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尋記﹙八﹚

邱顯德 撰文、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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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廢墟中的尼姑庵

離天葬場不遠處,走路大約幾分鐘的光景,有一座原本頗具規模的寺院,經文革大肆破壞後,已成廢區,灰飛煙滅,只剩下幾塊殘餘的碑銘。幾截頹敗的寺牆,滿目瘡痍,一片淒涼,一段縹緲逝去的輝煌,一些奇詭的傳說,幾個過時的封號,和幾隻昏鴉在淒厲的哀號,在這片被遺忘的寺院廢墟裡,歷史依然展現著它曾經存在的滄桑痕跡,於此四周,忽感寂靜幽深可怕。我大喊一聲,回音空鳴深而遠,聲音敲碎了沉悶詭異的氣氛。

緊臨廢棄的寺院旁,也是一片荒廢的村莊,裡頭只住了一兩戶走不了的貧困人家,在這兩大廢區當中,竟存在著一間尼姑庵。

聽洛桑告訴我,他親戚從小在此長大,與尼姑庵因緣頗深,也同樣在文革中遭破壞,尼姑也都全部被強迫還俗,文革後,宗教沉寂了好一段時間,後來政策逐漸改變,才允許一些宗教的活動,原本主事的尼姑,再度回到殘破不堪的尼姑庵現場,展開重建的工作。從那時起,洛桑的親戚就扮演著供養的角色,一直持續到今天。

這裡的村莊,地理位置非常荒僻,居民生存不易,紛紛出走,導致一大片的村莊變成廢區,放眼望去,一路荒涼到底,而尼姑庵就座落在這片荒涼的廢區裡。加上天葬場又緊臨在附近,整個周遭的環境,毫無人氣可言,陰森森,灰茫茫一片。我佩服尼姑們在此修行的膽識,洛桑的親戚已好久沒來尼姑庵了,想趁今日來此的機會,去關心一下,於是天葬完後,我們便朝尼姑庵走去。

整座村莊沿山坡而建,幢幢土屋高低錯落,土石屋之間的巷弄高而狹窄,只容兩人勉強會身而過。上上下下的土梯,泥濘不堪,光線暗淡,巷道間彎來彎去,動線又複雜,好像走進一座迷宮。這荒廢已久的村落,早已雜草叢生,沒住戶的迷宮,畢竟是荒涼,走在其中是有些陰森可怕。


尼姑庵的規模不大,是兩層式的四合院土房,進門左邊,是個開放的廚房兼會客室。洛桑親戚跟這裡的管事尼姑很熟,她看到我們的到來,客氣的迎接我們,且立刻吩咐小尼姑拿來長長的白色哈達,親自給我們一一掛上,表示熱忱歡迎之意。

當洛桑親戚特別介紹我是遠從台灣來時,她感到非常的驚訝!更頻頻對我點頭微笑致意,此地這麼偏僻,又處於廢棄的村莊中,平常連本地人都很少來,何況是台灣來的稀客,幾個小尼姑忙上忙下的招呼我們,一會兒是酥油茶,一會兒又是現炸的各式甜點,管事的尼姑,看來約三十來歲左右,身材高窕,氣質相貌姣好,不知為何出家?

由於已近中午,她想留下我們午餐,我一直暗示洛桑回拉薩再吃,因為才剛剛經歷了天葬場的血腥場面,此刻實在一點胃口都沒有,無奈管事的尼姑一再的熱忱堅持,非得留下我們午餐不可。

她拿來青稞粉在一個大碗裡攪拌,尼姑的手較小,拌得不是很順手,此時洛桑的親戚主動接過來攪拌,這下子我開始擔心了,因為在天葬場,我看到洛桑的親戚,好心的把禿鷹咬散在天葬台四周的碎肉,一一的撿回天葬台上。他這個動作,我印象深刻,此時他也沒洗手,就這樣在攪拌糌粑,而且攪完後,第一個就先拿給我吃,當時雖然猶疑了一下,但還是當場吃了下去。

吃完第一口後,趁他們沒注意時,趕快把剩下的糌粑團放進口袋裡,假裝已吃完。洛桑的親戚看我這麼快就吃完了,誤以為我很餓,即刻又拿一團要給我,我連連推辭說已吃飽,管事的尼姑,看我吃飽了,又端來一碗犛牛肉加麵線的湯,平常在西藏我最喜歡吃犛牛肉,此時毫無胃口可言,尤其剛才勉強吃那團糌粑後,就一直噁心起來。

吃完午餐後,看到洛桑與他親戚從口袋裡掏錢,我搞不清楚狀況,此時洛桑才告訴我,這尼姑庵平常只靠在天葬場替亡者誦經,所得的收入有限,有時還得靠善心人士來供養,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日子過得十分辛苦。


因此今天來此的目的,主要是盡點心意,捐點錢,因為捐佛的錢是各人的心意,所以不便事先告訴我。我聽了,馬上也拿出一些錢,我們三個人把錢湊好,交給了管事的尼姑。過了一會兒,管事的尼姑拿來兩大疊全是一元的鈔票,然後再交給洛桑的親戚,這舉動把我給弄糊塗了。洛桑說,我們捐的錢,有一部分是要當場發給各個尼姑的,因此才會換成零錢,於是我與洛桑兩人,各拿一大疊零票,往念經大堂走去,準備一一發放。靠近經堂,立即可聽到悠揚清脆的誦經聲,婉轉流暢,低迴幽咽,極具感染力,我們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經堂裡大約有數十個著紅色僧衣的尼姑分排盤坐,她們頂多是一群二十歲左右的尼姑,青青的頭皮上,僅一層淺淺的黑髮,粗糙而暗淡的皮膚,顯然是由於這段時間苦修念經,缺乏營養所致。

我們站在門口,朝經堂裡張望,也許是因為這個經堂比較小、通風不太好的緣故,我剛一探頭,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酥油味。經堂裡一排排盤坐念經的尼姑們,似乎並無多大的反應,只有靠近門邊的兩三個尼姑用眼睛的餘光掃了我們幾下,又趕緊羞澀的收了回去,那速度之快,幾乎不被人察覺。如果不是聽到她們悠揚細細的誦經聲,僅從面相上看,你幾乎分不出她們是尼姑還是和尚。

她們沒有了一頭的青絲長髮,沒有了亮麗的衣衫,沒有明媚眼神飛揚的青春,總之她們被那寬大的,毫無特色的僧衣,將外界拒之千里之外。除了羞澀膽怯的眼神,她們身上沒有一絲可以顯示女性柔媚的特質,她們為了來世,在今生刻苦修行,甘願放棄一切享樂。如果眼前是男性,我們似乎已能接受和理解,而一個女性如此選擇時,不知為什麼?我們更會在心底裡翻湧著強大的悲憫之情,這是憐花惜玉之情嗎?還是人文關懷之心嗎?其實,這不過是,我等俗人的庸人自擾罷了,我們實在是不能用俗人之心去探僧人之界。

阿尼們集體唱經的聲音是非常動聽的,旋律雖然簡單,卻又變化多端,尤其是一口氣長長唱完後,突然會一陣寂靜,那時給人心中造成的空靈感是難以忘懷的,在這一點上,尼姑們顯示了她們獨特的魅力,這是喇嘛們沒法比的,喇嘛的誦經只是簡單的低沉雄渾,尼姑們誦經有各種各樣的變調,有領唱,有合聲,女性輕柔的聲調,在空靈的境界裡,慢慢散去,那種喃喃細細的餘音,剎那間,令人感到人生的一種空茫。

在靜靜的誦經聲中,我與洛桑依序把錢擺放在她們盤坐的跟前,其中有幾個位置是空的,我就沒擺,洛桑親戚過來糾正我,連空的位置也要擺,她們只是有事暫時離開而已,因為這些零錢都是事先分配好的,每個尼姑都有。發完後,洛桑親戚建議我照個相留戀,我說這裡面可以照相嗎?他說可以,這裡又不是天葬場,當然可以照相,於是叫洛桑幫我照。

由於經堂矮而狹窄,又整個坐滿了尼姑,我站著,怕拍不到全景,想坐連個空位都沒有,沒辦法,最後乾脆坐在地上拍,沒想到我這樣的一個動作,竟引起全場尼姑的一陣笑聲,我心想,她們念經一點也不專心,才會因為這小小的動作,就能讓她們分心,顯然念經的定力不佳,不過這也不能過分苛求,畢竟她們是一群剛出家不久,才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走出尼姑庵,已過中午,陽光明亮耀眼,強烈的光線穿透一層層的烏雲,撒下數道金光,正打在遠處的山崗和孤寂的天葬台上,好似亡魂已搭上昇天的階梯一般。尼姑們起伏的誦經聲,像一支遠在九重天外的歌謠,從尼姑庵裡,隱隱約約的飄出來,被山谷中的大風一吹,就四處飄散在空曠的原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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