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半個世紀多坎坷,二萬里路走愈寬

──記我的父親(上)

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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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13日訊】

§§學習與成長

1953年8月30日,剛10歲出頭的父親走進赤峰蒙中,和王永安(寶音陶格陶)、趙玉昌等一群少年同在初一甲班學習,他們在小學用漢文學習的,現在改為用蒙語文授課了,同學們感到有些突兀,是甚麼原因?將來效果如何?父親無從可知,服從學校安排就是學生的天職,這是我國的教育特色,大概至今依然如此。

父親在初中有兩件事,終生難忘。

他酷愛讀課外書。在初一升級考試時期還鑽圖書館看閒書,結果有兩科不及格,通過補考,才過了升級關,經歷了此生中唯一一次留級危險,但他喜書如命的習性到了晚年也未改。

另一事:父親因家貧,第一學年評得一等助學金。第二學年下學期,不知甚麼原因,班主任把一等指標給了一個很闊氣的學生。父親只得了個三等。他寫了一首打油詩表示不滿,結果被班主任得知,深深誤解,一直到初中畢業,借各種機會批評父親,少年父親的心靈深處,受到這個刺激變得內向,以後處處謹言慎行,他暗自立誓此生絕不欺侮貧弱者。

在後來的「反右傾」、「文革運動」中遍地搞文字獄,處處抓思想犯的風浪中父親卻因沉默寡言平安度過。

初中三年內,父親幸運的結識了眾多同窗好友,尤其是一些手足情深的同學更是魂牽夢繞:王永安,像大哥一樣關照他。十多年後,王永安真成了父親的大哥──二妹子嫁給了父親。

另一好友畢其格圖開朗樂觀,很有兄長風範。見面第一天,就稱呼父親為「小弟弟,一家子」。在畢業後風雨交加日子裡,父親總牽掛著畢其格圖的吉凶安危。在1968年,父親去赤峰看望畢其格圖。劫後餘生的畢其格圖,一掃樂觀開朗情緒,向好友借酒頃訴他在「文革」中慘遭迫害誣陷之難,「我是一心一意忠於毛主席共產黨的啊,我一心賣命工作呀。可是,我被誣蔑為反共救國軍司令,是反革命。幾乎被打死。手臂被擰折了。可也天理昭昭,整我的人又被別人整死了。」話語間,我見他第一次落淚。畢其格圖這樣的好人「文革」都不放過,可見文革之極惡。

趙玉昌是另一位班裡異類。與父親也算難兄難弟,在一次統考中,班裡成績普遍差,老師把卷子貼上牆板以示激勵。趙編順口溜:「學不同於學,教不同於教,成績今何在?滿壁是2分。」事後,趙玉昌被很批一通。50年後,父親向趙通電話問安,從電話中仍聽出趙正直如初,誠信未改。

女同學中,印想較深的是金淑敏(達萊)。金比父親稍大一、兩歲。一個小女孩,初次離家,來到人地兩生學校,偷著哭鼻子,給家中寫信訴苦,本來屬於正常事。結果,被一本正經的老師教訓得多哭了好幾次,父親很同情她。

初三畢業後,父親升入中師班。父親從每月14元助學金中省吃節余出2、3元,集零為整,買個棉衣穿。學校免費給書,文具。他很滿足。班主任是初中時的生物老師阿拉坦倉。父親對生物課特喜歡學。尤其是對解剖試驗、製作標本,更是興趣濃厚。阿老師成了班主任,父親覺得受寵有加。其實阿老師對每個學生都是用心愛,同理喻,高標準鍛練其成才。冬天,畢其格圖沒棉鞋,凍壞了腳。阿老師把新買的棉毛男皮鞋送給他穿了。那時,棉皮鞋都是純皮毛,倘無人造皮毛貨,價值3個月工資。

父親出身於弱勢家庭,生就膽小,別人對他說話口氣硬些,他就嚇得流眼淚。由於初中時的教訓,更是在生人面前不願說話,對此,阿老師命令父親在班上天天讀毛澤東論文「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每天一段,總要求用蒙漢兩種語言講通。這一鍛練,父親受益終身。父親也總是念念不忘曾留學外蒙具有濃郁民族獨立情懷的阿老師。

§§理想與實踐

中師學制本是3年,因當時「大躍進」的需要,父親提前一年(1958年秋)畢業了。父親被分配到寧城縣小城子完全小學教純蒙文五年級。次年,有人告訴父親,縣教育局要調他去縣城中學。結果,他被調到另一農村小學一年級班。原來該班的老師調去了縣城中學教學。那位老師講的蒙語不是句,漢語不是詞,只因有權勢後台,輕易高就。父親初次體驗到:「如果官場沒有靠山,就可能懷才不遇」這一中國社會傳統定律。

今天好了,市場社會,人人憑能力吃飯創業。靠權勢的年代會漸漸消退。

59年春天,父親領學生去參加水庫建設勞動,看到面黃肌瘦的社員如泣如訴地喊著號子,少氣無力地舉落著木夯,一個個像病夫,心中充滿無言酸楚。他回校後想了很久,最後決定報考醫學院,為貧病少醫的農民做點事。明確了自己人生奮鬥目標。

結果,父親受政策所限,所報專業不能改行。被包頭師院錄取了。但在課餘,從自學《中醫學概論》入手,兼修西醫,不改「以醫濟世救民」之志。

在師院讀了一年多,他體驗到「大躍進」「人民公社」「總路線」的副面影響巨大,深感個人之力有限,無法進取。又逢家中孤寡老母患病,數次來電催他回去侍奉。就輟學回家侍奉母親去了。

回農村後不久,正趕上大隊幹部因集體貪污全被撤換,群眾和工作組讓他當了會計,一年後,他看不慣新一輪幹部們的污濁作派,就辭了會計,當了衛生員,做點實事。

後來,他去過大興安嶺林區,到過巴林草原打零工。親身體驗到底層勞動人民無盡的苦處。

1966年始,中國掀起「文化大革命」的驚濤駭浪。年輕的父親目睹了許多慘烈場景,他常提起一幕文革畫面,膘悍的武鬥勇士拷打受傷戰俘時,那些渾身血跡的戰俘已經氣息奄奄但嘴裡仍喊著:「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不可丟。」

至於為了表明自己是真正毛澤東思想的真理派,父子為敵,夫妻反目,兄弟爭鬥者,更是家常便飯了。這一幕幕,都刻在父親的心底。

1969年1月,正值中國新年前夕,大哥寶音到他家探望。留些當時的最佳禮品──毛澤東、林彪的大幅彩照年畫。

一日晚,父親在油燈下研讀著古典哲學書,休息間,抬頭看看毛、林的彩照畫歎了口氣。在旁補衣服的母親問:「你想甚麼?」父親掩卷答曰:「被打倒批臭的劉、鄧實在冤。真正要奪毛權的,就是那林彪」。母親驚愕:「你說這話外人聽見,要殺頭的。」「其實沒啥可怕的。待毛利用完林彪就會除掉他。形勢早晚會轉變。只是這些大人物胡折騰,百姓過日子就難多了。」當然,父親心裏明白,說給妻子的話,不會外傳的。

次年,父親被調到一個山區──石佛公社聯辦中學教學。他不僅巧妙地抓好文化課,在勤工儉學勞動中也是一把好手。能帶頭干累活,也會指揮學生,他將自學的醫學知識也用上了,給凍感冒的,凍壞手腳的學生治病包紮傷。學生和家長交口稱讚。與群眾打成一片,革命派也無可奈何他。

1971年夏,父親與白潔民老師(在「文革」一開始,就做坐了三年大牢)去看校田地。無旁人。父親對白說:「仁兄從報上分析了嗎?齊奧塞斯庫來華,毛自己接見,林沒到場。毛和斯諾談話,明顯而不指名地批評了林彪。林、毛爭鬥開始了。林一完蛋,毛會把一切罪推給他。你會有出頭之日,再過幾年,你會得到徹底平反的。」

父親的一個學生叫叢培德,學習成績不錯,人品也好。但他父親叢子明原來當教師,是被開除公職的右派份子,家庭成份是富農,因此,叢培德升學沒資格。一家人抬不起頭。晚上父親去叢家訪談。明白告之:「不要灰心喪氣而扔掉文化知識,堅持自學,日後有用,近則5、6年,遠則7、8年,叢老師會平反的,那時,叢培德也可當個教師甚麼的。」

數年後父親的預言都得到驗證了。父親工作過得的石佛鄉傳說得很神:「陳老師有未卜先知之明。」其實,父親只是善於獨立思考,不趨炎附勢而已。

1979年,父親調回家鄉本村學校工作。在家住宿,隨時教育我們幾個子女,無論是素質的訓練,還是道德品質的陶冶和求知慾的強化,他都為我們從小就打下良好的基礎。使我們得以從偏僻的內蒙農村考入首都的高校。

父親工作煩惱也不少,他是個七七四十九品的校長官兒,手下有一女教師,乃副縣長大人的兒媳婦,是個潑婦,把前任校長給罵跑了,父親對她是先禮遇之,一階段內還可以。過不久她就端出少夫人架子,想不來上課,就不來,打罵學生毫無顧忌。一次縣勞動人事局教育局組織部聯合下文要精簡人員。而且,按各校教職工人數比例減員。父親的學校定下減兩個的指標。

所有的教師都眼盯著父親這耿直漢子怎麼辦。父親經群眾評議,家長調查,寫出材料報上去:「先精簡這個少夫人。待批下後再減別人。」他怕是同時報上兩個人,上頭留下少夫人,精簡另一老實人應付過去。這麼一個小事兒,竟上了縣常委會議,縣長氣得大叫:「把我也精簡掉算了。」

父親也在教育局留下話:「如果留下縣長兒媳婦,精簡了別人,我豁出兩個月工資做路費,去中紀委打官司。」不過最後還是通過了父親的報告,也沒有再精簡父親的其他部下。但從此父親在寧城也呆不下去了,

1986年,為避開寧城教育界惡俗,為了多掙幾級工資供養家庭,供孩子讀書,他決定遠走邊疆、也算服從「知識份子支援邊疆」的號召,去了新疆博樂,決心將自己的後半生貢獻給邊疆孩子。

1987年,我考入北京氣象學院大氣物理系,1989年,我妹妹考入北京醫科大學藥學本科。父親本人因工作認真,蒙漢語文兼通,調入市教育局做成教科科長。

§§反思與追求

1989年4月,胡耀邦去世,引發了北京學生民主運動。我將學運大潮的各類信息由北京傳給父親,父親回信:「總體目標上正確,我支持。行為上要小心。做最壞打算,我願陪你坐牢。」我的同學看了這封信,對我的父親很欽佩,他們的家長大部份因不明真相,對孩子都是持擔憂並勸阻態度

父親從後來電視報導的「6.4」片段,以及一些圖片、文字上(5月份新聞自由了一段),深深為青年學生愛國求民主、反腐敗的獻身精神感動,一掃謹言慎行習慣,與北京一些民主知識份子交流學術思想並借出差機會見面深談。

1990年夏,北京市公安局一個處長專程來新疆找父親談過話:幾十萬學生都參加了運動,現在咱不說對與錯,這麼多家長中,我們長途跋涉專程找你談話,希望你與我們合作,勸你兒子不要活動了,你兒子言行在北京有相當影響。父親回答:「我兒子,自小接受五愛教育,一心愛國愛人民,我沒有往壞道上指示他。」

1992年5、6月份,我和胡石根、康玉春、王天成等人以及其他北京一些高校的學生、教師和社會上的一些人士共幾十人被捕入獄,同年8月,北京公安局順籐摸瓜,找到父親單位,父親也被公安收容審查。

父親被關了一年多,這期間,父親獨住一間乾淨牢房,整日看醫學書籍。累了出來打拳踢腳,活動筋骨。還給其他牢中人看病,看守以及看守家屬也經常找父親看病,因父親屬於文化人,獄方也經常請父親給在押人講法律課,幫著看守所算算帳目,寫寫年終工作總結。這期間,他寫下了長文「水泥板上的紅柳」以表達自己紅柳般的意志和對民主思想頑強追求得精神。

1993年,經當地專案審查,父親的行為,除那幾頁學術論文(倡導自由、民主、法治,反對專制、人治、腐敗)而外,別無罪證,終於釋放。但在「疑案有罪」傳統思想思維下,而且已關了一年如何說?法院判刑管制2年,以防父親提起行政訴訟索賠。

關於父親的工作,當時的相關領導開會議定:「繼續留用,工資降二級。」有人會後對父親講:「政治觀點嘛,可以長期自由爭論。好同志嘛,繼續工作好了。工資降了二級以後適當機會會提上去的。」生活當中總是有不乏用特有的智慧不泯自己的良心的人。對一個講真話的人,大家總是同情。

經此一場,父親更堅信,自由、民主、平等、人權決不是西方的專利品,乃是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結果,應為全人類所共享。中國走向民主、法治是歷史的必然。

1995年,我也走出監獄大門。經過幾年公司職員的就業生涯後,秉承父親的教育理念,創辦了北京新思維學校。培養訓練了數百名農民子弟,使其在北京都獲得了自己的良好職業。

父親退休了,但沒有停下奮進的人生步伐,他先後在北京醫藥專修學院,北京中醫藥大學高級班進修。他的醫學論文收入《中華名醫診療通鑒》

1997年,父親被聘為老家縣醫藥公司諮詢醫師。通過治病救人的行醫手段,實現自己扶弱濟貧的理想。

1998年東北遭水災,一對大慶老夫婦到寧城女兒家度災年,不幸父女均患「中風」病,又支付不昂貴的醫療費用,父親與當地政府協商,他免收診費、針費,貼一半藥費,給病人找房子就近住,,只求政府給一半藥費(支付給醫藥公司)救濟,鄉政府官員很感動,幫助父親治好了這老漢父女。

還有一山區農婦,單某,患重型脈管炎(脫疽),指趾均壞死,被大醫院判定為「不截肢則死亡」。窮山區農婦,哪來手術費?父親同樣用上述方法,求助於各方治癒了這位重症病人,父親行診的這些年,不知救治了多少看不起病的窮人。

父親雖已經60多歲,但天天為人扎針按摩,診斷開處方,幾乎日不離案,放棄了所有假日,即使中國新年也只休息一星期,

因父親高超的醫術和良好的醫德,聞名求診的患者裡,既有貧困不堪得老百姓,也有坐轎車的顯貴,每逢農貿集日,更是絡繹不絕。

實踐之外,他也注重理論研究,其學術論文多次在北京名醫學術交流會上交流,得到北京中醫研究院中華知識產權組委會的肯定和嘉獎。

其實,他還有點不知足。他想在有生之年,辦起個慈善醫院,此願望若能實現,他也終不枉少年的志向了。

§§言志

世間沉浮不足奇,出生入死至今昔。
人老精神不能衰,改革之志定不移。
理想追求始如一,承前啟後有人繼。
祈願人間更美好,和諧寧靜守正義。

這是父親的一首詩

(2004.4.25)

〔轉載自《民主論壇》;//asiademo.org/gb〕
(//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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