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0月8日訊】一、
蕭公權(1897~1981年),生於南安(今江西大庾),字恭甫,號跡園。在中國現代政治思想史上,他融匯中西方學術,卓然自成一家,在中國政治學領域享有聲望與影響,是在思想學術界推進憲政理論和自由觀念的卓越人物。
蕭公權早年就讀清華學堂,1920年夏季赴美留學,先後就讀於密蘇里大學和康乃爾大學,至1926年夏季在康乃爾取得博士學位。當年回國後,歷任南開大學、燕京大學、清華大學教授,講授政治學、比較政府以及法理學。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蕭先生南下成都,在光華大學、燕京大學、四川大學任教,並兼職於國立編譯館。1948年,被選作中央研究院第一屆院士。四十年代末再度赴美,在華盛頓州立大學任中國歷史和思想史教授,名譽教授。1981年在美國去世。
蕭公權先生的主要著述有《政治思想史》、《憲政與民主》、《翁同龢與戊戌維新》、《19世紀中國鄉村的政治控制》、《近代中國與新世界:康有為變法與大同思想研究》以及早年(1927年)他的博士論文《政治多元論》(Political Pluralism:A Study in Contemporary Political Theory) [作為國際心理學、哲學及科學方法叢書(International Library of Psychology Philosophy and Scientific Method)由倫敦和紐約的出版社同時出版],去世後則有《蕭公權全集》九冊出版,等等。
《中國政治思想史》是蕭先生的代表作,傳播廣泛,常被用作大學的教材和主要參考書。全書從先秦年間講述到民國初年,按政治思想的歷史背景,共分三部份:1)封建天下之政治思想,2)專制天下之政治思想,3)近代國家之政治思想。蕭先生遊走于于中西文化之間,以西方文化為參照系,對中國傳統政治文化進行了全面深入獨到的研究,對中國傳統的政治思想,既見異同,又論優劣,條分縷析,脈絡清楚,既是思想史作品,又是政治分析論述,全書娓娓道來,頗見功力,已成為中國政治思想學界的經典,是在學術領域梳理和批評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系統性奠基著作。
縱觀中國政治,蕭公權在《中國政治思想史》中指出,秦漢至清末,以君道為中心,「專制政體理論之精確完備,世未有逾中國者。」(見蕭著下冊,第947頁)按蕭公權的看法,這二千餘年,中國政治體制和政治思想「多因襲而少創造」。
對於部份國人津津樂道的中國固有「民本」思想,蕭先生以他所受的嚴謹的學術訓練,指出了它與民主的區別。公權先生說:「孟子民貴之說,與近代之民權有別,未可混同。簡言之,民權思想必含民享、民有、民治之三觀念。故人民不只為政治之目的,國家之主體,必須具有自動參預國政之權利。以此衡量,則孟子貴民,不過由民享以達於民有,民治之原則與制度皆為其所未聞。」(蕭公權:《中國政治思想史》)表面上看,民主只是比民本多一「民治」而已,似乎民本與民主很接近。其實,細較之下,兩者完全不同。從政治的角度而言,「民治」的權利居於核心地位。所謂「民治」,就是由民眾自己管理自己的公共事物。
蕭先生並不局限於學院高牆內研究政治思想,他也積極投入現實的政治論爭,並用自己堅實的學養用平易的語言為民主自由背書:「甚麼是民主?我們簡單的答覆是:人民有說話的機會,有聽到一切言論和消息的機會,有用和平方式自由選舉生活途徑的機會,有用和平方式選舉政府和政策的機會, ——而且這些機會,不待將來,此時此地,便可得著,便可利用——這就是腳踏實地的起碼民主。假使這種起碼的民主尚且辦不到,卻明唱玄虛的高調,暗用武斷的方法,那決不是民主,而是民主的蟊賊。」(《說民主》)
二、
蕭公權通過有說服力的分析,不贊成當年國府所劃定的中國政治發展須經的「軍政-訓政-憲政」三階段,而主張立即實施憲政。他指出:「我個人也相信憲政是一種政治的生活方式,並不是高遠玄虛的理想。我覺得較妥當的說法似為:憲政是過程也是目標,而目標即是過程的一部份。「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要達目標,須經過程。要實現較圓滿的憲政,只有從較幼稚的憲政做起。張(佛泉)先生說我們不能在達不到完美憲法理想的時候,「先過幾天黑暗的政治生活」,真是十分明快透闢之言。[大學]「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沒有先學會撫養孩子而後再去嫁人的),這句話,也可以做一切「訓政」論的答覆。」“(一)憲政隨時可以開始,但比較完美憲政的實現需要經過相當時日的推廣與進步。(二)由低度憲政到高度憲政實行的過程,在實質上包含一個學習的(也可以說教育的)過程,而且學習的過程和實行的過程融為一片,不容分割為先後的段落。(三)憲政是過程,也是目標。
蕭公權特別清楚地論述了:憲政本身就是訓政的過程。不能在憲政之外求訓政:「我再確切的聲明,我對於張(佛泉)胡(適)兩先生隨時可以開始憲政的意件是同情的。我認為除實行憲政外,別無其他訓練憲政能力的方法。我們不能再蹈襲前人「訓政論」的錯誤。然而我們也不要輕視了我國人民的弱點。我們雖不可於實行憲政之外求訓政,卻必須於實行憲政之中努力「養成民治氣質」知識階級應時時注意提高自己「參加政治的資格,以為一般後進民眾的先趨和榜樣」。(《憲政的條件》)
「甚麼是民主?我們簡單的答覆是:人民有說話的機會,有聽到一切言論和消息的機會,有用和平方式自由選舉生活途徑的機會,有用和平方式選舉政府和政策的機會,——而且這些機會,不待將來,此時此地,便可得著,便可利用——這就是腳踏實地的起碼民主。假使這種起碼的民主尚且辦不到,卻明唱玄虛的高調,暗用武斷的方法,那決不是民主,而是民主的蟊賊。」(《說民主》)
從早年起,蕭公權就對政治多元論下有很大功夫,並也卓有建樹。他指出該理論把有關個人自由(individual freedom)的憲法保障這一古老的觀念置於更廣泛、積極而堅實的基礎之上,這是一元論者應該吸收的重要政治理念。雖然蕭討論的政治多元論後後來的政治學者達爾(Robert A. Dahl)不同。但在筆者看來,蕭氏的更古典的略帶張力的政治多元論述,更具有理論力量。蕭寫作《政治多元論》固然與當時美國學術與政治熱點相關,當時政治多元論恰好是美國政治理論界的重要話題,同時對於這位生於清末民初,曾熱心閱讀《民報》,並親身參與五四運動的沉思型青年,用政治多元論來對比觀照中國的現實政治,顯然是富於挑戰性的課題。這種政治多元性對於緩解在美國憲法基地上的政治一元論,提供了理論和實踐的契機,對蕭公權本人思想中的某種黑格爾色彩,是一種平衡。
蕭公權先生既是二十世紀學貫中西的大學者,同時又是一位穩健的「老派」人物,他不贊成「打倒孔家店」,主張把孔子的思想與專制帝王所利用的「孔教」區別對待;他認為傳統蒙學雖有戕害人性的一面,卻也未始不是一種基本功的有效訓練;他認為「新文化」對舊式家庭的攻擊過於偏頗,因為「新家庭不儘是天堂,舊家庭也不純是地獄」。當代台灣學者林谷芳嚐言:「知識份子的一個角色就是拉車與剎車。社會太保守,你要把它往前拉。太冒進,就要幫它剎車。」蕭先生在那個急遽變化的時代所承擔的,主要是一個剎車者的角色。
從外部觀察,蕭公權的學術世界,呈現以下幾個特徵:一、中西文化的折衷;二、舊學與新知的貫通;三、情感興理智的交融。這三大特徵與蕭氏所處的歷史背景有密切關係。而蕭氏思想的內部特徵,則有三個突出的方面:對道德優先性的肯定、基要主義(Fundamentalism)的取向,以及對民族文化生命的關懷。這三個方面都與近代中國人文學術的發展息息相關,而蕭氏的歷史地位,也由此益為彰顯。
從學術立場來看,蕭氏畢生關切的問題,正是中國歷史的變與常,他正是站在這一個基本關切點之上,來從事對中西文化的折衷與融會。在這種舊學與新知的融會,以及中西文化的折衷之中,蕭氏在近代中國人文學術史上,樹立了一個「治道征前史,多方論折中。人如秋水淡,詩與夕陽紅」的典範與人格,永為後世所緬懷追念。
蕭公權的學術生涯雖然是研究、傳播和發展在西方成長起來的政治思想,但他也賦有很深的國學修養,這不僅表現在他嘔心瀝血的著作《中國政治思想史》等有關中國政治源流的開創性研究,同時也表現在他的中國格律詩的造詣中。他寫了大量詩作,常與吳宓唱和。僅在在成都的幾年,他就寫了九百多首詩。抗戰年間在成都的燕京大學,有所謂「四大名旦」:陳寅恪,蕭公權,吳宓,李方桂。這幾位教授學貫中西,博古通今,吟詩作賦,酬唱應和,是為一時佳話。這種人文景觀,幾成絕響,很難復現於後世了。(//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