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1月10日訊】我這人向來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當官。覺得被人管當然時常會不自在,但我可以逃避,實在逃避不了,覺得管我的人不順眼,就不服、反抗,戳穿他的西洋鏡,使他對我收斂起來。要是自己當了官,非但有了管人的責任,必須時刻約束自己,裝模做樣,更在官的圈子裏,要順應各種風氣,不同流合污也要有個妥協,使自己人生備受煎熬。
當然我也當過官,前前後後當過些小官。但我從來覺得很受罪,一直想擺脫當官的厄運。也是奇怪,即使從檢察院辭了職,沒有了國家幹部身份,竟還糊裏糊塗在浦東鄉鎮當了多年小官,還有了一段唯一的市區人在農村當村書記的經歷。四年前痛下決心,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跳出火坑,要按照自己的意願過下半生,才算獲得了人生的自由。
我大學畢業後去了一所部隊學校講授政治經濟學,才一年多,便擔任了占全校三分之一規模的教研組組長。這是正營職務,我是副連,應該很得意,但我並不認真,覺得雖然屬於軍隊,教育終究是教育,做教師的最需要根據自己想法做事,都是名牌大學科班專業出身的人,哪要我去管七管八?我的責任,是代表大家怎麽應付好不懂教學的校長、政委。所以,我並沒有當了官的感覺,反成了最跟校長、政委搗蛋的人物。
後來轉去教導大隊政治處。有一年抽調了一批各部隊班長進行軍事強化訓練,我到中隊代理政治教導員,算是主官,第一次有了當官的感覺。有一個女兵排,因爲怕象餓狼般的男兵去惹是非,我就直接監管,女兵請假都必須由我親自批准。女兵們來報到的時候,在營房裏遇到我,有幾個在我到市中心通訊處玩時見過,大概因爲我年青,才二十三、四歲(那時部隊年青的軍官很少,很多排長要三十歲出頭),她們跟我開過多次玩笑,現在又對著我嬉笑起來,“小軍官,你在這營房?”唧唧喳喳著要我請她們吃飯。傍晚她們列隊後,我去見面講話,“這裏天天有飯吃,不過,我這飯不是好吃的”,一幫女孩子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我這個“小軍官”現在是她們的教導員,自然,鼻孔裏發一個“哼”也不敢了。來跟我請假是最尷尬的事,我肯定要問爲什麽,她們紅著臉立在門口不響,我只能硬著心腸,“戰場上沒有請假”,很冷酷地對她們。訓練期間,她們沒少哭過,不過也怪,我一出現,她們的眼淚就抹幹了。後來在通訊處一遇到這些女孩子,我本能的反應就是逃避。通訊處的軍官跟我說,女孩子們都叫我魔鬼,咒我永遠娶不到老婆。那時我想,當官的感覺真是很不好。
大學時有個同學問我當官好還是做老師好,我說要想有良心就做老師,不要良心就當官,否則,官是當不大的。至今,我依然認爲在中國當官,是斷斷不能有良心的,官越大,良心就越是大大地壞了。因爲,中國官場的制度和規則是不會允許又有良心又高升的,首先必須出賣自己的良心,其次要強迫手下人出賣良心,官場上叫“成熟”。八十年代上海警備區有一批跟林彪事件有瓜葛的老幹部,雖然級別都很高,卻最屬於灰孫子,經常被政治部門的小幹事們訓斥來訓斥去,那些老幹部只能點頭哈腰,我很看不慣,便被認爲“不成熟”。九十年代初山東來兩個朋友,搬了幾箱孔府家酒說我去山東從政,要引進我,保我兩三年裏做縣委書記,我自己知道自己政治“不成熟”,不屬於“人才”,只是勸他們“喝酒、喝酒”。
最不喜歡當官者的那些腔調:逢了上級,便是徹底的奴才,一舉一動都竭盡阿諛;逢了下級,便覺得自己長得最英俊,風度最瀟灑,言談舉止最幽默。本來一個很好的人,經了官位的腐蝕,或短或長的時間,一定變成妖怪般的人物——徒有人形,其實虎狼。有個大學同學,本來很有些思想抱負,他留校做了老師。我曾數次專程返校,跟他討論理論問題,彼此覺得十分投機、平和。但他忽然被市委組織部選了去做官,在某地當了個什麽處長,同學聚會相遇,幾乎是他一個人在說話,“這個同學不錯,我看得上;那個同學不行,我不會幫忙”,胡亂指點“人頭”,簡直比妖怪還妖怪。還有一個當了處長的同學,我因了多年沒見,正好有一項簡單公事要他批字,就沒有讓手下人去,自己直接去辦,主要是爲了看看他這個老同學。他坐在那裏,講話的音節拖得長長,哼哼哈哈,嘮叨自己脂肪肝身體不好,跟我交流養生經驗,當場可以簽的字卻就是不簽,末了一定要請我吃飯,吃了飯自然是我自覺買單。等了兩個月他還沒有批下,結果說是他手下把我的申請表格給弄丟了,——真是妖怪裏的大王;我的性格本要開罵,畢竟還是礙著老同學面子壓住了憤怒,但以後再不願意見他。
中國的官,一定就是權,即使本談不上什麽權,他們也會想盡辦法把它弄成權。官場上最講究的是用人權和用錢權,在形式上更可以擴大爲簽字權和蓋章權,有了這樣的權,不論職位高低,都屬於實權人物。沒有一個部門、一個官員不想成爲實權部門和人物,所以,在“加強管理”的漂亮說辭下,爭不到用人、用錢權,也要爭簽字、蓋章權。本來簽個字、蓋個章是很簡單的事,但簡單了怕人們不認爲他們有權,官場上就會被嘲笑爲能力不強,就偏給你擱著,折騰你奔來跑去,讓人人知道他們的厲害和重要。我在浦東某鎮做政府專案辦經理時,管轄著一千餘家大小工商企業的專案報批,我手下有一個老頭負責接受這些企業遞交的各種報告,再重新起草了報告給我審批,就是這樣一個起草工作他也算是有了簽字權,非要把企業拖著,要等企業請他喝了酒才交我審批,弄得人人以爲他的權比我大,罵了他多少次就是死不改悔,還覺得我沒有工作經驗,開導我應該如何如何用好權。鎮黨委書記什麽都腦子清晰,就喜歡打麻將“糊塗”,打麻將的時候他不許談工作,但麻將打得開心了,要他辦的事他才辦,一年當中,我估算他在麻將桌上的收益一項,絕不下於三、四十萬元。
一般來說,在中國當個芝麻綠豆官,也是要很付出代價的,即使不付出金錢酒肉,也要長期委屈自己的人格。我算是個特例,在軍隊的時候,以正連的級別時常參加團級的會議,二十三、四歲夾在一幫老頭當中,被公認前途無量,人人以爲我家裏有一個級別特高的高官,其實我只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查三代也查不出一個官來,之所以突出些,恰恰是因爲我沒有背景,跟任何人沒有瓜葛,由我專門培訓、考察了那些團級軍官包括我自己的頂頭上司,我就占了他們都是我“學生”的便宜。那時我年輕氣盛,喜歡罵人,人人不願意得罪我,怕被我罵後影響太大,不好。而我做事也是向來只認事,不認人,有如一群草雞裏夾著只烏骨雞,無所謂好壞卻是怪異。一次到著名的“好八連”蹲點考察幹部,私下的重點是考察副指導員,準備提他當指導員。我去了後,這年長我近十歲的副指導員對我比對他老爸還殷勤,凡是能說的馬屁話都說盡了,簡直到了命令他吃屎都立即執行的地步。他卻不知道,我恰恰是最討厭這一套的。當著團、營領導和他本人的面,我當場給他下了個“沒有決斷力,沒有工作魄力,不適合當主官,需要繼續鍛煉”的結論,評定會議一下子冷場,這等於槍斃了這位已經當了四年副指導員的軍官的前途,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事後我想,我也是太殘酷了些,其實中國的官越大越好當,最難當的是最基層的幹部,他一直做龜孫子,在底下勤勤懇懇,付出了很多,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機會,我何必斷送人家的前程?
由於升官付出的太多,占了一個位置就要有更多的回報。即使清官,他們也是格外注重要被人敬重乃至被人哈哈,因爲,做上頭的小三子付出了太多人格,就要下屬也做被自己吆喝的小三子,從他們身上彌補自己的精神短缺。從這條說,官場上的所謂清官也多不是好的料子,萬一冒犯了,整人不見得會比貪官手軟。我代理政治教導員時的中隊長,是“好八連”連長出身,算得上是個清官。有一天上午,我跟他在一起商量工作,門口一個戰士叫“報告”,接著走進來一個近六十歲、穿戴整齊的農村老人,他直著嗓門自我介紹,是那個戰士家鄉的村長,特意來部隊探望,看村裏孩子在部隊表現好不好。他的態度,像是首長來視察一樣。我馬上讓座,叫通訊員給他倒茶。這位老村長叫門口立正著的戰士進來:“有我在,怕什麽。”中隊長對老村長的態度和這句話有些不高興。戰士不敢進門,我示意他進來,搬個凳子坐下,他進門後不敢坐,只是立著。聊了幾句後,老村長突然問:“你們要是回鄉下,可以當個什麽幹部啊?村長、村書記恐怕是當不到的。”中隊長立時臉色鐵青,指著那戰士說:“他回家,上頭是小隊長,小隊長上面是你村長。在這裏,他上面是副班長,副班長上面是班長,班長上面是副排長,副排長上面是排長,排長上面是副連長、副指導員,副連長、副指導員上面是連長、指導員,連長、指導員上面是副營長、副教導員,副營長、副教導員上面是我們營長、教導員,你說我們可以當什麽官啊?”老村長想了想:“這麽說,你們可以當鄉長、鄉書記了。”邊上的戰士頭上直冒汗,悄悄拉老村長的衣服,暗示他可以離開了。老村長和戰士一出門,中隊長就破口大駡起來:“TMD老鄉巴佬,老子回去給我鄉長不會要當,老子回去是城裏人,要當縣裏局長。”他命令通訊員下去傳達:一不許留飯,二不許那個戰士請假陪老村長出去吃飯,三不許留宿。我心裏直想笑,關照通訊員“擁軍模範嘛,飯還是要留的”。幾天後的傍晚,我跟中隊長一起散步,戰士們在訓練單杠,正好那個戰士吊在單杠上晃著身體,不是很認真,中隊長走過去命令那戰士引體向上,把那戰士折騰得胳臂也舉不起來了還要他上杠,那戰士只好立正不動,中隊長一把把他揪到自己辦公室,“砰”地關上了門。我略等一會後去敲開門,那戰士立在牆邊,左右臉都是巴掌印。我對他說:“你是不好嘛,訓練也不象個訓練樣子。隊長教育你,要吸取教訓。走,到我那裏去,我跟你好好談談。”我把那戰士拉出門。到了我房間,他委屈地“嗚嗚”起來。“不許哭”,我命令他倒了熱水洗臉。老村長哪里知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次“冒犯”,竟然在中隊長心裏種下了仇恨種子,連累村裏孩子莫名其妙吃了大苦頭。
凡當了官,便不僅是人才,而且更是能力。職務越高,權力越大,就等於能力越強。今天的中國,諸葛亮是不能再世的,因爲,在隆中的諸葛亮既然無職無權,便是無能,一定要當官也要從士兵爬起,等爬高了,他也就成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物;而張飛管起了文教或當了什麽校長,那就一定是中國最有學識的這個家、那個家。在今天做了五臟齊全的一方土地主官,那就是文武經濟全才。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是虛假的。諸葛亮寧死也不會去從士兵爬起,張飛永遠只是個文盲。所以,本質上,職務越高,才華越是稱作蓋世,實際便越是無能。但有一樣本事確實都很高超,就是搶功、推責任。要是有了功勞,官大的一定是頭功,比如一個張飛領導下的一群諸葛亮研究出了木牛流馬,功勞一定屬於張飛而不是諸葛亮們的,諸葛亮們得到的是張飛載譽歸來後給的兩句表揚;要是有了責任,張飛一定說我本不識字,只是領導不當,先砍了諸葛亮們的頭,自己再帶著諸葛亮們的頭去負荊請罪,而張飛與劉備本是哥們,負荊請罪只是形式,諸葛亮們的頭卻砍得實在。這方面的事例,我是時時刻刻地經歷和看到,中國一方天地之間,任一個角落都是如此。
中國的政治,是靠鋪天蓋地的官員硬生生支撐著的。但是,由於今天官員的升遷機會大多是靠阿諛、投機而來,官越大,越是阿諛、投機成性,所以,他們只有在社會超穩定態下立場才是堅定的,一當社會失去了超穩定態,其政治立場絕不可靠。89年社會運動形勢並不明朗時,上海有個人說乘轎車頭撞在了車玻璃上,於是就住進了醫院,後來形勢發生變化,頭就不疼了,就站到了前臺。我那時所在的檢察院檢察長,是個解放前夕參加公安工作的老油子,89年那會兒也是說生了病,消失得無影無蹤,形勢一明朗,突然精神抖擻冒了出來,大會小會喊鎮壓。他的一句口頭禪是“我帶了幾十年兵”,把我周圍的同事糊弄得崇拜得不得了,我看不慣虛僞,就說:“什麽時候帶過兵了?什麽叫帶兵知道嗎?一個關鍵時刻裝病逃跑的人會是帶兵出身的?”他聽說了,恨得咬牙切齒。有人跟我說,他在黨組會上一次次罵我,但對我又無可奈何,不是我的業務能力超群,是院裏唯一的法學士,而是我進檢察院的時候就申明不要當官,只願做最普通、最艱苦的反貪偵查員,無欲則剛,是根不好咬的老油條。後來,就象上海那個人高升了一樣,這位檢察長也升了市副檢察長。中國的官場充斥著這種人,政治還會堅強?色厲而內荏罷了。
在當代中國當官,真是人生一大厄運。好在我終於解脫。即使我想當,四十來幾的年齡,芝麻綠豆官也不會有人要我當了。主觀、客觀,都徹底得到了解脫。阿彌陀佛!
當然,我知道,中國從來不缺想當官的人。槍斃了一個官,空出一個位置,哪怕這位置是個不能領導任何人的最奴才的位置,也會有一百個人去搶。但是,我還是想建議一聲:“請掂量自己的人生。”阿彌陀佛!(//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