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自由的哲學:答弟子八問(答五)

顧則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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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月31日訊】問五:
19世紀末的一些物理學家曾誇口說“物理學的大廈即將建成,只有少數邊角(無法解釋的現象等)需要填充”,結果那些所謂的“小小邊角”產生了20世紀的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小小的缺憾和不足,很可能預示著尚大有可為。那麼馬克思主義是否有還沒有“填充”的類似“邊角”?若有,這些“邊角”又是什麼?它們是否會引起類似於科學領域中的那種巨大革命?

答五:
相較于哲學家的誇口而言,自然科學家的誇口實在是太謙虛了。無論如何,自然科學家總還是知道有一些“邊角”需要解決,而哲學家則是經常宣佈自己已經徹底終結了真理。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地理學、天文學等等(數學是自然科學中的一門特殊學科,是真正的自然科學的哲學),它們所研究的物件是具體實在的,任何一個卓越的科學家都知道已有的研究還沒有窮盡物件,還存在著巨大的空間或“邊角”需要填充,只有那些蹩腳的科學家和知識僅僅局限在技術層面的科學家,才會以為已有的研究結果就是全部的知識,信心十足地用已有的原理“科學”地解釋一切現象。

科學,就象宗教一樣,越是不假思索地崇拜著的,就越說明其頭腦簡單;卓越的科學家和卓越的宗教家都會懷疑著崇拜。在普通的意義上,科學主義和宗教主義所賴以維繫的都是信,所區別的是:科學主義的信是理性的信,宗教主義的信是經驗的信;科學主義的信是保持自我的信,宗教主義的信是投入人生的信;科學主義的信是改造生活的信,宗教主義的信是生活著的信。但是,就根本的意義言,無論科學主義還是宗教主義,都是由理性支撐的。正因為這樣,所以,就歷史言,人類最早的系統化的理性知識的研究是由宗教所承擔的;當科學形成,雖然科學主義與宗教主義進行著劇烈的衝突,但科學主義並不能完全取代宗教主義,一個狂熱的科學主義者也可以是一個狂熱的宗教主義者,一個狂熱的宗教主義者也可以是一個狂熱的科學主義者;而科學永遠不能窮盡的“邊角”則是宗教永遠的可以發揮的根據地。

宗教——以及原始宗教——是什麼?宗教是一種哲學或哲學方式,是人類最早、最本來、最自然的哲學體系。宗教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是經驗的,也是系統的;是表述的,也是悟性的;是思維的,也是行為的。宗教所觀照的物件是包括著觀照者自己的全部的物件,科學所觀照的物件總是有著“邊角”的局部的物件,因此,科學無法容納宗教,而宗教不管怎麼排擠著科學,但它總是可以不斷吸納科學,設法使科學成為對它的證明或猜測。由於科學進步的動因之一是技術化,並通過技術化使人們的人生技術化,而宗教——不管是什麼派別的宗教——發生、傳播的基礎則正是解決人們的人生問題和使人們的人生得到昇華。因此,一切宗教(包括原始宗教)都離不開科學或一定的經驗、知識、技術,不僅如此,“現代的”宗教更是需要科學的進步。但是,科學則並不需要宗教,它總是現實地、一點一滴地改變著人們的人生。這正是科學與宗教總要發生衝突的原因之一。

宗教作為一種哲學,就象任何一種其他哲學一樣,至少在趨勢的或根本的意義上考察和研究著全部的存在,其終極層次上的理性不允許它放棄任何可以被發現的“邊角”,因此,一切宗教都是絕對的。在這種絕對性下,宗教對人生的參與就也是絕對的參與,這種絕對的參與在其成熟狀態時,就形成了組織化——雖然組織化也可以是鬆散方式的——,把人們納入自己的儀式體系、觀念體系、話語體系,甚至形成為一種十分嚴密的社會體。一切宗教,都必須宣佈自己終結了全部真理,或至少終結了根本性的真理。

因此,一種宗教與另一種宗教之間,即使同一種宗教的不同流派之間,都天然地具有排斥性。中國的道教似乎是個特例,其教義的內容幾乎是個大雜膾,比如把佛教的一些材料非常隨意地撿進自己的口袋,其實這與道教陰陽、五行的包容性和多元性毫不衝突,在根本上道教仍然是非常保守著自己的,從而也是排斥著異教的,雖然這種排斥更多體現著的方式是在同一地區社會中的共處共存。所以,一切宗教都是保守的,尤其是成熟宗教的組織化更是強化了它們的保守性。

宗教的保守性維護著它的絕對真理體系,宗教的絕對真理體系維護著它的保守性。科學則由於存在著一個“邊角”,因此,雖然科學經常是保守的,這種保守總是依賴著一群群層出不窮的平庸甚至愚蠢的權威維護著,但科學在根本意義上具有著革命性,“邊角”總是以不可阻擋的誘惑選擇天才人物發動顛覆運動。宗教的智慧納入了保守的科學,但終究無法跟上科學進步的步伐,它的絕對真理體系無法跟住科學革命即時改變自己。每一次重大的科學發現和發明,都會對宗教形成顛覆性的衝擊。但是,至今為止的全部科學發現和發明,都不足以對宗教形成致命的消解力量,不足以終結宗教的存在和發展。

第一,前已說了,科學永遠的“邊角”存在,使科學在廣延性上不能充實盡淨宗教所觀照的全部領域;第二,科學的技術化人生更流於器物層面,而宗教則昇華著人們的靈魂,更充實著人們的精神;第三,當科學突飛猛進,科學很明確地瞭解自己技術化了的結果,人們也將在膚淺的和狂熱的功利主義誘導下歡迎科學,但科學的這種成就更可能是顛覆了未來,所造就的是巨大的災難,而這種顛覆和災難並不是實證的科學所能夠真正理性地預見並予以證明的,因此,歷史的進步在這時恰恰需要的是一種拒絕態度和緩衝行動,甚至是對科學的反顛覆,這時,宗教將成為喚起人們保守未來的偉大力量。

哲學——一種世俗的哲學——與宗教一樣,都是在宣說著一種終極真理。特別是當哲學形成體系完整的學科或流派時,其範疇總是會努力窮盡全部存在,不允許有自然科學那樣的“邊角”存在;即使一種哲學流派的創始人對自己的學說持著謙遜的態度,或他的學說本就沒有實現徹底的廣延,但他的學子、學孫們也會經常受著崇拜的熱情鼓動,用各種方式表明自己所持的學說終結了哲學或真理。因此,所有的哲學家都是驕傲的;沉靜、謙虛、拘謹、奔放、狂傲、獨大等等,都不過是一種態度,是表現出的風格。哲學家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和風格,當然有其種種外在的原因,比如表明自己的處世態度、更多地吸引注意和感染人們等,但就其自身來說則構成了他的一種個性,這種個性對他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是他發揮創造力的源泉所在。因此,比哲學家的怎麼說更重要的是他說什麼,是他文本和話語中的理性內容和精神。

哲學與宗教相區別的,是在它的創造的個人性和傳播的學派性。雖然宗教派別的創始者也是有著鮮明的個人性,但一切宗教體系終究只能是神的啟示結果,因此,在根本的角度宗教學說終究不是人的,而是神的;不是自己創造的,而是由自己復述、轉達的。基督教不是耶酥的,而是上帝的;伊斯蘭教不是穆罕默德的,而是真主的;佛教不是釋迦牟尼的,而是佛的。但所有的哲學都是我的,不是別人的。因此,宗教思想史是經典的詮釋、領會史,哲學思想史是全部哲學家的經典史本身。宗教是組織的、排斥的,但哲學僅僅就是學派,哪怕一種哲學體系的思想是如何不具有包容性,是如何排斥和攻擊其他學派,但終究不能成為實際的、全面的行動,終究只能默認其他學派跟自己在同一個社會體系中歷史地共存,並不得不與它們經常進行學理的辯論。

宗教的組織性使宗教有了一種可能:一種宗教或教派在一個國家實現精神壟斷,並把這個國家的人們組織化為宗教人。事實上,這不僅是種可能,而且也是一種實際;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在歐亞大陸及其周邊的廣大地區,宗教曾在幾乎難以數盡的國家中壟斷了精神。雖然一種思想壟斷人們的精神最終必然導致人們整體走向愚昧,宗教也將因此而墮落,但至少有著使宗教獲得興盛的切實利益。這種景象對某些哲學學派來說,同樣有著巨大的誘惑。當一種哲學對約束和規範人們的群體活動具有工具性時,這種哲學就有了拋棄自己學派本質的驅動力,一當歷史條件許可,它就有了模仿宗教並成為准宗教的可能。人類歷史上,一種哲學流派成功地做到非流派化,成為一國壟斷思想並對國民精神進行組織化,演變為准宗教的,只有儒家學說和馬克思主義。遺憾的是,這兩種准宗教前赴後繼地都由中國人擁有了。中國人為此所要付出的代價,是精神由開化而不開化,世界開化而仍不開化。

精神的進步不在於擁有哪種思想,而在於擁有多少活的思想。凡是擁有多種思想並創造思想的時代,就是精神活躍的時代,是精神進步的時代。歷史一定是由具有精神的人創造的,人的創造性不是來源於華服高樓,而是來源於精神的靈動和朝氣。一切精神進步的時代,一定就是全面進步和發展的時代。古希臘以至古羅馬是這樣,中國春秋-戰國時代也是這樣。春秋-戰國時代即使有比較多的戰爭,青銅文化卻在西周以後進一步達到鼎盛,並從青銅時代過渡向了鐵器時代。有漢一代中國開始進入了峰巔,道家學說與儒家學說各分秋色,佛教傳入,道教興起,構成了一直到宋的千年興旺史的精神基礎。元以後中國思想老化,精神暮氣沉沉,雖然有王陽明心學之類的浪花,但終究只是儒家一系,文字獄下心如死灰,活魚已做成翻不了身的鹹魚。歐洲自中世紀後重新崛起,則是源於文藝復興後的精神再生,那些天才的巨人們冒著坐牢、火刑的現實壓迫,百家爭鳴,各種文學、藝術、思想、科學之花齊放,不斷創造、創新,精神煥發,老歐洲成了新歐洲。

任何哲學流派不管其自己如何認為終結了真理,也不管崇信它的人們是如何認為它終結了真理,在沒有國家力量強行支撐時,都不可能說服其他全部學派,更不可能以簡單的教條使得所有人遵守它的精神約束。因此,只要國家力量不獨尊某種“終極真理”,在哲學已經發達的文明時代,這個國家就一定會擁有許多個“終極真理”,從單一的死腦筋變成豐富多樣的活腦筋,成為智慧的國家,煥發出無窮的創造性。任何獨尊某種哲學流派的國家——即使這種哲學的體系是如何地龐大、複雜或被詮釋得如何龐大、複雜——,都是頭腦簡單的國家,在其幼稚期還可以顯得可愛,在其成熟期則一定屬於愚蠢。

任何哲學只要僅僅是哲學,不是幼稚國家愚蠢的准宗教教條體系,就僅僅只是一種學派,是必須與其他學派共生共存的學派。雖然哲學家們經常號稱自己掌握了終極真理,但僅僅只是號稱而已。真實的情況是,至今為止沒有一個哲學家、沒有一家哲學終結了真理,將來也不會誕生出這樣的哲學家和哲學體系。所謂真理,是永不能終結的。如果一定要說終結真理的話,那不是哲學,而是行為和歷史。一個人死了,確確實實死了,他便終結了自己的全部真理。有一天人類毀滅了,毀滅得沒有挪亞方舟的航行,人類便終結了全部的真理。真理是在死亡與毀滅的那一刻才能終結的。

哲學是個球。哲學家可以從任何一個點出發。即使從同一個點出發,也還可以採用不同的方式出發;不僅如此,所可以選擇的途徑也是三百六十度圓形扇面中的任何方向。對真正的哲學家來說,沒有兩個哲學家是完全一致的;即使經常被合併使用稱呼的馬克思與恩格斯(當我們在說馬克思這個名字的時候,經常也用這個名字包括著恩格斯),他們兩人也還有著很大的差異。人類真理(哲學意義上)的積累,從來不存在絕對模式和固定的規範,僅僅只是在追求清晰、不清晰、反清晰中的模糊的積累。一切哲學家,不管其體系是如何龐大,還是僅僅如公孫龍子那樣只留下幾個含糊的命題,都是這種積累中構成真理的重要精神材料。因此,沒有一個哲學家可以建立哲學研究和敍述非此不可的邏輯結構體系——邏輯結構體系也是一種真理形式,沒有絕對的邏輯結構體系,我們只可以說有一種習慣、慣例、文化特徵和方便方式等等。

當你問“馬克思主義是否有還沒有‘填充’的類似‘邊角’”這個問題時,已經體現著了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馬克思主義是人類思想已有的頂峰;第二層意思是馬克思主義本身是否還有可以發展、完善的地方?這兩層意思其實都是偽問題。

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學說僅僅只是一種學說流派,作為一種准宗教體系是一種國家精神體系。從它是否是人類思想頂峰角度說,只能把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學說進行考察。所謂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從他自己所確定的角度和立場建立的一種學說體系,因此,就象所有哲學家、思想家做了他自己所可以做到的一樣,馬克思是他自己的頂峰,而不是別人的頂峰。跟其他學派比較,我們只能問馬克思主義較之其他學派邏輯上是否更嚴密、更完整,結構體系是否更龐大,在內容上是否更有建設性、更有批判性、更有顛覆性等等,在影響上是否更大、更久遠,等等,而不是馬克思主義是否是所有學派的頂峰。這就象大地上的房子一樣,有摩天大廈,有普通樓房,有平房,有半地穴式屋子,有地穴式建築,它們各自是它們自己,有著它們自己恰當的功能和實用性,只有當從爆發戶式城市角度的狹隘觀念出發時,才可能會把摩天大廈看成是最先進的房子。

支持頂峰論的重要思維基礎是庸俗進化論,設定一種功利性模式為理想目標,把進化解釋成進步,把以往的全部歷史成就都看作僅僅是進步臺階。而進化並不是進步,它是在與環境的交互關係中的不斷適應。使用了核武器、生化武器、化學武器等的今天,僅僅只是進化,較之冷兵器時代並不等於進步,等待我們的可能是巨大的毀滅性災難,甚至是人種的全面退化。馬克思批判費爾巴哈,以為自己繼承了他的唯物主義精神並全面超越了他,其實丟掉了費爾巴哈更重要的人道主義成就,在人道主義方面從費爾巴哈大大地退化(從歐洲哲學傳統的繼承關係才可以說是退步)。

再強調一遍:哲學是個球。哲學不僅可以從任意的點出發,也可以把任意的點作為目標。所有哲學家在做的,是按自己的方式在自己的時代進行探索。但是,從馬克思主義本身的角度說,對它的繼承和發揮則不能是任意的,而只能是在確定前提下的繼承與發揮。既然已經聲稱了是什麼主義,前提就是確定的;不僅馬克思主義如此,一切其他主義也都是如此。所謂進步與退步,正是在這確定前提下才能夠說的。僅僅從邏輯角度說,任何學說都不能做到窮盡全部範疇和關係,至於學說的功利性運用——如果進行運用的話——則更是個無限空間,這正是以往古老的學說仍然活著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不僅僅馬克思主義,而且一切主義,都是可以發展、完善的。但是,這種發展、完善只能是確定的,即在基本的和主要的思想上不能違背這種主義的原創經典,在馬克思主義,就是不能違背馬克思(以及恩格斯)著作中所體現著的基本的和主要的思想。

雖然恩格斯曾說馬克思提供的只是方法,但這有嚴格限定,是針對運用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說的。馬克思的辨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從基本理論的發揮對繼承者、崇信者們來說不是教條,但他的基本理論對繼承者、崇信者們則是絕對教條。馬克思主義是這樣,其他主義也是這樣。一切主義在它們主義本身,是絕對的保守主義、教條主義。否則,所謂發展、完善就不再是這個主義,而是演變為了那個主義;就不是這個主義本身的發展、完善,而是這個主義的異化甚至癌變。當馬克思主義後面連綴出一個個主義時,其實早就不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後面連綴出的那一個個主義自己而已。

不僅馬克思主義,不僅哲學,不僅思想,人類的一切,包括所有的自然科學,人類今天所做的、所有的,僅僅只是開了個頭。我們可以進行嚴肅的批判,而且也必須進行批判,但不要嘲笑以往的任何人,不要嘲笑馬克思;進行嘲笑並不能證明我們比過去高明,反而證明我們比過去淺薄,——任何人都只能在自己的時代做自己所能夠做的事情,擁有這個時代所能夠擁有的,馬克思,以及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老子、孔子、墨子,包括耶酥、穆罕默德、釋迦牟尼,等等,等等,都做了在他們那個時代所能夠做的,我們所能做的,所必須做的,是在這個時代做好我們的事情。

雖然我們也可以受著內心情愫強烈的衝動,認為超越了所有的前人,認為超越了所有同時代的人們,並大聲呼喊自己終結了全部的真理,但在理性上必須始終清楚,人類的智慧和知識僅僅只是開了個頭,自己的創造僅僅是人類全部智慧和知識中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粒小石子。人類史至今有了三百萬年(人類學標準不同,還可以有不同的時間界定),文明史不過近萬年,中國文明史從考古學來說(我的看法)也就在五千至六千年,但是這一切可能都僅僅只是一瞬,如果人類自己能夠保守住自己和地球環境,能夠維護好自己的文明和生存,沒有天文學意義的外來毀滅,地球將還有多少時間適合人類生存?人類還將在地球上歡呼雀躍多少年?一億年,二億年……十億年?我們的知識和智慧該將如何演變啊!(//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不代表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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