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月4日訊】文前通告:2005年2月1日中午12時,我處來了兩個處境極其悲憐的安徽人,是親生兩兄妹。一個叫闞奶正(「闞」念「kan」),男,31歲,落腮鬍,四六分頭式,手拿藍色破吉它;一個叫闞素正,女,38歲,短髮,偏胖,較矮,肩垮藍黑色背包。目前,闞奶正的妻子盧小燕、闞素正的丈夫吳圩貴(「圩」念「wei」),均與其身在廣州。他們的原籍地址是:安徽省宿州市懷遠鄉西劉集鎮吳圩村2組;郵編:211003。現在四人憑藉這20天左右的乞討,僅乞得100多元錢。四人中,僅有闞奶正有小學五年級文化。因家鄉於去年發生特大洪災(每隔一年發生一次),當地的救濟款、救濟糧出現極大漏洞,家中房屋曾被全部淹沒,闞奶正、盧小燕、闞素正、吳圩貴被迫外出打工。吳圩村窮困之極,全村竟無一座電話,而且此前竟無一人外出打工,封閉得讓人難以想像。今年,他們四人用去年莊稼秋收的所有微薄積蓄,總共湊得800元錢到廣州,但因從未有外出打工經驗,且在廣州無一人是親戚和相識的老鄉,工作難尋,故而最終走向窮途末路。
闞奶正家中,現有74歲的母親,名叫梅道界;亦現有11歲的孩子。闞素正家中,現有兩個孩子。闞奶正、盧小燕、闞素正、吳圩貴四人,現在靠從垃圾堆裡撿到的一把藍色破吉它作為「招牌」(確實是根本不會音樂),討錢乞食,晚上睡在馬路邊,流浪於廣州市番禺區大石鎮一帶。另有一人,叫吳圩魁,是他們的同村村民,因無法忍受流浪之苦,獨自行走去中山市方向。我拿出幾十塊錢、幾包煙、一大袋糖餅送給闞奶正、闞素正,並留其飽餐一頓(此前他們已有兩天未進一粒米)。最後,我將我的電話號碼、《南方都市報》、《南方週末》電話及幾位記者朋友的電話留給了他們。在此,銀波請廣州新聞媒介及所遇朋友,熱心幫助他們。另請廣州公安機關相助;至少,勿欺凌辱罵之。
銀波採訪其人其事達兩小時之久,對吳圩村之貧窮落後和當地腐敗政風深感震驚,亦對此四人這些天來所受之侮辱極感憤懣。他們臨走時,對我道了一句最普通、也最感人的話:「我們想回家。」
(一)50歲:曾祥明
楊:去年中秋我來參加你50歲的生日宴會時,就想寫篇《50歲進城農婦曾祥明實錄》,可惜未成。這裡在座的兄弟都曾吃過你親手做的飯菜,但明天你就要坐車回四川瀘州老家去了,真是遺憾得很。
曾:銀波太客氣了。比起你父母來,我都算是出來跑得長、跑得遠的了。像我們這代人,當年一家人跟著伙食團,長年吃滕菜(空心菜);我和我父母,三個人吃一背兜「鵝兒長」(一種餵豬的草),這樣就過一天。這些苦我都挺過來了,後來又是在農村長期做生意,個人求生活根本不成問題,現在反倒為我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操心。他們雖然年輕力壯,但不懂得如何規劃、如何精打細算,到頭來還是獨立不成,就算這兩年當了老闆,也仍然不得人心。我之所以堅持要回去,確實是兒子們逼的,他們在經濟上出了問題,民工抱怨他們,這些兒子反而拿我這個老人家出氣,說到底,是沒有能力的表現。
楊:我們楊家與你們一家交往這一年,感情不淺。你走後,我會極力勸戒他們。
曾:他們關鍵還是不懂得外地人如何在本地站得住腳的道理,只是一味地想著自己的私人利益,這是得不償失的。我剛出來之前,在家裡是賣竹子的,就是把竹子劃成竹片,再收些竹片,一捆一捆賣到碼頭去上。按理說,我在老家辛辛苦苦幹的那點成績,完全不可能逼得我要靠外出打工來謀生。只是當時發生了一件大事,竹片突然大降價,成貨又多,不得已去借錢,欠了6萬多塊錢的債,這才想辦法到外面來掙錢還債。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不跟你講大話——我總結我到廣州這些年,憑這雙手,自己就掙了14萬塊錢。可是呢,到現在還是還不清老家那筆債,這當中主要還是幾個兒子把我拖垮了,儘是白用我的錢,更別說盡孝道。
楊:記得前年你的大兒子開館子,生意不錯。
曾:要說川菜的味道,那是沒話說。但他盡請些不三不四的人,吃了東西不開錢,虧了好幾萬,還說這就是結交朋友、拉關係。這些年輕人,只看到城市裡的花花哨哨,以為拉幫結派、找幾個後台就是本事,完全是本末倒置。我到廣州是怎樣做的?先到廣州當家庭保姆,照顧老人家,在這個過程之中,我把廣州話(白話)學會了。然後做攤子,搞麵條、米線、米粉、條粉、包子、饅頭、煎餅、串串香、麻辣燙,接著就做葷豆花、火鍋,不斷地把真正地道的四川口味傳到這裡來。我跟人打交道不是那種巴結討好的下九流功夫,而是真正用四川人的熱情和周到來為顧客服務。
楊:印象最深的是寒冬臘月你騎車給鄭成金那幫民工送加班飯,那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曾:對。我記得當時你在我這裡吃飯,跟我講起鄭成金他們經常加班,早上自己帶冷飯冷菜過去當中午飯,又都是瀘州人,我就騎30多分鐘的車送盒飯給他們,而且只要半價。比如說,燒白、粉蒸肉、青椒炒肉、茄子,再加一盒飯,我只收他們兩塊錢,外面賣就是四塊錢。從那以後,我天天給他們送盒飯,沒有哪一個不說我做的口味不行。多的時候,一賣就是60多盒,少的時候也賣20多盒。除了進大館子,現在廣州哪裡能找得到我這種地地道道的燒白?再說,大家都是出門人,應該長期相互關照。我跟許多顧客真的不是那種開了錢沒個招呼拍腿就走的關係,而是真的像一家人一樣,聊聊家常,甚至批評他們幾句惡習。只要你誠懇待人,日子一長,生意就會越來越好。
楊:但你畢竟還是離開了這裡。
曾: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在外打工其實就是一個鍛煉,鍛煉你見識世面的能力,鍛煉你獨立生存的能力。真正有本事有眼光的人,就算是做個不起眼的小攤子,也能活得滋潤。關鍵是太多人太盲目了,按我們過去的老話說,差不多都成了「投機倒把」,做事情不踏踏實實,即使成功了,也只不過是壓搾剝削其他人,這種事情我絕不做。生活在廣州的這些年,確實讓我真正地喜歡上了廣州,沒有「這不是我的家」的那種感覺。許多人的基礎建立不起來嘛,做事情都喜歡隨波逐流,一點小小的困難就怨這個、怨那個的,沒出息。我回家後,準備多喂幾頭豬、包幾口魚塘,發展一下副業,再開個豆花、滷肉館子,一樣會把生意做起來。我這個人從來不相信有過不去的坎,加上我老頭子陳德全的腦血栓也好了,反正只要功夫硬扎,我還剩下的這點光陰絕對比我幾個兒子做得還要出色。
(二)37歲:朱祺珍
楊:老鄉,銀波又來照顧你的生意嘍。來三碗酸辣粉、三瓶啤酒,炒兩個菜,再來些燒烤。兄弟伙,坐。
朱:請客嗦?介紹一下。
楊:他們是兩兄弟,這位是趙永海,這位是趙永強,是我們重慶永川農村來的,現在到這邊來修鐵路。
朱:你們倒是出來找大錢。永川人和江津人在這邊是首屈一指的數量,而我們重慶壁山的人到現在好像還只有我們一家。這裡的鐵路一搞起來,我們都在考慮怎樣把生意做得大一點。明年我對面這些館子的合同就要到期了,我也想去投標,搞個館子來做。趁現在政府還沒說要趕我們走,先佔個時機。只不過目前我們就已經看到變化了,這附近的房租漲得太高,我們一室一廳,就是500多塊錢一個月,怕是等不了明年,我們就散伙了。
楊:朱大姐不必悲觀。打得起交道,就不愁沒生意做。你可以跟建築工地上的人聯繫訂伙食。
朱:我們是去年9月份才擺的攤子,人客不熟,也不曉得這個辦法行不行得通。
楊:現在這邊的建築民工,伙食一般分三種:一種是跟著包工頭吃,包工頭找人專門買菜做飯,民工每天扣六到八塊錢的伙食費,吃大鍋飯、一桌菜,容易被「吃小錢」;一種是民工自己帶鍋搞伙食,吃得節省;一種是民工在外面吃館子、吃攤子,吃得花錢。唯獨缺的就是有人親自送飯菜給他們。做伙食嘛,一講飯菜質量,二講價錢公道,三講感情深厚。你們兩夫妻,可以做個分工,一個原地賣,一個推車送去賣,應該有搞頭。
朱:你講得有道理。你想嘛,跟著包工頭吃,具體吃啥子是民工自己無法決定的;自己做來吃,還要買菜、洗刷,耗時間;到外面吃,價錢貴倒不用說,關鍵是總有那麼一段路程要走。像昨天那批民工到我這裡來跟我講,說因為中午加班,他們每個人都吃包工頭買的盒飯,我問好多錢一盒,他們說是五塊錢一盒。我就在想,這個包工頭在報帳的時候一定會說是五塊錢一盒,但是他實際去買盒飯的錢可能就只有三塊錢一盒。那裡有50多個民工,這個包工頭光是在這頓午飯上,他就撿了100多塊錢的便宜。吃虧的是老板和民工,只有包工頭撿便宜。所以如果我們親自去送的話,民工自己比較少吃虧。但是楊兄弟,像我們這種對這個地方不熟透的人,就是找個便宜點的房子租都難,怎麼又能對那些工地熟透呢?
楊:你可以到「草場」(地名)那邊找樓房租住,兩間總共240塊錢一個月。平時做生意,注意記錄民工工地地址,多轉轉。
朱:不瞞兄弟說,我們家到這裡來掙錢,感覺竊生生的,平素裡很少有人為咱們指條路。我們是從窮山村來的,好不容易才湊錢買到這攤子工具,幾個月來只不過有那麼一點小小收入,能活個飽。我們的頭腦不比你們,對哪裡都不那麼清楚,只是出來碰碰運氣。外出打工的人看來也有個高低貴賤之分,我們的根子淺、人緣薄,又不敢胡作非為,更不敢做那種「天下掉個大餡餅」的事,所以全靠你們老鄉紮起,常常照顧我們嘍。
(三)22歲:周世群
楊:這麼說,當年你還曾是個童工?
周:對。但我運氣好,我是給親戚當童工。你曉得我們永川農村是啥子樣子,再說我家裡還有個弟弟,我要是不早點出來的話,這個家遲早要被拖垮。14歲之前,我都沒進過城。那年,我到一個遠親家裡,那個遠親就是重慶赫赫有名的教育家文斌(當年的《學語文》雜誌主編)。他們全家什麼都做,有做公安的,有做教師的,有做會計的,有做飯店的,有做車行的。我最開始是幫他們做飯,然後就跟他們一起去做火鍋店,在重慶石橋鋪那一帶。早上9點起床,和大夥一起干。因為是私人店,工資低,只有300到400塊錢一個月。沒想到後來火鍋店越來越多,我們最終把這個店搞垮了。不過也學到了許多東西,最開始包括老闆在內都要跟師傅學手藝,我後來竟然能夠自己一個人搞調料,在我那個年齡,這已經算是不簡單的了。店垮了之後,我就想回家了。
楊:一直到16歲才出來?
周:那就是想真正到外面掙錢嘛。我到重慶大石壩去幫別人洗車,一直幹到2002年8月16日。不曉得這是不是我的天性,我從來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怎麼難受的工作也幹得下去,等到我覺得有更適宜我的工作干時,我就立即辭職。2002年8月16日,我終於走出了重慶,身上帶著小學畢業證,跟老鄉一起到深圳打工,但沒想到直至9月份,仍然沒有找到工作。逼急了,到廣州來,在農場裡面干,那簡直跟做莊稼沒啥子兩樣,而且我看到許多人流著眼淚領不到完整工資就走了,感覺那真是個黑社會。所以,干了12天,我一分錢不要就自動離廠了。記得當時我還被莫名其妙地扣了20塊錢,說那是不遵守協議的罰款。這幫人,儘是壓搾窮人的血汗,遲早遭報應。
楊:我可以告訴你,你當年那個農場的總經理已經在2003年上天堂去了。
周:真的?真是天數已盡啊。離開農場之後,我就到東莞去,進「新華五金壓鑄廠」,在東莞章木頭謝崗鎮眼口工業開發區,那個廠有100多個工人。工資比以往都高,最開始是560塊錢一個月,然後漲到600、700、830,最近是1000、1400。最近這幾個月,廠裡實行工資改革,做計件制。每天早上8點干到12點,下午1點干到6點,晚上7點干到10點,每天是12小時的工作時間。工作也有危險,900多度的熔化液——我們稱之為「料」——,一旦出現「飛料」情況,那就危險之極,特別是對於眼睛的傷害,很恐怖。去年我們廠有個工人,眼睛因為「飛料」而受傷,住院兩個月,出院後眼睛還是看不見。
楊:你雖然年紀不大,但經歷過的工種比一般小姑娘都要多。
周:只要手熟、麻利、肯干,什麼工作都難不到我。我當年還在茶樓工作過,當服務員。畢竟年齡小,有好學的天性,看見我不會的,我都想早早學到。去年有不少工友推舉我當組長,我沒幹,因為我確實覺得與其做管理,不如學技術。現在打工的人越來越年輕,也越來越多,我不想我的一生總是這樣當別人的下手。我想有朝一日學成師傅級人物,自己開個店舖,獨立自主地營業。這不是做白日夢,而是我的理想。(//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