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2月9日訊】中國老百姓,遇上難以抉擇又僵持不下的情況,通常採用的解決方式便是抓鬮。爭執各方,無論綰袖子拍桌子臉紅筋脹吵得有多凶,一旦說『抓鬮』解決,大家都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種方式,以及由此而產生的結果。
在我短短的人生經歷中,先後經歷過許多次抓鬮活動,其中包括少年時代與表兄弟們爭鍋裏最後一個冷玉米饃;讀書時代與同學爭一張緊 俏電影票;參加工作時,與同事們爭『補休』;最後的一次,大概便是半年前與幾位記者同事爭上年度「文化宣傳先進」。這次我取得了有生唯一一次抓鬮的勝利。許是爭的次數太多,爭奪的場景和爭奪的東西又太過於紛繁複雜了,許多抓鬮的場面已隨著歲月的遠去,像生命中許多轟轟烈烈或平平淡淡的故事一樣遠去了,獨有 一次,留給我的印象太深太深,以至於我一想起『抓鬮』這個詞,便能想起……。
那是70年代初,具體哪一年,已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那時我的個頭約半人高,與這段記憶相伴記入腦海的,是各種褲腰,有草繩紮棉襖的,有「反掃蕩」紮褲腰的,也有「人造革」假軍用皮帶紮外面的攆時髦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我的眼睛,就在這些褲腰之間。
我記得那天是中國新年前夕。這一點記憶應該不令人懷疑,因為那是兒童們掰著手指倒計數的日子,估計在手指和腳指加在一起再掰一次就要過年了。沒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了,娘存在罎子裏的幹棗,藏在大立櫃頂上籠屜裏的花生,以及床背後罎子裏的那幾隻鹽蛋都該拿出來吃了。娘以為放得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這些東西早快被 我的目光磨得光滑了,但我從小膽小,最多也只敢看看,除此之外便是掰手指頭算日子。
這天,我掰手指頭掰得無聊,又分別把幹棗、花生和鹽蛋巡視了一遍之後,村頭的鐘聲響了。娘急匆匆從門外進來,攥起我就往門外跑,襖下擺上露出的棉花黑黑的,拂得我直想打噴嚏……。
儘管我們緊趕慢趕的,到村頭曬壩時卻還是最遲的,村裏大大小小兩三百口幾乎都到齊了,事後我才知道,今天是隊長去公社買年貨的日子,很多人在曬壩上已等了一上午了。
隊長像喝了酒一樣,臉色透紅,像個榮歸的戰士,臉上閃動著得意的油光,這與冬天肅殺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但假如你知道了他為生產隊爭回了些什麼,你一定會理解他的興奮勁了。
經過一上午近乎於「邊界談判」似的爭奪,隊長為我們爭回了一輛自行車,兩塊燈芯絨衣料,十對電池,四十塊肥皂,還有三瓶打火石。這些東西,使鄰隊的隊長們歎息了許久,幾年後說起來還嘖嘖的。
東西固然不少,但比之於八十戶三百餘口人這個分母來說,則顯得少得有些滑稽,大致可以與十個大漢分吃一隻耗子媲美。
沒人提議,大夥毫無意見地選擇了抓鬮。這很容易使人想起現在的獎券之類,尾獎:中獎面最寬——打火石二粒;四等獎:四分之一塊肥皂;三等獎:電池一對;二 等獎:燈芯絨衣料一塊;一等獎:自行車,鳳凰加重型一輛,這是村裏許多年輕人夢裏都想得到的東西。與獎券唯一不同的是,獎券獎的是實物,而我們那次抓鬮抓 的僅是購買權。誰抓准了,誰就可以按約定買上列物質。
規則很快制定出來了,大致沒有異議。只有在一等獎的分配上,會計永祿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如果誰今年抽到一等獎,買了自行車,明年萬一再抽到咋辦?雖然,這種可能性與太陽撞地球的可能性相差不大,但一旦提出來,當然理所應當的成了個問題。於是,又一個新的抓鬮方案出臺,在第一輪抓鬮完畢之後,將再以戶 為單位,抓從明年開始的若干年的自行車購買權。
村裏幾位長輩和隊長會計躲進保管室制票,制好後,用一個大紅箱盛了,每戶人派一名代表,依次到箱前,抽一張簽,現場拆開,以防作弊。事實上,在三百餘雙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想換走蓋了生產隊公章和隊長私章以及幾個長輩的鮮紅指紋的票,非得會「隔空取物」才行。這一招村裏沒人會,抓鬮的結果基本應該是公正的。
抓鬮的結果,隊上大多數人家分得了打火石和肥皂。少數幸運的人抽到了電池。一位即將結婚的年輕人,心想事成地抽到一塊燈芯絨,如願以償地為新娘打了一件 新衣服,使得他的婚禮更多了幾分喜氣,令許多人羡慕。二十年後,他成了我的岳父,每次喝酒喝高興了,都會很興奮地講起這件事。
自行車最後落到了隊長家。大家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什麼,又開始了第二輪抽籤,從第二年起,按每年配一輛車的速度,大家公平地決出了生產隊今後30年之內的購車指標。
母親拈著兩顆打火石,癟癟地牽著我回家,一路走,一路自我安慰:還好,咱們的自行車是2001年兌現的,等寶寶長大,正好娶媳婦……。說這話時,我記得她的臉很紅,天上的雲很白,花襖上露出的棉花很黑很黑……
轉自《天涯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