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薩郊區畫畫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洛桑還沒回來,我只好回房睡覺。一大早就接到洛桑的電話,說已安排好了,時間是隔日的清晨,約好五點從飯店出發。確定後,兩種心情湧現,一、當然是興奮莫名,終於可親睹這世界上最神祕的葬禮;二、血淋淋的切割畫面,對我而言,將是一次全然陌生的經歷,恐怖的解剖鏡頭,想必是令人害怕的,這種既期待又害怕的兩種心情,始終矛盾的交戰著,但想想又覺得好笑,也沒人逼你看天葬,誰叫自己要那麼好奇,如今落得心生害怕情緒複雜,是自作自受的結果,怨不得人,怕死活該!下午約好洛桑、喜慶兩位朋友一同喝咖啡,有關天葬的種種問題,到時得好好請教一番。
早上沒事,一個人隨性亂搭公車,只要是往拉薩郊區的路線都可。公車司機搭配著一個小孩車掌,沿路大聲叫客,年紀雖小,但收錢找零的動作迅速確實,有如台灣野雞車的水準。每次搭公車都坐到最後只剩我一人,還不曉得下車,直到小孩車掌用奇異好笑的眼光看我時,才知道已是終點站,趕忙跳下車。
獨自一人站在路中,放眼四周,蒼茫陌路,不知何去何從,此時,通常我都會選擇往有山的方向走去,一般山腳下的風景都比較有起伏變化。此地野狗甚多,把寫生架充當打狗棒,然後慢慢深入各郊區的村落。
來到這裡,看到每戶人家的屋頂四周,皆插滿了各色各樣的經旗,五彩繽紛隨風飄揚,很有民族特色。每個土牆上都貼曬著圓圓的牛糞餅,小孩活蹦亂跳的圍在我四周,高興的看我畫畫,有時也會在畫面上,好奇的指指點點。土圈裡的羊群,個個伸長脖子,仰著頭擠在柵欄口咩咩地叫個不停,等待主人的放逐。一對放牧的父子,看我在畫畫抽煙,叫他兒子過來向我要煙抽,我給了幾支,他們抽完後還想要,我乾脆把剩餘的半包全給,眼看那位父親乾枯的臉,笑成一朵菊花。
穿越村子,來到村後的山坡。後山的羊腸小道越走越窄,崎嶇難行,山邊的荊棘經常勾住衣服,看看已經近在眼前的山坡頂,卻老是走不到。山坡的另一角,幾排土房緊靠在一起,周圍有牛羊的圍籬,稍高的土牆圍住這小小的村落,擋住山谷的勁風。村子空蕩蕩的,一隻小羊兒倒在牆邊打盹,一群小藏豬從我眼前匆匆的跑過,一條綁住的狗見我陌生人闖入,聲勢驚人拼死拼活地猛叫個不停,但不見主人出來探望,奇怪?村子的人都到那去呢?原來他們都轉山去了。
繼續往後山坡走,一座白塔遠遠就看得見,正午的陽光使白塔沒有一絲陰影,耀眼地白,一個小紅點在塔邊晃動著,近看原來是位腳行僧。我們彼此好奇地互看對方,他面黃肌瘦,身子雖虛弱,但精神飽滿、眼神堅毅。他從老遠的地方來,要去的地方就是山腳下的拉薩,現在正一步步地接近目標。他的臉早已被曬成了古銅色,像一尊雕像,他笑著與我道別,態度是那麼的謙恭,眼神是那麼含蓄,深不可測。
山坡上可腑望整個拉薩城,氣勢懾人,在此我特別多畫了幾張。面對山腳下的西藏第一大城拉薩,同時也是藏族人的精神聖城,人會變得純淨澄明許多,不像現代都市文明的社會中,所談的、做的盡是功利,人與人之間的接觸,表面的虛偽成為必須,處處為現實考量而成為一種生活方式,虛偽的背後更充滿著權謀,知識越高者越能玩弄,在這種環境下,得到洗煉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更多的人墮落了,甚至有些人徹底被粉碎了。
多年以來,我過著單一、自控的繪畫生活,雖然這種生活有些時候會讓我感到壓抑、煩悶,以至於偶爾會體認到所謂的虛無,然而我努力著、堅持著創作,是要讓自己在繪畫的理想中不斷蛻變出來,企圖尋找一個純屬自己感受的表現空間。
整個上午都在拉薩郊區畫畫,直到下午二點才匆忙趕回飯店赴約。一進飯店,洛桑與喜慶二人早已等待多時,我們在咖啡廳聊了整個下午,使我對天葬有了完整而正確的概念。
天葬前的規矩和禁忌
洛桑告訴我許多天葬的規矩,一般藏人死後,放在屋內一角,停屍一~七日,最久不得超過七天。通常都停留三天,而且不選雙日,藏民族在數字的使用上,以單數為吉利,雙數則為禁忌。人一旦死後,親人要倒扣死者所使用的飯碗,表示他在人間的飲食已經停止,停屍期間請喇嘛來念經超度。喇嘛們念的這部經叫「頗瓦經」,有些人被「頗瓦經」念了以後,頭頂前額的天靈蓋就會出現一個小孔,按世間的說法,這人的靈魂已經從那個小孔出竅了,已離開了死者的軀體,佛家的說法則是,這人的神識已從那小孔飛出,投胎轉生去了,這種藏地普遍接受的觀點,讓我聽了備感神祕。這種小孔,後來在天葬台,經天葬師把刮過頭皮後的頭顱,近距離拿給我看而得到了證實。
「頗瓦經」的超度作用就是使靈魂正規從頭頂穴出去,這樣才能夠轉生到天、人、阿修羅三善趣,如果不念「頗瓦經」,由於死者生前造過孽,靈魂很可能從屁眼出去,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那會墜入畜牲、餓鬼、地獄三惡趣中。
一般來喪家弔唁者,皆帶有青稞酒、哈達、酥油茶,還有的送上寫有「慰問」字樣的錢包。哈達獻給死者,舉喪期間家人不梳頭、不洗臉、不能笑、不戴裝飾品、更不能歌舞。天葬當天,天未亮時要舉行出殯儀式,將屍體捆成胎兒狀,如果屍體僵硬,要用刀砍斷死者的關節後再捆。人是胎形生長在母體裡的,因此人死後必須還原本來的形態,好再原路返回,重新再投胎轉世。捆綁好以後,再用白氆氌將屍體蒙上,從屍體到家門口,用白糌粑粉劃一條線,由死者後人沿白線把屍體背到門口,然後交給天葬師背走。死者背走時,後面有一與死者同齡之人,把糌粑白線迅速掃掉,並且把掃起的糌粑、連同掃把、墊屍體用的土坯,統統放進一個方簍裡,走到村落的十字路口,扔在路當中,表示把靈送走。@(//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