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1日訊】筆者杜聰,在香港和美國長大,哥倫比亞大學學士,哈佛大學碩士。任職金融界多年,並從事艾滋病義工,現為香港註冊慈善機構智行基金會主席兼義工,近年多次走訪華中地區,救助因艾滋病而造成的孤兒,包括提供助學。
第一部份:引言
大陸華中地區賣血成災,導致上百萬人感染艾滋病,病人死後更遺下龐大的孤兒人口。身任慈善機構義工的杜聰,以悲憫的赤子之心,寫下他在疫區的第一身經歷和所見所聞。
第二部份: 探訪在線
為了救助華中地區因艾滋病而變成孤兒的兒童,我曾經訪問過上百戶受艾滋病影響的家庭。
記得有一次,當我剛步入一個家庭的家門時,一個母親撲面而來,哭著嚷著,苦苦哀求我們救救她那個患了艾滋病,病得只剩下一副骨頭,年約八歲的兒子。
其實那個孩子的爸爸早已因艾滋病而去世。這個艾滋孤兒,自己也在痛苦的與艾滋病搏鬥。
看著他大大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跟我說,情況實叫人慘不忍睹。
我轉過頭來,對那母親說:「也許我沒有能力為你的兒子做些甚麼」,然後指著她身邊的女兒繼續說:”但我要確保你的女兒能有讀書的機會”。
過了幾天,那個兒子便離開人世,跟在天國的父親團聚了。他的姐姐不久便加入了智行基金會的愛滋孤兒救助項目,跟其它400名 (現已超過1,200名) 孩子一樣,在學校讀書,這個經歷對我有莫大的影響,也是救助愛滋孤兒計劃的精神所在 — 讓生存下 來的孩子有讀書的機會,令他們捱過這場災難。
第三部份: 主文
今年 (2003年) 年初一個和暖的冬日,早上柔和的陽光滲進我在香港家中的客廳。我站在家中供奉的白瓷觀音像前,點過了沉香,合十祈求旅途順利,然後便啟程前往大陸華中地區,又一次展開救助愛滋孤兒的工作。
過去一年多, 為了讓這群因艾滋病而造成的孤兒有讀書的機會,我曾經多次走訪華中地區,探訪過很多深受艾滋病影響的村莊,上百戶被艾滋病摧毀的家庭每次的旅程都深深的為我帶來了心靈上的震撼。
自90年代初,華中地區不少人為了多賺取一些額外收入而去”獻血”。不衛生的采血方法導致很多人因此而感染了艾滋病。
對當地疫情有深入瞭解的高耀潔醫生估計,華中地區就有超過一百萬人因賣血而感染了艾滋病。
數年前,當我首次聽聞這個因賣血而導致的艾滋病災難的消息時,實在感到有點難以置信。後來跟大陸很多衛生人員談及此事時,才開始漸漸對事情有所瞭解。
經過長時間透過多方面的聯繫, 終於在去年年中,有機會被邀請到該地區瞭解情況。就是這樣,我便與當地因艾滋病而變成孤兒的孩子結下了不解緣。
目睹人間地獄
記得第一次到華中地區, 本來只是考察性質,並沒有具體計劃要如何救助當地的人。經過連日來的家庭訪問,讓我深深的體會到艾滋病在當地所造成的巨大災難。同時也叫我體諒和同情當地政府的困境,一個小小的地方縣政府,要在極度缺乏資源的環境下照顧比整個台灣還要多數以倍計的艾滋病人口,實在十分艱難。
還記得第一次走訪農村的那天,在短短一天之內,一口氣跑了數個村莊,其中在一條村內的小區,幾十戶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艾滋病人。在陰暗的,密不透風的屋子裡,躺著一個個年青但病危的病人,應是人生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過著天天與死神搏鬥,沒能力照顧幼年子女,風燭殘年般的日子。因艾滋病而帶來的併發症,如包疹、痔瘡、腹瀉及發燒, 在缺乏藥物的情況下,使他們痛苦不堪,情況叫人慘不忍睹。雖是炎炎夏日,卻叫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到了下午四時,連陪同我的當地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我們一行五個漢子,看著村外的玉米田,無不觸動得哭泣流涕。其中一人悄悄的自言自語說:”這真是一場國難”。據一些當地人說,這些村落的艾滋病感染率,竟達成年人口的40%至60%。
工作旅程中曾訪問過一戶本來老中青三代同堂,但被艾滋病弄得家破人亡的家庭,中間的一代,有六兄弟姊妹,早年為了改善生活和孝順老父而去賣血,結果六人全部染上艾滋病,大哥二哥已經因病去世了,剩下的四個弟妹亦開始發病,時日無多,可憐老父不單要搬運磚頭來賺取微薄的利潤,還要白頭人送黑頭人,眼白白看見自己的六個孩子一個一個的 死去,剩下一群孫子要老人家來照顧。眼看這個大好家庭日漸衰落,叫人不勝唏噓。
艾滋病除了直接奪去農民的生命外,還間接造成傷亡。不少人因為承受不了因艾滋病帶來的苦難,不忍心看見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逝,便選擇了自殺的道路。我曾經訪問過一個村莊,在去年的一個月之內,便有五人自殺身亡,而自殺失敗被救回的更不計其數。對於一條只有兩千多人口的農村來說,自殺率實在相當高。
就在離開農村前的那個晚上,我徹夜難眠,不斷在回想起幾天以來在當地所見所聞的人間地獄,仲夏夜,繁星閃耀,我倚在窗旁,凝望著天上的星空,立志要為那裡的人做點事。
展開工作
從此以後,我便定期前往華中地區,展開救助工作。期間我曾探訪過近百戶受艾滋病摧毀的家庭。在無數次跟艾滋病人的談話中,我都會問及他們臨終前的遺願。他們幾乎都會不約而同的談及對下一代前途的擔憂。
很多農民的心態是:既然已經不幸得了絕症,唯有認命。雖然心知自己已經沒有將來,時日無多,但是為人父母的,仍是希望下一代能活得好,能有一條出路。無奈沒有能力供子女讀書。
在一次家庭探訪中,我坐在一個病危的母親的病床旁邊,問她如果有人願意給她的孩子受教育的機會,她願不願意讓孩子去讀書。她毫不考慮的說:”如果有人願意給我的孩子一個讀書的機會,我就死得安心了”。
就是因為這番話,我決定把資源集中在救助孤兒身上。
經過多月來的奔波努力,智行基金會在華中地區,正為近400名(現已超過1,200名) 學生,透過替他們交付書雜費,提供教育的機會。
他們的父母都是已因艾滋病而去世,或是艾滋病毒呈陽性反應的人。為了確保善款不會用在非教育用途,智行基金會堅持把善款直接交給當地的學校,而不是給學生或其家人。
孤兒堅強叫人敬佩
我所接觸的小孩子,每個都在默默承受著一切的苦難.他們的堅強和刻苦,實在叫我敬佩萬分。
他們不單要提早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處理家務和照顧父母弟妹,還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親眼目睹父母親飽受艾滋病煎熬下痛苦的離逝。
這樣殘酷的打擊,不要說十幾歲的小孩子,對五、六十歲的成年人來說,當要面臨送別父母人生最後一程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承受不了。
我曾經到過一些所謂的家庭,其實是幾個孩子所組成的。當家長雙雙離逝之後,如果長女或長子已有14、15歲,很有可能她/他便成了一家之主,並要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幸好在農村的環境,一條村可能是由幾個大的同姓氏宗族而組成,小孩雖然是獨自居住,但仍可以得到村內的親戚定期的照顧和接濟。
孩子們如此堅強的面對人生逆境,不知不覺也啟發了我,使我對人生亦變得更積極和樂觀。
救助孤兒刻不容緩
不少人曾經問我,關顧受艾滋病影響的孤兒的急切性和重要性何在。
艾滋病人在缺乏藥物的情況下,也許不會生存很久,但是他們遺留於世的孩子,如果現在不加以照顧,在沒有父母關愛的環境下成長,加上沒有受教育的機會,這群為數可能多達數以百萬計的愛滋孤兒,將來長大後,流落到大城市,很有可能會學壞,在未來的數十年內為害社會,造成社會的種種不穩定。
如果現在能讓他們起碼能完成初中課程,他們長大後便可以更有競爭力,更有機會找到工作,自力更新,擺脫遺孤的困境。
除了實際作用之外,我們的項目還有替孤兒療傷的功效。他們之中,有些孤兒因父母雙亡而缺乏關愛,並失去了讀書的機會,感到社會對他們不公平,甚至開始有點憤怒和怨氣,有報章更報導有孤兒做出自殘的行為。讓他們上學既可幫助他們長大成才,還可以讓他們知道世界上有人關心他們,以治療他們心靈的創傷。
而且,他們長大得很快。所以救助行動也要及時展開,不然他們長大後,就永遠錯過了受教育的機會了。
救人出火海
近年華中地區的艾滋病災難已有不少中外媒體報導過。不少報導把重點放在過去的賣血過程和在政治層面上,有些報導更鼓吹向政府追究責任,要求官員下台等。
傳媒的廣泛報導,引起了世人的關注,本來是好事,但這亦有意無意的為當地造成不少壓力和負面影響,導致當地生產的農作物無法出售。甚至助長無知(如關於有艾滋病毒的西瓜在市場發售)和增加世人對艾滋病人的仇恨與歧視,(如關於艾滋病農民用有病毒的針筒攻擊市民)。
很多時當我在大陸各地展開艾滋病預防教育時,不少人會這樣的對我說:「噢,艾滋病。聽說在華中地區有,我們這個省(或地區)沒有」。傳媒對華中地區窮追猛打的採訪導致的另一危機,就是中國其它地區的人民以為艾滋病與他們無關,也因此而疏於防範,過於自滿。過份的把焦點集中在追究過去,可能會失去防預未來的機遇。
假如艾滋病是一場大火,這場大火已經開始在大陸燃燒,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看來要救滅這場火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這場大火在華中地區仍在燃燒,目前最急切的任務是在火場中救人,即減少艾滋病人所受的痛苦,讓病人的遺孤得到關愛和接受教育的機會。至於起火原因是意外還是蓄意縱火,是誰人放火等問題,相對來說顯得沒有救人般重要。
農田裡的小金字塔
我所到過的地方,都沒有設立墳場的風俗,死去的人一般都埋在農田裡。每次重訪一個地方,總會發覺新墳明顯的增多。
數月前的一個上午,我獨自走到一個農村的邊緣,極目遠望,眼前的農田有數不盡的,由泥土堆砌出來的小金字塔,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條寶貴生命的終結。
回想起以前有緣接觸過的病人,有不少經已離開人世。也許;這些金字塔下便埋下了他們的骸骨。
我沉默無言,凝望著眼前多不勝數的金字塔,看了很久,雖然我沒有感到十分悲傷,但是一行一行的眼淚好像不受控制的不斷湧出來。
也許,是他們在流淚;也許,我也受傷了。
在開始救助孤兒之前,我從來沒有失眠的問題。但這一年來,我不單止常常失眠,還常會造惡夢。我曾經對自己說,從事艾滋病工作跟其它慈善工作一樣,不應被服務對像影響自己的心理狀態,陷入”能醫不自醫,救人不自救”的局面。
但是我在艾滋病重災區的所見所聞,確確實實的讓我接觸到了。雖然我沒有刻意去回憶那些病人慘叫呻吟的情景,和孤兒們可憐可憫的面孔,但是那些景象還是會不自覺的浮現在腦海裡。
這個項目除了帶來精神上的壓力,還有一定的政治風險。為了我的人身安全和精神狀態,曾經有不少人勸我放棄救助孤兒項目,我認真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繼續下去。因為項目放棄後的最終受害者,是那些極需要救助的孤兒。再者,能在這樣緊張的政治氣候裡, 有機會與他們
接觸和展開救助工作,更顯得項目的可貴性和需要性。既然有這個難得的機會,就不能輕易放棄。
鳳凰火海重生
一些心理學家認為藝術創作有治療心靈創傷的功效,稱為”ArtTherapy”。最近我們讓一些接受助學的孤兒嘗試以畫畫和文字來表達他們的願望,結果收回來的是一疊疊感人的彩畫和文章。
其中一幅圖畫是一個念學前班的小女孩所畫的。有一天,她這樣的對病重的媽媽說:
“媽媽,不如你賣了我吧。你賣了我便有錢買藥來醫治你的病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媽媽患上了艾滋病,在沒有藥物治療的情況下,媽媽很快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媽媽,不要緊的”。那小女孩繼續說:”當我長大以後,我會懂得回來找你的”。媽媽看著眼前的女兒那麼生性,應該值得安慰,但是當時的處境實在叫她不禁悲從中來。
可悲的是,當年為了多賺點外快,小女孩的父母都曾經賣過血,現在兩夫婦都感染了艾滋病。更可悲的是,這位七歲的小女孩還有一個兩歲的小妹妹,當她父母離逝之後,這對小姐妹就會因為艾滋病而變成孤兒。
然而從小孩子們的作品中,我們能看出一線希望。有的學生希望當教師,有的想當記者, 也有一個學生希望成為飛碟(不名來歷飛行物體)專家,充分表現出他們天真和充滿幻想的一面。也許是因為他們住在內陸地區,沒有接觸過海洋,所以亦有不少學生想當海軍。
所有的作品中,沒有一個孩子想當歌星或模特兒,也許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遙遠 了。
最多孩子的願望是當醫生來救助病人,研究”艾滋病的解藥”。艾滋病使他們家破人亡,也難怪他們有這樣的願望。
今年(2003) 三月中,他們的作品曾在香港大會堂展出,展覽名為”垂死村落中的夢想” ,目的是希望能帶出一個訊息:
雖然該地區面臨那麼嚴重的災難,但是小孩子純潔的心靈沒有因此而被毀滅。如果我們現在給他們於以栽培,好好教育他們成才,這個地區的人民還可以捱過這個難關,孩子們可以像火鳳凰般在火海中重生。
(寫於 2003 年春)
電郵: chungto@netvigator.com; chungto@hotmail.com
(逸風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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