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蔡崇國巴黎憶北京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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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5日訊】(大紀元記者王泓巴黎報道)中國民主陣線法國分部主席, 中國勞工通訊駐巴黎代表蔡崇國是六四學生運動的見證人之一﹐1989年期間在武漢大學哲學系攻讀博士學位,積極參與民主運動,主辦“青年論壇”雜志。六四後流亡海外﹐於1989年7月14日法國國慶日到達法國﹐現任紀念六四15周年籌委會成員。

六四前夕記者在巴黎一家名叫“巴士底”的咖啡館採訪了他﹐咖啡館門前有一棵樹﹐樹前的石碑上刻著“自由之樹”,這棵樹植于1989年5月20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戒嚴部隊開進北京的那一天。据咖啡館的伙計介紹這塊碑是為紀念法國大革命200周年而立的。

*難忘六四*

“我想六四現在十五周年了,那個我印象最深的我想是有幾件事。”蔡崇國對六四前後北京的一幕記憶猶存。

“五月十九號我到了北京,住在人民大學一個朋友家。朋友家接到很多電話,說北京的軍車、軍警到了哪裏。我和朋友一起想勸學生回來。廣場上的學生十九號晚上就說,他們堅持不回來,根本不妥協,他們態度很溫和,而且那麼多,幾百萬人上街游行,政府一點不讓步,一點不表態,他們堅持到底。十九號半夜里,我印象很深﹐一個老太太在下邊叫,‘大家都下來,大兵進城了,大家都下來,都下來,堵軍車去。’

第二天我到電報大樓給家裏打長途電話,很多人排隊,要往家裏打電話報平安。二十號大家就互相交流,很多人都說,“哎呀,昨天哪,我們都看到啦,那個老頭子、老太太,簡直就是睡在坦克下面,睡在軍車下邊,說‘你們要開車。要進城,先從我們身上輾過去。’”這真是很動人。

我有六月四號回武漢的機票。六月三號我到一個武漢大學同學住的地方去,在北京天安門廣場旁邊的府右街口,到木樨地的時候槍聲大作,我看到了第一具屍體,我想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到天安門廣場去告訴學生,要他們撤退,告訴他們鎮壓是開槍。我當時騎個車就衝上了長安街,當然很害怕了,但是我想到天安門廣場上還有幾萬學生,如果我能夠說服他們,避免幾萬學生死去,這還是值得的,這給我勇氣,我又想,如果說我不去做點什么事,有幾千、幾萬學生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所以就往天安門廣場上跑。當時長安街上就我一個市民,全是軍隊,我看到了軍隊怎樣向市民開槍。

六月四號早上我要去趕飛機,我剛剛出院門,看到天安門廣場被坦克占領了,坦克幾排,炮口朝西,很嚇人,但是很安靜,市民和士兵在討論,安安靜靜,我想這事情大概結束了。這時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口號聲,“絞死李鵬!”“血債要用血來還!”,這時突然坦克,就是占領天安門廣場的坦克忽地一下就衝向學生,府右街和六浦口兩邊的市民想充衝出來擋坦克,士兵開槍了,扔催淚瓦斯,瓦斯非常強,我們眼睛都看不見,就聽見人講“倒下去了兩個,倒下去了兩個!”我們去看,這時我旁邊的女孩突然一聲慘叫,她的手抓住胸口,“哇,坦克軋死人了!”她那種恐怖啊。。。我們趕快朝對面看,就看坦克從屍體上撤下來,然後大家一片安靜,看到坦克軋死了很多人,一個市民趕快跑過來,“十三個,十三個,軋死了十三個!”,我看到有一個市民就在那屍體堆當中找看有沒有活的,但是他找不到一個活的,這是我看到的最悲慘的一幕,十五年了。吼後來他們說是他們軋死了十一個人,當時那個市民說是十三個人。後來我就走了。”

“最近中國政府和一些人說什麼八九民運是有什麼中央情報局呀,甚至台灣捲入啊,這完全是胡說八道,我們經歷過的人大概都知道,每一次學生提出的要求,政府不但不理,而且出現非常可疑的反應更激起學生的憤怒。所以今天有人講學生當時不理性,就是完全不理解當時政府以什麼來刺激學生。在北京,我記不清楚哪一天,天安門廣場上突然沒有水了,大家就認為是北京市政府故意斷水這些非理性的因素積起來,是因為政府不斷地打擊這種良性積極性產生的互動。”,一下子氣憤起來了。最開始,四月二十三號吧,三個學生遞請願書,那麼長時間政府沒人理,這一下把群眾的激情又激起來了。就這樣學生當中﹐群眾運動這些非理性的因素積起來,是因為政府不斷地打擊這種良性積極性產生的互動。”

*很多高層幹部不知情*

記者:經過六四以後你覺得再反過來看當時的事情有何感想。

蔡崇國﹕“我覺得不能夠用今天的情感去理解過去。歷史每一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集體思維方式和集體心理狀態。我不大願意抽象的講什么東西,當時說實話,中國共產黨內部,中國政府內部,中國軍隊內部,中國全國人大內部的大多數人是反對鎮壓的。大多數人看到了史無前例的大規模遊行示威。而且遊行示威中的很多人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內部的中高級幹部,中高級記者,著名的作家、藝術家,長期以來跟隨共產黨。很多高級幹部的子弟,在國外、在北京,也參加遊行示威。很多高級幹部的子弟在家裏談論,也是覺得中國要改革、要開放。而且趙紫陽提出了,政府要讓步,提出了幾條措施,其中包括公布政府負責人的財產,禁止高級幹部的子女經商,開始政治改革,這是在全國人大常委會黨委會議上拿出來討論的,絕大多數常委和副委員長同意,但是要發表之前被李鵬攔下來了。軍隊當時有七個將軍,象陳在道、洪學智等等,他們反對對市民用暴力,據說有幾百個將軍也反對。

實際上戒嚴指揮部,包括鄧小平,不只是對國際輿論撒謊,其實對黨內的一些高級幹部也在撒謊。他們說軍隊進城,當時很多高中級的共產黨領導人都反對開槍,他們說不會開槍,軍隊就進城維持秩序,到最後的關頭他們才發出這個不惜一切手段的命令,在天亮以前占領天安門,這個是戒嚴指揮部發出命令,發出這個命令之前,高級幹部的家全部被封鎖了。其實北京在五月十九號以後,一直到七月,政府幾乎癱瘓,中國實際上是被中國戒嚴指揮部在指揮,這又是一個政變,這說明了中國共產黨內部絕大多數人都是反對這樣做的。我認為歷史事實是這樣的,至於現在的共產黨當政和中國政府,我覺得更令人厭惡,不讓去陳述事實。”

*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

記者:當時你自己是由於什麼原因參與到這場運動中,在這之前你在思想上有什麼經歷。

„蔡崇國﹕當然我們這一代人下過農村,到過工廠,在農村讀過很多書,歷史呀,文學呀,哲學呀。我們寫過很多文章,辦過雜志、辦過企業、發表文章、開研討會。我們84年、85年辦過很有名的雜志叫《青年論壇》,在上面發表了很多關於民主自由的文章。胡平的《論言論自由》第一次公開發表是在我們的雜志上,胡耀邦的兒子寫的《為自由鳴炮》,也在我們雜誌上,我在雜誌上發表講五七年反右的《論一九五七年》《論一九六六年》,《論毛澤東的晚年和文化大革命》這些文章,當時在全國影響很大,到處轉載。

經驗和文章、學術研究、理論討論,使我比較深刻的認識到,中國這個社會必須走上民主,必須給人民越來越多的自由,89年以前我們就是這樣想的。另外我們覺得光討論、光寫文章是不夠的,光替政府出主意呀,是根本就不夠的,我沒有做,但是很多人替政府出主意,出謀划策,到89以前,88年這些人幾乎都被趕出去了,沒有人聽知識分子的出謀劃策,我們當時大家都說,中國政府還是很有本事的,他總是能夠選擇最壞的方案去執行,這也不容易。

所以今天有很多中國知識分子呀也替政府出謀劃策。我覺得讓他們做吧,我們過來的人覺得這條路是非常痛苦的,89年之前我們都有這樣的意識,89年大家都起來了,又是非暴力的活動,我們覺得是一個機會,是一個中國走向民主化的一個機會,而且是中國非暴力的走向民主化的一個機會。80年代中國的民主自由的願望比今天要強烈得多,包括共產黨內部。我們當時認為中國政府完全可能讓步,在壓力上讓步,這樣可以實現政府和民間力量的一種妥協,和平走向民主化。今天不一樣,今天中國的社會變化了,有很多因素了,十幾年的改革開放,使大家再不象80年代那樣,市場經濟有那麼多的幻象,那麼多的引誘,同時知識分子特別是年輕的學生,都受於各方面的壓力,六四使他們感到很恐懼,六四以前中國的學生中,民眾中都覺得這個政府沒有什么動粗的,現在大家知道,中國政府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們就有一種恐懼,恐懼和現實生活的壓力使現在的人都很現實,對民主自由啊,對市場經濟的理想化的東西沒有了,還有中國政府的領導人呢,是更庸俗化了。”

*西方社會當時對這一事件的反響*

記者:西方社會當時對這一事件有什麼反響

我只舉兩個例子。

1989年波蘭歷史上特別是二戰以後第一次民主選舉議員,6月4號是選舉結果播出來的日子,絕大多數波蘭人民6月4號早上就聽廣播。團結工會第一次作為合法的政治團體派出了代表,他們在6月4號準備慶祝遊行。他們以為第一個新聞絕對是選舉結果,結果第一個新聞是「北京,中國的軍隊開進天安門廣場,無數的市民和學生死在槍彈和坦克之下。」十幾萬團結工會的會員拿著旗子,準備去團結工會總部去的,聽到這個消息後,全部大轉彎,到中國大使館去遊行示威。所以在波蘭的中國大使館遊行示威的人實際上是最多的。

我7月14號一到巴黎,你知道是什麼情況嗎?第一巴黎所有的地鐵站貼廣告的地方全是用中文寫的「民主」、「自由」,這是上午看到的。下午和晚上,法國政府請我們去看法國大革命200週年大遊行,這是法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遊行。第一個方陣:中國人!法國兩百週年國慶,第一個方陣,幾百個中國人,全部穿著黑衣服,全部推著自行車,一個大鼓,上面寫著「自由」。後來他們跟我講籌辦這個遊行已經很久了,計劃當中是邀請中國官方代表團和中國的藝術團體,大鼓都運過來了。因為六·四,通通取消,大鼓留在那裡,寫上「自由」兩個字,然後由巴黎的四、五百個華人組成第一個方隊。香榭裡捨上的人全體起立,長時間鼓掌。我們是在協和廣場,也是全體起立,長時間鼓掌。

記者:為什麼六·四鎮壓引起了全世界如此強烈和一致的反響呢

我覺得六·四殺人的特點有兩個:共產黨過去殺人總能把你打成人民的敵人,然後再抓你,殺你。六·四是第一次沒有時間把學生和那些被殺的人打成敵人就直接打,就直接殺死人民。第二個特點是在全世界鏡頭之下,六·四是在持續了兩個月的全世界的電視鏡頭下發生的。它有這樣兩個特點,所以在國際上造成非常大的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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