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12日訊】每年教師節來臨,總想寫點什麼,向我心中的老師表達內心的感激之情。此點衝動一年一年過去,這是自1971年余離開福建長汀東風小學附設初中班後,一直未能如願的一樁大事。
第一位對我影響最大也是至深的老師是邱聲嵐特級教師,不過,只到1984年7月中旬,亦即13年後,他卻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因為在此之前,我曾恨之入骨。說來話長,如果當汝天真年幼的心靈曾受他人當眾粗暴摧殘,想必爾亦會有同樣感受。予曾在《我的20年律師生涯》“我的中國心”一章中寫道:
“無憂無慮的金色童年是在六歲那年結束的。一年級開始,每學期入學都得填表,家庭出身:地主。政治面貌:參加過國民黨。從此我再也不敢把表格給同學們看。每每自漸形穢,在人前擡不起頭來。每當小朋友吵架,就有人罵“地主仔!”那種矮人一頭的感覺,逼使得我夾著尾巴做人。班幹均是貧下中農子弟,諸如,打鐵的、伙房的、看門的、小販的子女。那種“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觀念盛極一時,可苦了我們這些黑五類子女。
從小學三年級始,每逢春耕、夏收夏種,我們都得到附近的農村勞動、插秧、割稻什麼的。當時的班主任Q老師是個剛從師範畢業不久的青年人,滿腦子政治、動輒抓階級鬥爭新動向;時不時批判這思想,那主義的,說是要把政治空氣搞濃濃的。他給三名班幹封了個 “階級鬥爭的小闖將” 、 “革命的老黃牛” 之類的光榮稱號。我們班在Q老師的熏陶下,個個都是寫批判文章的能手。當時的批林批孔,什麼貧下中農學哲學、批孔夫子、上講臺,在我們班都搞得紅紅火火。 副班長還寫了篇“紅小兵學講哲學”的文章在福建日報刊載,很是風光了一陣。
一日,Q老師在講臺上語文課,我卻在台下畫了一艘軍艦,正當我埋頭作畫之時,同桌的“階級鬥爭小闖將”一把將我的畫奪過去,交給老師,他盯了我一眼,回過頭繼續他的板書。我心想,壞了,這軍艦畫得不夠好,於是我又專注地畫了一架戰鬥機!此時Q冷不防走到我身邊,搶過畫頁,一把將我拎上講臺站立一邊。接著Q發表了一番令我驚心動魄的演講:“同學們,現在召開現場批鬥會。毛主席教導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日日講、年年講,今天發生的事,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郭國汀是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國民黨殘渣餘孽的後代。他醜畫解放軍、軍艦畫得歪歪斜斜,還堅持反動立場,繼續畫飛機。不思改悔,好在現在已經解放,如果在舊社會,他肯定是坐看國民黨的軍艦開著國民黨的飛機來鎮壓勞動人民的……”年僅12歲的我,可憐站在一旁只有落淚的份。Q的這番話,可把我嚇壞了,此種當眾羞辱,對我那幼小、單純的心靈傷害之大、之深,可想而知。從此我不再拿畫筆!同時,我對Q恨之入骨,暗暗發誓一輩子不理他。可事後不久,一次考試我語文、數學得了雙百!Q當即封我當了一學期的小組長,這可是我在整個學生時代當過的唯一的官呵。
竊以為:為師者,愛生是本份,激勵、鼓勵學生進學是正道,斷不可以貌取人以勢壓人,更不可輕易傷學生的自尊。尊師愛生,師道尊嚴,應是相互的,惟有愛生,方能獲得尊師,師不愛生而生尊師者,未嘗聞也。平心而論,Q是個頗有才華的老師,講課生動活潑,課外活動亦搞得有聲有色,班上同學大多能言善辯恐得益於他不少。1977年恢復高考後,班上同學們皆拜其為師補習。唯吾偏偏從不求教,故同學們一個個都考取大學我則連續考了四年方成。而Q如今已成為一所省重點中學的副校長。
轉眼間飛機已降落在日本東京成田國際機場,望著富麗堂皇的候機廳、潔靜明朗的休息室,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眼前的景象令我目不暇接,歎為觀止。在成田機場停留了三個小時,我又登上由東京直飛溫哥華的日航班機,因我不吸煙,結果被安排坐頭等艙,身邊坐著一位前往溫哥華旅遊的幸子小姐,她長得清純可愛,身材苗條婀娜,聲音輕柔可人,舉止大方端莊。她以為我是日本人,用日語問候我“I am Chinese。”我只得用英文答話,她說她正在學漢語,很喜歡中國,我們便用英語談起中國歷史、古典文學、山川河流名勝,不知不覺已近夜間12點。一路上日航空姐服務殷勤有加,笑容可掬給人以溫馨、賓至如歸之感。不一會幸子小姐困了,我便戴上耳機聽輕音樂,正當我也想入眠之際,偶看機窗外,署光萬丈已是白天來臨,頓時睡意全消,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初一時,正值文革高潮,小學也辦起了初中班,Q又成為我們的班主任。一日全校舉辦乒乓球選拔賽,結果我力挫群雄,一舉奪魁,可集訓名單一下,偏沒有我這個冠軍。那個時代,因為你出身被認為“不好”,人們也就名正言順地剝奪你升學、參軍、招工、入黨,甚至參賽等資格。我成了沒有權利可言的四等公民。令我百思不解的是,我甚至從未見過祖父,可他卻可以影響決定我的一生。再說父親明明是國家幹部,為何我的家庭出身非得填地主?真令我深感迷惑不解。
我家世代經商讀書,太曾祖之父是個成功的商人,在家鄉蓋了占地近五畝的深宅大院,太曾祖承祖業經商於江西、福州等地,後經營失敗,回家吃老本;曾祖是個屢試不中的讀書人,後因染上抽鴉片,結果賣光了祖遺產業,使家道中落;祖父念書至13歲不得不中途綴學到商店當學徒,後升為店員與人合股經商,發了點小財在家鄉買了九畝地,父親也得以求學,1945年畢業於國立暨南大學工商管理專業。1929年紅軍在龍岩領導農民實行土地革命,分田地打土豪,祖父自然成了鬥爭物件,九畝土地被分給農民耕耘。祖父則逃往廈門、漳州一帶經商直至解放。1954年龍岩進行民主補課,對於在1929年未被鬥爭清算的地主重新進行民主補課,結果祖父又被評為地主,房產均被沒收,儘管他自1929年始,從未收過分文那九畝地的地租,按土改法是不能再評為地主的,父親不服,寫了一份申訴書給龍岩縣政府,反而招來“為地主階級翻案”的罪名。這頂地主帽子一戴就隨祖父入西天,並由我們全家繼承直至1982年,龍岩縣政府一紙公文宣佈撤銷1954年之民主補課,祖父成份被改為中農。然而這頂地主帽子,使得父親自1950年參加革命工作以後官越當越小,由科長而股長,竟至於1971年被掃地出門。可憐他堂堂大學生竟回家鄉當了一名靠進城挑大糞維持生計的農夫。兄姐六人的升學、招工、招幹、入黨全大受影響。別人下鄉兩年便可招工、參軍、入學,而我的兄姐最短的下鄉五年,最長的近十年。惟有我趕上末班車,算是不負眾望殺出了一條血路。若非改革開放,如果沒有鄧小平的務實理論,也就沒有郭國汀的今天。
吾以為那種以出身論人、任人、用人之政策是十分荒謬的,以階級成份來劃分好人、壞人、朋友、敵人、可信、可用之人更是毫無根據。富人中有很壞的、殘忍、貪婪、自私、缺人道者固是事實,然而富人中亦不乏有豪傑、英雄、仁慈、善良、仁人、君子、志士,陳家庚是個典範,他傾其所有畢生致力於興辦教育,對中華民族之巨大貢獻豈是一般平民百姓可比,其高尚的道德情操,偉大的人格精神光耀神州,流芳百世當不為過。民族英雄岳飛、文天祥,近代之梁啓超、譚嗣同皆可佐證,今之邵逸夫、李嘉誠、包玉剛均投鉅資辦教育,可謂善矣。窮人中當然有許多志士仁人,為祖國的解放,革命先烈中有多少窮人出身的戰士、抛頭灑血、義無反顧、英勇獻身,留下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窮人中的壞蛋,壞起來比任何惡棍有過之無不及,像杜月笙、黃金榮之流,早年也均為一文不名的流氓,日後靠橫、狠、殘、騙、刁發家致富,窮才是罪惡的根源。
是故,吾以為人類的好壞、善惡,並非天生的也非取決於家庭出身而是取決於後天的教育。一般而言,越有知識、文化者,越善良,蓋教育使人增加人道而擺脫獸性。知識份子及廣大的各界精英人士,無論其是否有學歷或學歷高低,才是國家的棟梁。可謂360行,行行出狀元,雖然不能排除極少數知識份子亦有敗類,但豈能因噎廢食以點否面。那種“知識越多越反動”之論,真是荒謬絕倫!實際上,翻開共和國開國元勳們的履歷,不難發現,共和國的締造者們大多是出身於有產階級家庭,大多是知識份子,毛澤東自己承認是富農家庭,周恩來、劉少奇皆為大地主家庭出身,張國濤、李維漢、羅章龍、陳獨秀、瞿秋白、董必武均為富家子弟,陳毅、朱德、彭真、彭德懷、林彪,不也是有產階級家庭出身。其根源正在於他們有條件受教育,受教育後方有知識、有文化;有知識、文化後方有思想知書識禮,鑒古論今,能比較、鑒別、分析、總結,進而知真假、辯善惡,識好、壞。縱觀中國近代革命史,莫不發現革命運動的萌芽皆源於學生運動,而學生們又直接受導師們的點撥,惟學生們有文化、有思想、無負擔,固能奮不顧身,擔起革命先驅重任……。”
文中的Q老師即是邱聲嵐先生!如今他是福建省重點中學長汀一中的副校長,本來我曾發誓一輩子不再理他!因為當年他實在傷我太深。可是1984年7月中旬,吾大學畢業在福建省司法廳報到後,即取道龍岩回長汀,可真是冤家路窄,邱聲嵐先生剛好與我同車。裝著未看見,顯然不行,於是我硬著頭皮,打了個召呼, 其實此時我內心早已原諒他。因為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被批得狗血噴頭卻不敢吭聲只能哭泣的“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國民黨殘渣遺孽的接班人”,我已經是個國際法學士,而且很快將成為涉外律師!儘管我對律師是何物還幾乎一無所知,可心中那個得意勁,真像個鬥勝了的公雞似的尾巴翹到天上了。當然,人一旦驕傲自滿,准得栽跟斗,此是後話,姑且按下不表。一路近五個小時的車程,竟再無二話,那心裏真不是個茲味。此後,雖然吾年年返汀看望雙親大人,卻從未去看望對我前半生影響至深的邱聲嵐先生!真實的原因或許是潛意識中仍未忘記過去的屈辱。直到2004年清明節,我回長汀省親掃墓,特意去看望了邱老師,我才知道自己實在太小氣了,竟為兒時的一點不快,三十三年忘不了!由此可見,為人師表千萬要小心,不要輕易傷害兒童少年的心,那種傷痕實在很難消除。像我這樣自稱從不記仇,從不記恨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一般心理素質不良的人了。
借此教師節,尊敬的邱聲嵐先生接您接受一個學生遲來的問候,敬祝老師晚年身體健康安樂幸福! 汀中百年校慶在即,屆時讓學生親手敬上一杯清酒。獻上摯誠的祝福,洗去心頭的污垢!
第二位使我受益良多的恩師是福建省龍岩市二中的張大英特級教師,1972年他年約25歲出頭,他以初中畢業的文憑,直接成為福建省龍岩縣第三中學初一的語文教師。他的語文課講得生動活潑,時常旁徵博引,談笑風生;成語,妙語典故好像在他肚子裏,隨時信手拿來,形容得恰到好處,讓同學們聽得如醉如癡。班上風動廠工人子弟軍人子弟居多,在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年頭,他們可是威風的緊。因此,上課時幾乎總是亂哄哄的,除了黃龍伯老師的數學課之外,唯有張大英老師上語文課時。那些調皮搗蛋的工人子弟和軍代表的公子才靜悄悄不敢造次,也不願搗蛋,想必他們也深受吸引。
邱聲嵐先生是個語文高手,因此在他手上已把我訓練成了批判文章的寫手,若在上海,說不定沒准我也成了個棍子批判寫手姚文元,當然沒准一不小心變成善寫風花雪月的余秋雨。張大英老師要求我們每周寫一篇作文,每天背兩個成語,我的第一篇作文洋洋灑灑一口氣寫了七張紙。滿以為可得個優秀之類的。豈料張老師批語卻是:少說廢話!及格-!我差點沒背過去,原來我寫的東西假、大、空,一套一套的。第二篇作文題目是“要不要學好社會主義文化課?”這回我可學乖了,一口氣揮就三頁紙的稿子遞給張老師了事。豈料次日拿回作文,簡直令我心花怒放:優!另眉批: “好!繼續努力,你會有出息!” 據說張老師還將我的作文拿到高中部宣讀給高中生聽。著實令我得意了好一陣子。
要知道當年的我,因父親在“一打三反運動”中被莫名其妙地打成“歷史反革命”,開除公職回老家,接受貧下中農監督勞動(我的老子於1944年大學畢業前曾集體加入國民黨,我娘亦曾在高中時集體加入三青團,祖父則於1954年龍岩進行民主補課時補評為地主,1982年始改正,因而是雙料貨),因此,我的政治課考試幾乎總是不及格,令我對政治是既怕又討厭。班主任姓陸,是個教音樂的福州人,她對我不好,一次她竟當著全班同學講,“郭國汀!你清楚自已什麼老底!”意即豈容爾輩亂說亂動!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她了,她對地主國民黨子弟大概有種天生的階級仇恨吧。由於數學和語文老師均對我很好,我也就不賣她的賬。我的每篇科作業幾乎總是被當作範本貼在牆上,而像張大英老師這樣公開表楊,真讓我感到春天般的溫暖,差點眼淚和鼻涕一起往下流,那叫做感激涕淋。從此我又有了信心,有了靈感,有了生命。此後我的作文一路綠燈全是優秀直到次年張大英老師因他僅是個知青,沒有背景又沒有文憑,被三中黨支部書記趕走,卻被龍岩二中當時的校長慧眼識珠立即請去,一直幹到2004年退休,想必業已桃李滿天下。
如果說邱聲嵐先生是從反面激怒了我,使我發奮發圖強的話,張大英老師顯然是從正面給予我巨大的精神力量,此種激勵伴隨著我渡過了無數艱難困苦的歲月,每當我失意時,我總會想起那令人得意的眉批;每當我得意時,我也會回想起那“你會有出息”的鼓勵;無論在木工場,窮鄉僻壤的知青場,還是在鄉村民辦中學,在汽車修理廠,或是在連續四次奮戰高考的日子裏,對我激勵最大最多的正是張大英老師當年不經意寫下的十個字。真可謂一字千金呵。張老師肯定早已忘記當年他曾在我的作文上寫下過這幾個鼓舞激勵了我前半生的金玉良言,但恩師的話語早已溶化在我的血液裏,銘刻在我的心間。1997年我回龍岩三中打聽張大英老師的下落,終於在25年後重新見到令我尊敬,感激不盡的張老師。如今我每年會去看望老師一次。並希望能拿出更多的成果向恩師彙報,我想這或許是回報恩師培育的最佳方式吧。
第三位對我影響至深的老師是吉林大學哲學系心理學專業1982級研究生劉翔平先生,他其實比我還小一歲,然而他確是我當之無愧的思想啓蒙老師。他雖然並未曾給我上過課,甚至從來沒有教過我一句話。我們是吉林大學田徑隊隊友,我曾要求他給我開個他認為值得一讀的哲學,思想,政治學方面的書單,正是他給我開出的20餘部哲學政治學方面的書單,啓蒙、改變了我的思維,使我從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長跑運動員,開始有了自己獨立的思想,可是一不小心思過了頭,結果一頭紮進了精神病院!但這決非哲學之過,而是我自己得意忘形,怪不得他人。劉翔平先生研究生畢業後,我們還通過幾次信,後來據說他去了公安大學教書,再後來不知去向了,有朋友知道的話,煩請告訴他,他的一個不經意的學生想念他!
先後為師者大概已不下一個連了,然而,對我的前半生影響最深的當推這三位。借此教師節,學生給老師們鞠躬了!
2004年9月10日於上海
ps:郭國汀:上海市天易律師事務所主任/武漢大學國際法研究所兼職教授/研究員/海事仲裁員/國際商會調解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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