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健國:關於「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背景故事

原題:世間已無李金玉——關於「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背景故事

朱健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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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3日訊】 荊州地區唯一沒有餓死人的縣

  如果說,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中國有一個縣委書記爲了保護百姓免當餓殍,大膽挺身犯上受難,這個人就是李金玉。

  在“三年自然災害”中,湖北省荊州地區只有一個沒有餓死人的縣,這就是洪湖縣。有確鑿材料證明,有“湖北第一糧倉”之稱的荊州地區,1959年冬至1960年春出現大面積餓死人的“天災”,僅京鍾荊(京山縣、鍾祥縣、荊門縣)就餓死近10萬人,鍾祥縣甚至還發生了一戶農民因饑餓而食親人屍體的人吃人慘劇。

  爲什麽洪湖縣沒有餓死一個人?有人說因爲洪湖縣境內有百里洪湖,水産豐富,靠水吃水,餓不死人。但是,與洪湖縣共用百里洪湖的監利縣,卻餓死了人,與洪湖縣同等自然生態的沔陽縣(洪湖縣本來就是1951年從沔陽縣劃分出來的)也餓死了人。而洪湖地區在歷史上也屢屢發生過餓死人的慘劇。

  這就怪了,爲什麽在周邊地區都出現餓死人的“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中,惟有洪湖縣能逃脫?

  洪湖百姓認爲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爲洪湖有個李金玉——當年以李金玉爲縣委書記的洪湖縣委,敢於頂住省委、地委的“大躍進浮誇風”,實事求是,從老百姓的生計出發,大膽與上級極左政策保持距離,在洪湖縣實行了自留地可以種糧,可以大養雞鴨鵝豬,“讓百姓罎罎罐罐裝滿”的土政策。

  然而,這樣深切代表廣大群衆利益的洪湖縣委書記李金玉,雖然50年來一直受到洪湖人民的無比愛戴與崇敬,卻不但沒有受到表彰,而且始終受到原中共荊州地委書記薛坦及其支持者的壓制迫害,——1964年10月被打成“反黨集團”,文革中被下放農村強制勞動,改革開放後也只是受到降級安排工作的“半平反”。

  2002年10月8日上午10時21分,剛剛度過80歲生日的李金玉在荊州病故。李金玉當年的親密同志,原洪湖縣委副書記韓耀輝、馬香魁、徐偉、原洪湖縣縣長辜呈清、副縣長孫克惕等人來到李金玉的遺體旁,聽著那一字不提李金玉冤屈的悼詞,不禁再次失聲痛哭:李金玉之冤,何日徹底昭雪?

   悼詞掩蓋冤情

  在荊州市長江河道管理局爲李金玉所致的悼詞中,是看不出李金玉有冤的,因爲其中只是這樣的敍述——

  李金玉,男,漢族,山東掖縣人,一九二二年六月出生,初中文化程度,中共正式黨員,生前系我局離休幹部。

  李金玉同志一九四0年八月在山東省掖縣參加革命工作,一九四六年九月加入中囯共產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至一九八0年十月先後在荊門縣、鍾祥縣任區長,荊州地委辦公室副主任,監利縣委、洪湖縣委任書記;一九八0年十一月調至荊州地區長江修防處(後改名荊州市長江河道管理局)任副處長。一九八四年四月離休,二00二年十月八日上午十點二十一分因病搶救無效在醫院逝世,享年八十歲。……

  李金玉同志早年參加革命,爲祖國的解放事業做出了突出貢獻,後任長江修防處副處長把後半生一部獻給了堤防事業。他具有深厚的政治理論知識、豐富的工作實踐和一定的改革創新能力,同時具有很強的工作責任感受認真負責的精神。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腳踏實地,能認真完成各項水利堤防事業工作。爲我局廣大幹部職工樹立了很好的精神。

  他爲人正直、作風正派、生活勤儉、團結同志。

  他離休後繼續堅持學習,關心國家大事,積極參加社會公益活動,關心和支援我局的工作。

……
  ——這份悼詞雖然用公式化的悼詞語彙抽象肯定了李金玉,但卻一字不提李金玉一生最寶貴的品格和貢獻——他在任中共洪湖縣委書記10年(1955-1965)中,一再犯上抵制極左政策,使50萬洪湖百姓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無一人餓死!爲此他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頭子,撤職降薪勞動改造16年!悼詞完全掩蓋李金玉一生最光輝的業績和曾經蒙冤受難的事實,李金玉能安息麽?——許多人的文革冤案都早已平反,而李金玉的“四清”文革之冤已經38年了,到死也仍然不能有個明白說法,徹底昭雪,這到底是爲什麽?!

   《洪湖縣誌》中的李金玉

  好在歷史並非只由一人一家來寫。

  1992年出版的《洪湖縣誌》(武漢大學出版社),在有識之士的主持下,在“大事記”中簡略地透露了李金玉冤案:“1964年10月,中共荊州地委在江陵縣舉辦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萬名幹部大集訓。這次集訓對全區階級鬥爭形勢作了不切實際的估計,認爲中共洪湖縣委已經‘爛掉’,對縣委書記李金玉進行了錯誤的、過火的政治批判,並當場逮捕了沙口區官港公社黨委書記周用信。”(P24)

  1992年5月出版的《中囯共產黨湖北省洪湖市組織史資料》(湖北人民出版社),對李金玉之冤的株連表述更詳細——

  1964年10月,中共荊州地委舉辦了“四清”萬人集訓會議。會上,洪湖縣被宣佈爲“爛掉了”的縣,縣委書記李金玉受到點名批判。……1965年1月,成立了以王漢章爲團長、馬香魁爲副團長的洪湖社教工作團。……從1965年10月起,至1966年1月中旬,歷時80天的“初步四清”運動,掀出所謂“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135人,進行重點批判的幹部105人,大隊幹部306人,企業幹部303人,全縣所謂爛掉了的公社12個,占總數的22.6%,大隊49個,占總數的10.7%。

  1966年2月,由荊州地委組織的有13個縣市7000多名幹部參加的、由李平任團長,楊平、陳金聲、王永祿、張紹武、王漢章爲副團長的洪湖縣四清工作總團,在全縣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即“大四清”。原縣區社隊幹部,層層靠邊站,由社教工作團行使各級黨、政職權。這次運動,前縣委書記李金玉、副書記韓耀輝、馬香魁、徐偉,縣長辜呈清被錯誤打成“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由此株連受重處分(指法辦、戴帽、開除黨籍、工作籍,留守察看、撤職、降職降薪)的國家幹部有341人。占總數的7%,區社領導人123人,占28%,大小隊幹部長697人,占3.9%,農村黨員602人,占15%,區社機關、公事業黨員202人,占16%。

  這期間,縣委書記變動2次:1965年2月,由陳金聲接任縣書記,1965年,由王漢章接任縣委書記。

  很多人對這兩段記述有意見,認爲它太簡略了,沒有說清當年以李金玉爲縣委書記的洪湖縣委,大膽頂住省委、地委的“大躍進浮誇風”救老百姓的的動人史實。但知情者卻明白,《洪湖縣誌》雖然出自洪湖市政府官修,但關於李金玉案的評述,其實只能代表民意,因爲上級荊州地委對此始終無明白說法,李金玉至死也沒見到上級對他四清文革之冤平反的文件或材料。在李金玉的檔案袋裏,既無當年定他爲“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的材料,更無平反昭雪之文件。

  奇冤無痕迹,來去無蹤影。真是一宗奇案。

   “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背景

  20多年來,李金玉一直拒絕任何傳媒採訪。我曾多次托人表達要求訪談的意願,也照樣遭遇婉拒。

  2002年9月14日,在得知李金玉病重的情形下,我不遠千里闖到李金玉病床前。此時的李金玉也許預感生命的火花將盡,終於忍著病痛破例接受採訪,在病床上和我斷斷續續說了兩個多小時。

  於是,多年的一些疑問終於得到解答。

  (“朱健國問”簡稱“朱”,“李金玉答”簡稱“李”)

  朱:您是1955年從監利縣委書記調任洪湖縣委書記的,一直工作都很出色,爲什麽在1964年10月開始大受批判?起因是什麽?

  李:表面原因有許多,真正的原因,是我跟荊州地委書記薛坦的極左觀念有矛盾。薛坦原來在省委組織部當副部長,當時的荊州地委書記是孟筱澎,但省委一直對他在合作化運動中的謹慎態度不滿意,說荊州老大哥是“大英帝國,右傾保守,死不進步”,不積極向省委樹的合作化先進典型襄陽地區學習。爲了扭轉荊州局面,省委就在1955年調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薛坦當荊州地委第一書記。薛坦一來,就要要把孟筱澎這一派都搞掉。孟筱澎調到省農委下面農辦裏面搞個副主任,又把幾個地委副書記、地委組織部長也放到江陵等縣去當縣委書記。

  我本來在地委辦公室當主任,薛坦說我是孟筱澎派,我就搞不成了,先到監利縣搞縣委書記,又調到洪湖當縣委書記。因爲洪湖縣比監利縣小,算是又降一點。

  朱:薛坦來了就緊跟上面的極左路線?

  李:對,當時的極左政策主要是省裏和中央的意思,薛坦還沒有本事發明什麽,他主要是積極貫徹中央“毛爺爺”的那一套,“毛爺爺”說了共産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都要搞人民公社,一點私有地都不准要,吃飯要辦食堂,大鍋飯,吃飯不要錢,還要發工資,大辦鋼鐵……面對這種極左大潮流,我也不能硬頂,洪湖也搞了點,只是搞得沒有別的地方那麽凶,我的方法是對新口號都消極一點,保持一點落後的距離。比如,薛坦叫我們洪湖到幾百裏外的長陽縣去大煉鋼鐵,要上幾萬人。我就只派去了幾千農民,不去那麽多,拖拖拉拉的,我不爭那個先進。我覺得他那一套不行,田裏稻子熟了不收,勞動力都去辦鋼鐵,怎麽搞得好啊?吃什麽呀,去了也煉不出什麽鋼來。因爲洪湖就有許多小土高爐,都只能煉鐵碴。由於我們洪湖縣委有這種“消極態度”,才使洪湖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沒有餓死一個人。而薛坦在全區大搞“大躍進”的極左新生事物,結果使京山、荊門、鍾祥以至江陵等縣,半年內餓死了將近10萬人。

  朱:“京鍾荊”自古以來是中國的富饒糧倉,怎麽會餓死近10萬人?

  李:這是有文獻的,那時地委有內部通報,鍾祥縣還餓得人吃人啊。

  朱:鍾祥出現過人吃人啊?

  李:那是一個典型,是哪一個村我記不准了,一個農民餓得沒有辦法了才人吃人,這有文件的。鍾祥縣委就此事給地委打了報告,薛坦當時拿它沒當個事,但省裏曉得這個事情了,追查這個事,薛坦才沒得辦法,派了地委宣傳部部長張紹武去鍾祥檢查,檢查以後,事實確鑿。但還有極左分子看了內部文件後說,社會主義怎麽會餓死人啊?這是誣衊社會主義。這文件不准在外說。
  
  朱:那個農民是吃自家的人還是吃別家的人呢?
  
  李:吃自家人的屍體。他太餓了,餓糊塗了。在檢查確有此事後,地委就搞了個內部通報,就通報到各縣,這是有正式文件的。

  朱:這種通報,現在在哪里還能找得到呢?

  李:你到荊州地委查一查“三年困難”時期的材料。
  
  朱:“三年困難”時期,荊州地區還有沒有其他縣餓死過人?
  
  李:監利縣、沔陽也出現過這個問題,公安也發生了,江陵縣也發生了。

  朱:這就是說當時只有洪湖縣沒餓死人,而洪湖縣沒餓死人,又不是因爲有個百里洪湖的可以“靠水吃水”,因爲監利縣也在百里洪湖岸邊啊,可見關鍵還是您那個“消極政策”好。

  李:當時通報一發,鍾祥等縣的縣委書記就搞不成了,後來中央也曉得了,省裏爲了保薛坦,只好派省委秘書長王玉真(音)來兼第一書記,薛坦降爲第二書記,這事就這麽音消了下去。但不久薛坦又官復原職。

  朱:爲什麽不從嚴處分他?

  李:據說河南那裏餓死得更多,由於“毛爺爺”的那套極左路線,所以也沒有真正追究他的責任。

  我一時無法查到關於“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內部絕密通報,但從1996年出版的《荊州地區志》(紅旗出版社)上,還是找到了一些佐證——

  “荊州地區大事記”說:

  1960年,1月,一些地方開始出現春荒。地委、專署召開專門會議,要求大種蔬菜,組織打獵、捕魚、撈蝦,集中治療“浮腫病人”。……3月,地委在石首團山召開早稻春耕播種現場會,強調“以早爲綱,一早百早,季季主動”。會後,一些地方提前一個季節播種,造成大批爛秧。7月,中共湖北省委以“大躍進”中工作不力,撤掉京山、鍾祥、潛江3縣縣委書記和一些基層幹部職務。同月,地委召開全區電話會議,推廣孝感的開荒經驗,會上提出:“要狠抓開荒,擴大耕地面積,多種、高産、廣收”。由於勞力都去開荒,造成很多農田荒草成災。……12月,本年冬,全區組織大批衛生人員到農村治療“新四病”(營養不良性浮腫、乾瘦、閉經和子宮脫垂)。(P27)

  這一記述中的“浮腫病人”,想必就是一些即將餓死者的代稱,而“中共湖北省委以‘大躍進’中工作不力,撤掉京山、鍾祥、潛江3縣縣委書記和一些基層幹部職務”,大約就是因爲出了大面積餓死人之事故吧。而“由於勞力都去開荒,造成很多農田荒草成災”,可見當時大面積餓死人主要是人禍——已經在餓死人了,還在大力推廣極左的形式主義,結果更加重了餓死人的悲劇。

  據《荊州地區志》“1949—1993年人口自然變動表”記述:全區人口1959年爲629.19萬。1960年降爲628.11萬,一年之中人口不僅未增長反而減少10800人;其中1960年死亡人數高達115844人,按照荊州地區1955年至1959年每年死亡43857—67190人的平均數,1960年比正常年景多死亡約7萬餘人,死亡率達18.67%,比1959年的10.87%加大了七點八個百分點;而全荊州地區1960年的人口增長數只有3521人,比1958年減少159372人,1960年人口自然增長率由1959年的18%降爲0.57%(P104)。

  相比之下,洪湖縣1960年人口增長7125人,人口增長率達15.52%(《洪湖縣誌》P88),分別比荊州地區的相關指標多10.7%和14.9%。如果沒有洪湖縣不但沒餓死人而且驚人的高出生率,全荊州地區1960年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就會出現負數。

  據此,“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洪湖縣沒餓死人,“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確有其事。

  救命的“罎罎罐罐裝滿主義”

  許多洪湖人回憶說,當年洪湖縣之所以沒餓死人,關鍵是以李金玉爲班長的洪湖縣委創造性地實行了“罎罎罐罐裝滿主義”。
 
   李金玉爲什麽能在洪湖實行“罎罎罐罐裝滿主義”?

  李金玉說,這有三個前提。第一,我不想昧著良心升官,因此不會只管曲意迎合上級而不顧百姓。第二,我瞭解實際情況,我騎一輛自行車下鄉,天天在下面跑,我知道農民吃不飽,那時隊裏分口糧,每月一分,農民每月都缺二、三天甚至四天的口糧。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給農民多分點自留地,要農民在自留地裏種糧食,儘管當時中央文件不許自留地裏種糧,我也只當沒那個文件。我對農民們說,想辦法把自己家的罎子罐子裝滿,確保每月那二、三天你們有糧食吃飽,吃飽了有勁生産。我就是這麽個簡單感情,根本沒什麽理論,就是要讓農民天天吃飽。打我心裏來講,如果讓群衆吃不飽,當個什麽縣委書記?就是這麽簡單樸素的感情,讓我在洪湖出了個“罎罎罐罐招”,後來把這說成是我復辟資本主義的綱領。文化革命批我的時候,群衆都流淚水,農民們對地委派來的“極左工作隊”說,你要鬥他?不是他,早把你餓死了——1960年,洪湖縣一次就支援江陵縣200萬斤糧食啊,那可是救命糧呀!

  第三,我有一個團結的縣委班子。洪湖縣委的副書記、縣長,都和我一樣的追求:當官首先要讓老百姓吃飽飯。他們都爲這個追求付出了慘痛代價——薛坦接說我是“反黨集團”,“帶壞一代人風”,就是指我們縣委一班人追求一致。結果,縣委副書記韓耀輝、馬香魁、徐偉、縣長辜呈清、副縣長孫克惕等許多區社幹部,都受到株連。

  那時洪湖縣在李金玉“罎罎罐罐招”的推動下,農村集貿市場一片火紅,農民們不僅有糧吃了,還有了零花錢。然而,好景不長,1964年10月大批李金玉後,洪湖縣農民又開始過緊日子了。

  據《荊州地區志》記載——

  1965年4月,中央和省聯合調查組織對洪湖縣新提鎮集貿市場進行調查,認定爲投機倒把活動猖獗,有“企圖復辟資本主義”等七大過錯。10月7日,荊州地區社教總團成立,薛坦任總團長兼黨委書記。隨後成立洪湖社教分團,全面整頓以李金玉爲首的洪湖縣委。

   一個意見惹火燒身

  洪湖縣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沒餓死一個人的政績,曾受到四方好評。但薛坦說,這個成績不能只看作洪湖縣委的,因爲是荊州地委領導洪湖縣委,而不是縣委領導地委。薛坦這時似乎要把李金玉的“罎罎罐罐招”納爲自己的政績。但是1964年“小四清”一來,他就改變主意了。功臣不但得不到表揚,反而遭受殘酷打擊報復。

  李金玉記得,在薛坦降爲中共荊州地委第二書記時,曾到洪湖縣“幫助工作”。 有一天他向李金玉徵求意見,李金玉直言說:你機關工作很熟悉,搞農村工作恐怕還要多聽聽下面農民的意見,不能唯上唯書呀。沒想到,就是這句話,讓薛坦記恨在心,結果惹火燒身了。

  1965年7月,李金玉被撤職查處;1965年10月,監利縣委書記王永祿受薛坦指示,以“社教洪湖分團”副團長的便利,將李金玉的“罎罎罐罐招”整了一個“死不改悔的走資派”材料,但薛坦還嫌不夠,要求再升級上綱上線,最後以莫須有的材料七拼八湊了一個“反黨集團”報告,薛坦就根據這個報告,既不經總團黨委集體研究,又不上報省委,就在洪湖召開萬人大會宣佈洪湖縣委有個“反黨集團”,“帶壞了一代人風”……然後開始對李金玉實行批鬥,將其工資由14級的138元降爲只發生活費26元,下放勞動。整個處理過程,始終沒有一份正式材料讓李金玉簽字,以至於1979年李金玉要求平反時,卻怎麽也查不到當年定李金玉爲“反黨集團”的正式文件。後來的荊州地委書記胡恒山說,當時對李金玉的定性材料,沒有形成正式文件,原省長張體學也說過,省委根本就沒見過“洪湖縣委反黨集團”的材料。

  這樣,蒙冤15年的李金玉,在1979年全國平反冤假錯案時竟無據鳴冤,無反可平。其時李金玉年已五十有八,他人生中最年富力強的年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浪費了。

  就這樣也罷了,李金玉還有一個“夕陽紅”的機會——1980年,洪湖縣人民代表一致要求選舉李金玉爲縣長,洪湖百姓忘不了當年李金玉的救命之恩啊!即使是在文革中,李金玉也是受“紅派”( “保皇派”)和“鋼派”(“造反派”)兩派都擁護的人,除了薛坦的“地委工作隊”批,洪湖人沒有一個人批李金玉。這在文革時幹部總要受到一派反對的形勢下是極爲罕見的。但是,選舉李金玉爲縣長這一人民公意被上面以行政手段拒絕了,以種種口實堅決要把李金玉調離洪湖縣。因爲此時的薛坦已貴爲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部長(後來更升官省委副書記),“口含天憲”,於是便以“調動工作”的名義安排李金玉當一個副處——讓李金玉離開洪湖到沙市的荊州地區長江修防處當第六副處長。

  1980年11月2日,李金玉被迫離開洪湖,上萬百姓幹部攔車相送,洪湖縣城一片淚光。

   富貴如浮雲,民心才永遠

  1981年的一天.時任湖北省鄉鎮企業管理局局長的王永祿,登門看望李金玉,對自己在“四清”運動中落井下石的行爲深深致歉;但是薛坦直到1986年病逝,始終沒有與李金玉見面,更沒有道歉。

  官場實在太無情了,當年餓死近10萬人的責任者,無端報復“愛民官”的人,卻一再高升,而“愛民官”卻屢屢蒙冤,且無反可平,永難昭雪。

  李金玉的一兒一女都在從事教育職業,臨終前,他再次叮屬孫兒:永遠不要進官場!但是李金玉對自己當年抗極左救百姓並不後悔,他覺得自己一生有兩件直得驕傲的事:一是自己在洪湖“犯天威”救百姓,二是自己沒有和許多“南下幹部”一樣,和老家的老婆離婚另娶新歡,一生都和一個不識字的小腳婆婆恩愛一起。雖然他也深感兩個遺憾:剛來洪湖就遇上“反右”,他因情況不熟未能保護一些“右派”;對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史實他一直不敢對外透露,直到生命最後的關頭才大略披露。但他相信自己不會像有些人死後,不敢公佈自己的骨灰存放地。因爲,他每逢生日,都有洪湖人登門爲他祝福;當他八十歲生日時,二十幾個洪湖人竟然不約而同前來爲他做壽,獻上了“金秋傲菊驅風雨,玉骨寒梅新雪霜”的賀聯——

  老幹部孫克惕在宴席上即席賦詞,滿懷敬意地寫下了《敬賀李金玉老八十壽辰》

  高山夕照彩霞絢,李公八十華誕。友好恭賀,黎民問好。豈忘齊魯鏖戰,揮刀湘楚漢,死生莫限。僻壤窮鄉,粗茶淡飯,日夜辛苦不倦。天威難犯,十五載沈冤,無悔無怨。喜看而今,胸懷更浩瀚。

  李金玉逝世的消息傳到洪湖後,人們紛紛自發哀悼,有人仰天長歎:百里洪湖啊,你真是一塊沈冤之地?“洪湖赤衛隊”時期有軍長段德昌被極左派夏曦以“肅反”冤殺,文革時期有縣委書記李金玉被“大躍進”派薛坦以“反黨”冤整,洪湖水呀長又長,冤魂代代相承傳!

  有人秉筆直書:《荊州地區志》不敢據實記載1960年因極左政策造成“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鍾祥縣發生人吃人的的史實,是李金玉始終不能徹底平反的關鍵——李金玉冤案若徹底昭雪,必然要牽出“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鍾祥縣發生人吃人的悲劇及其責任者,而他們至今仍在當權或仍有餘威。地方誌如此文過飾非——《荊州地區志》不知還省略了多少類似“京鍾荊”餓死近10萬人的重要史實,全國不知有多少新編地方誌與《荊州地區志》一樣在省略“人吃人”之類的悲劇——哪里還能再出現李金玉呢?惡劣的環境變化可以使恐龍滅絕,亦可以使李金玉絕迹!

  人們只好紛紛獻詞呼喚李金玉——

  一個名叫宋祖元的老人在李金玉遺像前題詞道:

  “秉性傲嚴寒,毅然鬥志強。狂風知勁草,雪壓更軒昂。玉潔顯光澤,冰清吐異香。一生無媚骨,千古獻芬芳。”

  原新四軍老戰士楊立民給李金玉獻詞——

  “六十年愛民生涯,實事求是廉明新風範。八千里征程蒙冤,大義凜然坎坷任由之。”

   許多人更提議,要集資在洪湖“湘鄂西革命烈士陵園”爲李金玉樹一座高高的銅像,上書 “救民縣官李金玉永垂不朽!”11個金字,以警後來爲官者——富貴如浮雲,民心才永遠。

  然而,這個紀念會有實用麽?自從1965年2月,李金玉被撤職,洪湖人就一再感歎:世間已無李金玉——這麽多年來,再也沒見到如李金玉一樣的好幹部!

  如果連地方誌都不敢直述李金玉在“京鍾荊”“人吃人”事件中的豐功亮節,今日有志于“李金玉”的年輕人,哪有信心起步?人可以不怕死,但極怕死得不明不白。

原載《山西文學》2004年第3期

──轉自《新世紀》(//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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