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水:《監獄手記》(之六)

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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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月28日訊】一個真正信仰民主自由的人,在中國極權制度下如若不經監獄淬火,其對信仰的勇氣和真誠值得懷疑。

三次牢獄災難深深留在記憶裏,見證了自己的成長,見證了求自由的苦難和快樂。

——題記

【作者手記】根據手頭保留的資料,我從第二次坐牢寫起,《六四大寫真》的文字和圖片,全部在1994年被海口警方搜掠,直到我96年出獄也沒有歸還。1989年、1994年、1998年三次牢獄經歷,在寫作時間上不連貫,可能給閱讀帶來不便,但不會影響當局嚴酷制裁關押政治異見者的事實判斷。完整的牢獄記錄,只能留待以後再做整理。也可參考《民主通訊》連載的《海邊的岩石——一個自由主義者的十年》

(六)人圈

監倉跟豬圈一樣,豬尚有自由支配時間的權利,吃得好睡得香,養得鰾肥體壯,等待屠戮;而等待收審犯人的是遙遙無期的羈押,僅夠活命的粗劣飯食,污濁擁擠的容身空間,隨時面臨毆打的恐懼。所有的罪惡應該得到刑罰,在他們得到懲罰的時候,健康權、吃飯權、醫療權、放風權、休息權、閱讀權絕不應該被剝奪。就人道待遇而言,所有的中國犯人都值得同情和悲憫,不管他們是政治犯、還是刑事犯。

李敖說過,坐牢必有四失:時間、朋友、敵人和空間。昨天、今天和明天都被拷貝得一模一樣,時間不被用來學習和創造,生命也就失去活著的價值;朋友關心著你,卻被高牆隔斷,有的朋友也對政治犯敬而遠之,唯恐被無端牽連;政治犯的敵人不是私敵,而是龐大嚴密的制度,你被投進監獄,你的敵人就意味著暫時少了一個反抗者;空間就是6面水泥牆,時間久了,思維就圍著局促的空間打轉轉,變得遲鈍起來。臺灣國民黨的監牢跟大陸共產黨的監牢,管制手法確實很相象,甚至連打飯洞的位置和大小,都絲毫不差。在李敖著作《快意恩仇錄》,臺灣早期“台獨”領袖、時爲臺灣大學學生謝聰敏著作《台灣的黑獄──談景美軍法看守所》都有詳盡記載。李敖跟國民黨獨鬥幾十年,鬥死老子蔣介石,又鬥兒子蔣經國,非常罕見。中國大陸許多人誤讀了李敖。李敖的價值,首在幾十年公開反對國民黨獨裁恐怖統治不屈不撓的姿態;其次才是作爲作家、政論家的李敖。今天中國大陸獨獨稀缺的,就是象李敖這樣錚錚鐵骨反獨裁的鬥士。李敖是所有求自由的中國知識份子的楷模。

囚禁日子,每天被開關鋼板門、打飯、開關電視等標誌事件,劃分爲幾個段落。清晨6點,值班獄警拿著鑰匙,嘩啦啦依次打開監倉,時不時吆喝“起床,起床了。”聽到開門聲,頭腳交錯擠睡在一起的囚犯,從水泥地板上爬起來。每人身下墊一條所裏配發的淺紅色毛線毯,長2米、寬1.5米。將毯子折疊整齊,然後拿到水泥炕上,交給值日犯人。每個人都給自己的毯子做了記號,不會搞錯的。然後,犯人拿著毛巾、口杯去廁所排隊刷牙洗臉。當過兵的犯人,會被安排專門整理被毯。毯子靠牆疊碼成高約50公分的一長溜被垛,外面用較新的毯子裹住,被垛捋得有棱有角。白天任何人都不得靠坐被垛,包括號長和獄頭。每天的值班獄警都會叭在監視窗檢查內務,然後評比,在喇叭裏公佈。洗刷完畢,全體犯人排成兩排坐在過道,等待開早餐。其他人安定下來,值日犯人拿著撕下的一塊毛線毯,屁股撅得高高的,張開兩臂彎腰擦拭地板。隨後,再將毛巾三折對疊,整齊地挂在鋼條上。

半個小時左右,會聽到叮叮哐哐的聲音,外役犯人拖動竹籮筐、大水桶,順著倉號送早餐、開水了。有飯票的犯人,可以用來買包子、饅頭、油條、糯米團,其他人是沒有早餐的。每天兩頓的囚飯,每人一大勺劣質米飯、一勺水煮菜。劣質米飯裏經常有老鼠屎、小石粒;湯菜裏難得看見油花子。親友直接把現金交給管伙食的獄警,然後由獄警兌換成等值的塑膠飯票,隔幾天發給犯人。午晚餐都會有加菜,只能用飯票買。加菜是伙房單獨做的,油水很足,每份都有幾大塊連毛帶皮白嘟嘟的肥豬肉,但是,營養、味道要比囚飯好多了。有時加餐也有烤鴨、燒鵝、燒雞。一隻烤鴨60元。在1994年前後,這幾乎相當於內地中小城市一些人的月工資。這僅是監獄黑色經濟的一部份。香味飄散在監倉,對那些面黃肌瘦,饑腸漉漉的犯人,確實誘惑很大。每個周末,加餐一次,所謂加餐就是一大塊紅燒肉,大者一兩,小者半兩,人人有份。外役犯人按人頭配肉塊,要多也就多那麽幾塊。肉盆由號長端著分發,按犯人地位高低,肉塊從大到小。爲此,常常起爭端。

其餘時間,犯人要麽靠牆坐著發呆,要麽爬在水泥炕上寫信,要麽3、5人圍在一起玩撲克牌,自製的象棋、麻將。沒有書可讀的。日子每天如此重復。

犯人小團夥,是以“鍋”爲標誌的,意爲幾個人飯菜混在一起圍堆吃飯。每鍋2~5人,主要由那些有飯票的人組成,也有以省籍老鄉組成的。每鍋就是一個利益體,實行“共産主義”,食品和用品,成員平等享用。即使一支香煙,也是輪流吸。鍋裏有成員受到欺負,其他人都會出手幫助,群毆都是這樣引起的。每個監倉結成的“鍋”,一般在3、4個,也就10多人,大多數人勢單力薄。

收審所犯人,沒有與親友見面的權利;進出信件,全部通過管教檢查,嚴禁涉及案情、監倉內情。半年以後,我才獲准通信。關鍵字句,我用英文表示。管教問起什麽意思,就隨口編一個。大多數是外省籍人,都是流動打工者,在海南島幾乎都沒有親友。好多人關了幾年,從來沒有親友送衣物用品,全靠掠騙新犯人的。管教會不定期叫出犯人瞭解動態,犯人一般都會隱瞞實情,擔心遭受牢霸報復。牢霸找藉口打人很容易,比如說你伸腿擋住了他上廁所的路,踹你幾腳,打幾拳。鍋裏其他成員,也會這樣找藉口出手。天天如此,日子就很難熬了。

海南籍犯人,條件相對優越,財多勢大。有時候大陸人結成一派,跟海南人群體毆鬥。雙方打紅了眼,聲音往往傳出監倉被值班獄警聽到,武警就會出動。從不問青紅皂白,全倉犯人會挨個受到武警毆打。打架的犯人被拉出監倉,直挺挺扒在燙人的水泥地上,警棍、電棒齊下。只聽見哭爹喊娘聲,打人場面是不會被看見的。監獄常用這種野蠻手法警示全監所的犯人。然後拖到禁閉室關押。所裏會不定期檢查監倉,搜查危險物品,比如鐵器,牙刷把磨制的兇器。如果查出,沒有人會承認的,所有犯人都會受到竹片或者皮帶毆打。懲治女犯人,獄方更有絕招。那是全所犯人“觀賞”露天節目的機會,難得一遇。

7號監倉有個外號叫“60萬”的江蘇籍犯人,系窩藏、銷髒罪嫌疑,據說案值60萬,外號由此而來。“60萬”老婆關在南側的30號女倉,與7號倉遙遙相對。他老婆估計是打架被戴了腳鐐,罵女管教,被拉出監倉。我們看見肥胖的中年女管教左右開弓煽她嘴巴,她大喊大叫,男管教過去用腳踹,完了拉到院子正中的噴泉臺階上,按跪在水泥地上暴曬。以此羞辱、懲罰她。室外氣溫至少40℃。全監所犯人拿她逗樂。“60萬”扒在鐵門上壓著嗓子直叫“老婆,老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60萬”是個小老闆,交人不淑,被盜竊犯老鄉加害。他人很樂觀,整天嘻嘻哈哈的。他喜歡嘮叨:幫老鄉處理舊貨,自己沒有賺1分錢,怎麽會判他們夫婦。我給他分析,如果警方調查物品是老鄉盜竊來的,你的銷贓罪是鐵定的,60萬案值會判得不輕。他消沈1、2天,又恢復原樣。收審所犯人普遍存有僥倖心理。他的親友每月買飯票2,000元,他讓管教送幾百給他老婆,然後扒在門上喊幾聲通知老婆。幾個月,他吃得白白胖胖,肚皮大得嚇人。牢頭都順著他,騙吃騙喝,他好在從不仗勢欺人。每頓加菜,他會把湯菜倒給弱小的犯人;值班獄警給他偷帶進整條香煙,他會挨個每人發一支。關了半年,夫妻雙雙逮捕,他大哭著走出倉門,被送往看守所去了。

監倉犯人擁擠,整天吵吵鬧鬧。只有在晚飯後,我才能靜下心,湊著昏暗光線,讀那本《英語900句》。我幾次要求轉到小倉,都沒有被批准。關押久了,總想惹事。許多犯人靠打架、挨打來發泄。犯人聽覺都特別敏銳,憑腳步聲能判斷出是哪個值班獄警;觀察院子裏鳥雀、老鼠神態,獲悉院子裏是否有人走動。

──轉自《民主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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