭的頑強生命力,分明是意志和毅力最完美的象徵。此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震懾心靈的情感力量,而且相信,這力量將會永遠照耀著我今後茫茫的人生道路。
清晨,黎明還被黑暗所掩蓋,星光仍在西天閃爍,山谷裡萬籟俱靜,雞未鳴鳥未叫。但沉睡的群山,似乎正湧動著某種生命的活力,大地在甦醒,天空中飄忽著潮濕而新鮮的氣息,這種時刻,即使你身處在黑暗中,意識尚在朦朧恍惚之間,但你可以感覺到一個信息,那就是天快亮了,我們便是在這種感覺中醒來。當醒來時,陽光初起,此時百鳥齊鳴,清脆的啼叫聲,充滿整個山谷,一時,所有的空間環繞著美麗動聽的回嚮。
於此離別的時刻,我聽見了一次大地生命完美的歌唱,晨霧中,雅魯藏布江閃亮在天際之間,飄過的雲霧層層疊疊,雲海茫茫,鳥鳴與誦經聲起起伏伏,真不知是人間還是天上。我們從很遠的地方來,越過千山萬水,吃盡千辛萬苦,一步步來到這裡,壓力已漸漸除去,剩下滿是輕鬆愉快的自己,我們得再次前進,前面那裡有一片我們繫念的風景。
下山轉入平原,天藍得令人生疑,像個美麗的陷阱,懸在空中的雲朵,亮得晃眼,看似紋絲不動,實則轉瞬之間,變化萬千。雲天渺遠,陽光如金,在這樣的好天氣下,我們的車子,繼續往前飛奔,於是新奇的一天又開始了。——茫茫西藏路@(//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