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視線消失在光中
當太陽從地平面升起時,有一道光線從稍稍打開的窗簾中透出,慢慢地移到床上,照耀到喬吉的眼睛上。他被吵醒了,試著鑽進光線照不到的遮蔭處,但陽光是無情的,最後,他所有的地方都滾遍了,陽光仍繼續地照進他的房間。它把貼在牆上那些岩石星星和衝浪者的海報照得閃閃發光,然後,慢慢地移到鳥籠上,移過了那一堆教科書,再穿過地上放信的那個箱子。它好像在靠著牆角的那塊衝浪板上游移著,沿著衝浪板上精緻的彎曲線向上移動。
光線移到鏡子上,由於被強行急射進木頭與玻璃間的縫隙,因而顯得有點朦朧:玻璃框內是喬吉的媽媽和爸爸─永遠地被凍結在他們的笑容中,他和兩個肩並肩站在一起的學校朋友,還有一張喬吉去年夏天衝浪的照片,他全神貫注在海浪上,完全沒有注意到相機的存在。在鏡子裡,光線因為玻璃而誇大地散射成銀色的光,反射到沈睡中的男孩身上。
喬吉睜開眼睛,在刺眼的強光中眨了眨眼。他坐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後伸過手去把窗簾完全拉開,讓早晨的陽光傾洩而入。他注意到了藍色的天空,和溫暖的微風,知道今天會是完美的一天,今年第一個適合衝浪的好週末。
他沖澡沖了很久,然後穿上牛仔褲和一件汗衫,光著腳丫子穿過大廳走到廚房。吃完一碗粥之後,他坐在那裡看著早報。都是些灰暗的東西:亞特蘭大有個女孩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被綁架了,還有一個可怕的新聞發生在他從沒聽過的一個國家的戰場上,和一則不堪回首的回顧,是有關一台因為煞車不靈而死掉二十四個人的新聞。
吃完早餐後,他做了一個花生奶油果醬三明治,然後把它放進一個塑膠袋裡,塞進他背包側邊的口袋裡─背包裡面現在已經塞了一件保溫潛水服、衝浪板蠟和一條毛巾。當他把他要帶的東西都裝好,放到他的福斯汽車裡,並倒車到公路上時,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空中。
到防波堤要走三十哩路,他慢慢地開著,把窗戶搖下來,並打開收音機。傑米.巴費特興高采烈的小島歌聲充滿著整部車子,使喬吉想起了他讀過的短篇小說。他開上往海灘的路後方的一片荒漠地帶,這樣他就不用在那些近幾年才蓋起來的大樓和商店中開那麼遠的路。海已經愈來愈接近了,但他因為不知道而加快速度開著。
進入了海邊的強烈光線中,他把車子開進防波堤旁的停車場。那裡除了他的車子外,還有另外四輛車子均衡地分散在衝浪者和漁夫之間。在這兩個團體間,總存在著一種不穩定的休戰狀態,他們之間的敵意也愈來愈高,因為最好的衝浪地點剛好跟捕魚地點重疊,而雙方都堅持那些地點是屬於自己的。
他把他的衝浪板解下來,把背包背在肩上,走過橫隔在海灘和停車場間的沙丘。海邊的橡樹在微風中搖曳著,而他腳下的沙子很溫暖。因為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所以觀光客不喜歡來這裡,單單這個原因就足以讓它成為他最喜歡的地方了。他可以從停車場上停的車子知道除了自己外,克里斯和馬克是今天唯一來這裡的人。
喬吉跨過最後一個沙丘,越過寬廣的海灘看到海面上。看到海浪的第一眼是他最喜歡的一刻。當然,收音機早上已經播報過衝浪的訊息,說海浪已經高達二到四呎,風速為五到十哩,由北方吹來。但對於一個衝浪者來說,這些訊息就像是在描述梵谷是一個用很多油料作畫的人一樣。對一個衝浪者而言,每一天都不一樣,如果是在墨西哥灣峽口的多變海岸的話,從早上到下午海浪常常會發生急劇的變化。
他在沙丘的頂端站了幾分鐘,看著下方的景象。冬天的暴風雨已經改變了沙洲的位置,他必須重新再找一個最好的起點。長長的石子防波堤─從伯明罕市的大型平底船帶下來的一個個的鵝卵石─延伸到東邊,成為海峽的一邊。它從平直延伸出去的海灘中突出來,讓西邊的潮水在下面形成了一個漩渦。沙子堆積起來,在沙灘的一角形成沙丘─這就是為什麼在防波堤衝浪和在阿拉巴馬州的其他海岸衝浪不一樣的原因。
正當他還在觀察的時候,馬克抓準了一個浪,迅速地登上他的衝浪板,轉到他的左方。他在浪端的地方來個急劇的轉彎,往後下方衝去,然後猛然把他的扶手插入海中,從破碎的浪花中切回空中。喬吉可以聽到他壓過海浪的勝利歡呼聲。隨著馬克從他的所在位置向前衝過碎浪,克里斯觀察到喬吉獨自一個人站在沙丘頂端,於是對他揮手。喬吉也對他揮著手,跑下了海灘。
他把背包放在水邊的硬沙上,在那裡坐了一會兒,估量著浪的大小。這是他從未改變過的儀式:從沙丘的頂端看整個場景,然後,坐在海灘上看著浪花如何破碎來抓住那天的感覺。
海浪是由風產生的,它們是看得見的風。遠方的海峽裡吹著風,風產生出來的漣漪結合起來,慢慢地隆起而變成浪濤,這一切都是因為風的緣故,它讓海浪成形就像雕刻家雕塑著陶土。這些小小的開始導致無可避免的連續浪花,而這些浪花從來沒有任何一天相同過。
(待續)
書名: 臨別的禮物
新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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