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剛剛說的那些錯誤,那些被忽略的,或許可以透露比整封信裡其他的文字更多的訊息的佛洛伊德式錯誤,你也會把他們完全刪除嗎?」他繼續說著,繞著這話題打轉。「還有,拼字錯誤─人不是完美的,這你是知道的。你要把人的不完美拿走?把他的人性拿走?」
「不,」喬吉說,他感到有點疑惑。「我是說,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
「我不以為然,」道維斯先生說。「它們就是不一樣。現在每件事情都講求迅速地完成,電腦啦、電話、噴射機、折價商店等。這麼快要做什麼?人的要素到哪兒去了?在我的時代,步調慢很多,那時候沒有這麼多讓人分心的東西,你有的是時間可以坐在那裡沈思。」
「但生活在今天的你不得不這麼快,」喬吉說。「像我母親就必須工作加上做這些晚餐,我們才能達到收支平衡。」
「我們永遠都得賺錢維生,喬吉,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事情。如果大家少買一點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東西,他們就不需要因為把蠟燭兩頭燒,而付多餘的錢。我們耗盡地球資源的速度比眨眼的瞬間還快,然而,所有重要的東西卻都被忽略了。」
「但欲求不滿好像一直都是問題核心啊,」喬吉反駁著。「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戰爭,不是嗎?」
「有時候是這樣。但真正造成傷害的地方在於,能跳脫今日這種局限的人是那麼的少!在我小時候,我們每天晚上都會輪流地大聲朗讀一段文章─那就是我們的電視。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坐在門廊和石頭上,沒有像現在大家急著想在每段寧靜的時光裡擠進一些活動。那時候,我們不覺得寧靜有什麼不好,現在,一靜下來大家就開始緊張。喬吉,我不是故意要在這裡對你發表演說,」他道歉著。「我只是覺得,那些光彩奪目的科技奇蹟不過是讓世界變成一個更貧乏的地方罷了。」
道維斯先生停了一下,低頭看著桌子。「你剛剛問我弄這些東西是在做什麼?」他指著面前的箱子說。
喬吉點頭。
「除了這裡的這些東西外,」他說著,拍拍自己的額頭。「我幾乎沒有其他留存下來的東西了,」他拿起一些信,快速的翻閱它們。「這裡大部分的信都是我和我妻子寫給對方的信。有些可以追溯到我追求她的時候,其餘的則是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我們寫的信。它們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安慰。」他打開一封信看著。「自從瑪麗去世後,我總是把它們拿出來,一遍又一遍地讀著。你想看看這些信嗎?」
「當然想。」喬吉回答,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道維斯先生把他手上正拿著的那封信放進信封內,把散布在桌子上的其他信件收在一起,放進箱子裡,把箱子從桌子上推給喬吉。
「拿去,」他說。「把它們拿回家看,然後把最好的一些抄在你的筆記本上。不要更改任何東西,就照著它們寫下來的方式抄就好了。然後,等你弄好了,再把它們拿回來給我。」
「但我怎麼會知道哪些是最好的呢?」
「你會知道的,用你自己的判斷力就好了。」他看向窗外逐漸變黑的天色。「現在愈來愈晚了,」他慢慢地站起來說。「你最好趕快回家,不然你母親會擔心。」
喬吉拿起箱子,把門打開。「我會好好處理它們的。」他指著箱子說。
「最好是這樣。」道維斯先生告訴他。
喬吉打開後門時,他母親從餐桌上抬頭起來看。桌上放滿了錢,她一直在盤算著哪一些錢要付哪些帳款,直到喬吉的贍養費支票到達。她還穿著掛著她工作商店標籤的衣服,但已經脫掉那雙讓她腳痛一整天的鞋子。
「那個箱子裡裝著什麼東西?」她問。
「道維斯先生拿給我看的舊照片和信件,」他說著,把箱子放低給她看。「他要我抄一些信在筆記本上。」
「有這麼多啊,」她說著,拿起了一個信封,並把它打開。「這一封是瑪麗.威爾萊特寫給威廉.道維斯的信。」她大略看一了下第一頁說。「這上面寫的是有關於他帶她到莫比爾市的狂歡節舞會約會的事情。」
有一葉花瓣從信紙裡頭掉到她的腿上,她把它撿起來,放在掌心上。
「這一定是從她別在衣服上的胸前花飾來的,」她說,看著那一葉乾枯的花瓣沈思。她把花瓣放進信紙裡,再把信紙折起來,小心地放回信封裡。
「道維斯先生好像很信任你,喬吉。拿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它們全都很老舊脆弱。」
「是的,夫人。」
「很晚了,」她說,把信放回那一疊信的最上面。「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他穿過大廳把箱子帶回自己的房間。當他把門打開時,那隻小鳥啾啾地叫,在橫木上前後輕盈地跳躍著。
「哦,你看起來好多了,」喬吉說著,把箱子放下,走到鳥籠旁。「而且你已經吃東西了。」放飼料的盒子已經空了,穀子的殼也散落在籠子底。
他把籠底的報紙換掉,再把飼料盒裝滿穀子。「我會看看能不能幫你抓到蟋蟀或蟲子。」他說著,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小鳥的胸膛。
回到廚房,喬吉坐在餐桌前,他母親在他前面放了一盤鮪魚烤鍋。他在送便當的時候,整個下午聞的都是這個味道,即使這道菜是他的最愛,現在卻是連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喬吉看了看床邊的鬧鐘,已經過十一點了。他放下學校的課本,正當要去關燈的時候,他注意到地上的那一箱信。於是他便走過去,拿了那一疊最上面的那一封,並把它打開來看。
(待續)
書名: 臨別的禮物
新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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