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子:貧窮既是原罪──《好死不如賴活著》觀後

軒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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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7日訊】雷妹活著的時候,她住在一個赫赫有名的地方,河南上蔡。

河南,地處中原,位居‘天下’之中。自古以來,多少王侯問鼎此地,又有多少兵家逐鹿不疲。

上蔡,這西周蔡叔的封地,這三國時的汝南郡。前有李斯“欲出上蔡東門逐狡兔” 而不得,後有上蔡令之女甄宓‘飄忽若神’ ,令曹植夢魂牽繞。

雷妹活著的時候,她住在一個赫赫有名的地方。

河南,在人類公共衛生史上,她書寫了最黑暗最無恥的一頁。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裏,唯一符合‘獻血,艾滋病’ 檢索條目的就是河南。

上蔡,在人類公共衛生史上,她留下了最悲慘最苦難的一行。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裏,除了艾滋病,近代的她幾乎與所有的美好絕緣。

這年秋天,住在河南上蔡文樓村的雷妹死了。來幫忙的人問,‘雷妹的名字咋寫,是‘妹’還是‘梅’ ?’ 雷妹的丈夫,唯讀過3年小學的馬深義不知道。

赫赫有名之地的黃土掩埋了一個連名字也寫不清的農家女人。

雷妹活著的時候,就像大田裏的一棵草、一株樹:春分–抽芽,夏至–透綠,霜降–落葉,大雪–潔白。雷妹死了,她家門口的草也枯了。雷妹沒等到那草兒變綠,她那兩個得病的孩子等到了開春。

如今又開春了,七歲的馬榮沒見長,還和三歲的弟弟一樣高。馬深義最發愁的是,馬榮的‘靜脈細得很’,挂不上輸液的針。馬深義給占槽一塊饃,看見小兒子的嘴角也潰瘍了。馬深義不知道這一兒一女還能捱上幾個春天?自己還能捱上幾個春天?

雷妹活著的時候,她去賣血。她走在賣血的路上,看見好些人都往血站奔。雷妹走在賣血的路上,聽著男人們高興地說,’ 瞧,這胳膊是化肥,這胳膊是磷肥。’ 雷妹走得更快了。

雷妹不大識字,可聽得懂廣播,省裏一個什麽官兒說了,‘要想奔小康,就去賣血漿。’ 雷妹不大識字,可看得見鄰居家賣血得錢,日子好過了,看得見哪哪兒都有政府辦的血站,哪哪兒都收血。雷妹不大識字,卻懂得道理,這賣血收血不是爲人民辦的好事,咱人民政府能答應嗎?
雷妹活著的時候,上了獻血站。雷妹看見好些人趕早起來排隊,還是晚了,只能賣出一次。那些想賣兩次的,得起得更早,才能拿上了兩個號。看著這麽些人,雷妹擔心抽不上,賣不出。

終於排到了。雷妹將自己的胳膊伸出來,她看著帶著塑膠管的針頭紮進自己的血管。雷妹看著黑紫色的血漿慢慢地流進塑膠袋裏,她沒注意那掐血袋的鉗子,止血的剪子都帶著血。

帶著塑膠管的針頭再次紮進雷妹的血管,她看著殷紅的血漿慢慢地流入。有人告訴她,這是輸入紅細胞,這樣抽了血就不難受了。沒有人告訴她,她的血袋和其他血袋放在一個離心力機裏,分隔離心。也沒有人告訴她,回輸給她的血可能混同肝炎或艾滋病。

那血站的人說什麽來著,‘借點兒血當即還你,又給你錢。’ 敢情,抽完了還往裏輸哪,還得錢。雷妹數著40塊錢,更覺得自己來對了。

雷妹活著的時候,賣了血,得了錢。

雷妹帶著錢,出了血站。有人告訴她,那門口貼的是‘獻血光榮,救死扶傷’ 。有人告訴她,你那血是救死扶傷的,你很光榮。雷妹不大識字,她不認識拉血漿的汽車上寫的字,有人告訴她那是‘上海’ —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沒有人告訴雷妹,她的血漿不是用去救死扶傷的。沒有人告訴雷妹,她的血漿被賣了出去,她的血漿被製成白蛋白、球蛋白、幹擾素、血小板因數什麽的。更沒有人告訴雷妹,那位用雷妹們的血染紅官帽子的衛生局長,居然不敢輸用雷妹們的血漿製成的白蛋白,居然不爲自己大力鼓吹實施的血液經濟捧場。

雷妹活著的時候,賣了血,得了錢。雷妹活著的時候,馬深義也賣了血,也得了錢。得了錢,日子就好過了。雷妹又給馬深義添了一兒一女。

雷妹活著的時候,全文樓村,全上蔡縣,全河南,好些人都賣了血,好些人都得了錢。雷妹得了錢高興,好些人得了錢也高興,血漿經濟真是一本萬利!

雷妹活著的時候,文樓村就有人生病了。雷妹還活著的時候,文樓村就有人病死了。

雷妹不大識字,可她聽得懂廣播,廣播裏大聲地說,‘ 我省又交出了一份精彩答卷:農業經濟穩步發展,農民收入繼續提高。’ 雷妹不大識字,可看得懂電視,新年晚會上,那姓宋的妮子不是在唱‘越來越好嗎’?嗯,那歌好聽。嗯,那人兒也俊。

高興的雷妹怎能知道,好日子沒幾年就過完了,後來連壞日子也過不咧。高興的雷妹怎能知道,她、她的丈夫馬深義賣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賣出了一雙兒女的生命。

有人來文樓村打聽生病的事了。村幹部告訴雷妹,不能跟外人說,也不給外人拍。縣上帶人把那拍電影的機子給砸了,把那寫著字的紙兒給撕了。縣上幹部說,誰發現一個記者,就給獎錢50塊,比賣一次血還多10塊呢。雷妹不大識字,可雷妹懂道理,咱人民政府還不爲人民著想嗎?咱人民政府爲咱搞安定團結咧。

雷妹聽說,那些人得的是愛死病,那愛死病是個髒病。雷妹不明白,也沒看他們去幹什麽,怎麽得了這髒病?雷妹怎能知道,她、她丈夫馬深義,她的女兒小榮,她的兒子占槽都得了這個病。

雷妹不知道,早在1994年,她還沒生小榮和占槽,她還在賣血時,從河血漿製成的血液製品,從河南送給美國拜爾公司的血漿樣本裏,這個愛死病就被檢出來咧。

雷妹更不知道,怕影響咱血站的收入,怕影響咱省的經濟發展,那些檢出來的都給扣下了。咱血站收入增加,咱農民不就富起來了嗎?咱省經濟發展了,咱人民不就有福了嗎?

雷妹病了, 她睡在麥稭席上,席子鋪在土地上。她難受,她發燒。她聽說村裏有人抗不住發燒,丟下一兒一女就走了。雷妹抗得住,爲了兒女,她抗得住。雷妹拉稀,吃什麽都拉了。拉完了,只要有的吃,雷妹還接著吃。雷妹臉上爛了,不怕,反正也不出門見人。

雷妹受不住了。雷妹大聲慘叫,‘娘啊!娘啊!’ 。雷妹跪在桌前拜啊,哭啊。她喊著,‘神啊,我做了什麽,你這樣罰我呀。’

病中的雷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從懂事起,雷妹想的就是有吃有喝就好了。自打嫁了人,雷妹想的是,全家吃飽,能養活孩子。自打賣血,雷妹才敢想翻修這間破房。雷妹你錯了,你不該爲吃喝去賣血,不該爲孩子或房子去賣血。你應該知道生命的價值高於一切。雷妹你錯了,沒錢就是你的錯,就是你丈夫的錯。雷妹你錯了。誰讓你除了賣血,除了土裏刨食,就不會幹別的呢。

雷妹當然錯了,她就不該生來就是窮農民,更不該是在極權腐敗制度下的窮人。貧窮既是原罪,也是死罪。

‘等你們死了罷,死了問題就解決了。‘一個河南某縣的官員如是說。

雷妹死了快兩年了。一天,廣播裏說,‘根據中新社北京2003年十二月二日電(記者曾利明)“從一九八五年至今年六月底,中國累計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估計爲一百零二萬人,現有感染者估計人數爲八十四萬,其中現有病人估計數約八萬”。’

死了的雷妹不知道,12月1號是世界艾滋病日。《人民日報》在2003年11月28號還發表題爲《我國處於艾滋病快速增長期》的文章。文章中提到,從1994年至今,中國艾滋病處於“快速增長期”,在中國“中部和東部的流動有償獻血人員等人群中發現大量感染者”。

我沒法告訴死去的雷妹,在中國1百多萬艾滋病患中,河南艾滋病患,那些由政府行爲引起的艾滋病患占多大比例?他們死了,又丟下多少孤兒?人民日報沒有說,中央人民廣播電視臺沒有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衛生部沒有說,河南省人民政府更不能說。

雷妹死了,她不知道。我們活著,我們還是不知道。

我們不知道,在這個既無基督慈愛精神,又無造業輪回之恐懼,還無衆生平等觀念的國家裏,在這個貪官汙吏何懼天遣報應,知識文化界何懼無恥墮落,國人冷漠麻木、不知物傷其類的人民共和國裏,還有,還有多少個活著的卻被完全遺忘的雷妹?

我不想看這部紀錄片,我真的不想看。作爲一個生長在大陸的中國人,苦難、屈辱、義憤、悲哀和絕望已經夠多了。何必再去體驗?

然而,我還是看了。看過之後,我流不出眼淚,我走不出黑暗。黑暗中,馬深義一家,那些爲河南艾滋病患抗爭服務的人們,雖然絕望卻依然前行。黑暗中,生命的本真閃動著一絲光明,雖然微弱卻依然不滅。

於2004年5月
資料來源:

好死不如賴活著(陳爲軍)
//www.yishushijie.com/dv/2002/2002-10.htm

河南艾滋汙血開始顯露禍端:愛滋血漿産品惡性傳播給無辜(喻塵)
//www.peacehall.com/news/gb/china/2003/11/200311252231.shtml

致河南艾滋病村的死者和瀕死者(納蘭紅日)
//aidsvillages.netor.com/

揭開河南艾滋病泛濫的黑幕(何愛方)
//www.oursci.org/ency/medi/013.htm
穿行在“艾滋病疫區”–我的眼淚爲何總是砸向大地(喻塵)

--轉自《新世紀》(//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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