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7月14日訊】1986年10月底,我們大約一百個人乘坐二輛囚車被押入深圳市民政局收容審查中轉站。我們先是象蛤蟆一樣蹲在大院里接受搜身,分組,然后被帶進囚室。陰暗可怖的大囚室里七八十個剃著光頭的囚徒站在走道兩邊看著我們十來個新囚徒.我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隨著鐵門當一聲關上,有人命令我們排好隊准備過堂。然后4個人開始對站在最前的第一個人開打,那人還沒弄清怎么回事便被打倒在地;接著是第二個,那人只挨了几拳便唉喲一聲倒在地上,‘這個家伙裝熊’,有人喊道。‘起來’,几只腳猛踢過去;第三個看起來身體最壯,他不敢躺倒,被打了很久;第四個是個12-13歲的小孩,只挨了几巴掌;然后就輪到了我。我還沒有從震惊中反應過來,便感到拳腳齊下,特別是一腳踢中了我的腿襠,令我疼痛難忍,不由雙手捂著,蹲了下來。我又挨了几腳,總算過了關。等到所有新來的人都被打了一遍,我們以為大難已經過去。那個打人最凶的家伙,大概是個頭目,卻宣布:所有人把你們藏的錢統統掏出來,否則要是被我們搜出來,至少得脫層皮!果然有人掏出了錢,大約五-六十塊,都是藏在衣角或鞋墊下面沒有被政府干部搜刮到的。沒人膽敢抵抗,旁邊還有几十個人虎視眈眈站在那里,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一起沖上來把你撕成碎片。后來那兩個拿出錢的人被安排了睡覺的地方,我們其余的人被安排坐在廁所門口。
我這才仔細打量這間囚室,大約有六十平方米大,中間一條走廊,一端通向廁所,兩邊是水泥平台,不管怎么睡,肯定睡不下這一百號人。我們只能挨邊沿坐著,看來夜里也只能坐著睡覺。我向身邊的人打听我們會在這里關多久,旁邊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青年告訴我: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個星期。他對我笑了笑:這是我第六次到這里。我吃了一惊:為什么?兩次因為到香港,兩次因為到廣州,兩次因為到深圳。我們聊起來。他叫阿吉,汕頭人,家鄉很窮,到處打工,主要是干建筑活。一般几個月就會被抓一次,收容遣送回家。他問我是哪里人。我是安徽人,去年畢業于清華大學,因為分配給我的工作太無聊,從報紙雜志上看廣東不錯,深圳更好,就辭職來了,誰知工作這么難找,最后只得去建筑工地,每天從晚上六點干到凌晨七點,活活累死人,我讀了十八年書,實在受不了,就到深圳找同學介紹工作,也沒成,走投無路,一怒之下,我從蛇口游泳到了香港,還是找不到工作。我找香港警察遣送我回家,因為我上次差點淹死,實在不敢再去游泳回來。唉,早知道會關在這里,還不如去游泳回來。你可真有膽。他說,蛇口那里可淹死不少人。碰上大風大雨的夜晚,第二天能在海灘見到几百具尸體。
我們在廁所門口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大家起身向門口涌,原來是開飯了,兩個干部站在門口,手里舞著棍子大喊:排好隊!排好隊!擔心吃不上飯的人在后面拼命擠,前面的人立腳不住,再被棍子打回來。也有從隊伍里被擠出去挨打的。最后我總算領到一份糙米飯,上面有兩根小拇指頭大的咸蘿卜干。實在難以下咽,我只吃了几口就丟下了,感到特別口渴,便問阿吉哪里可以找水喝,現在已經是下午4點多鐘,還沒喝過水。阿吉沖我搖搖頭小聲說:在這里別說話,會挨打的。回到牢房他才告訴我:這里從不供應水,不過現在夏天已過,渴不死人。現在不用擔心挨打了,等一會儿他去找找老鄉,看看能不能弄點水喝。
那是我人生第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夜晚,我們擠坐在一起小聲說話,阿吉安慰我:坐著睡比躺著睡要好,水泥台潮气太大,直接睡上去會得慢性病。他說在這里第一件要緊事是盡量少挨打,這里有許多精神病人和變態狂。坐在廁所里的几個人便是精神病人,他們老是挨打,睡在最前面的几個人就是變態狂,怪不得我老是看見几個人輪番去廁所打人打的鬼叫,皮帶抽坏了再從別人那里搶一根。真奇怪,一般人都害怕精神病人,這里怎么反過來?我忍不住問阿吉。這里是人吃人的世界,要么打人要么被打。精神病人多少有點智障,反應不過來,自然成了墊底的。我看那几個打人狂,每人占有一張床位置的地盤,鋪著很多衣服,他們有煙抽,有面包吃,居然還有酒喝。阿吉說,如果走運,他們一天就能搶到几千塊錢。送給干部一些,馬上就能走人。這樣打人搶錢不犯法嗎?犯法?犯誰的法?這又不是香港,這是中國!這是政府机构!打死人都不犯法,打傷打殘搶錢當然無所謂。最多關几天禁閉,家里拿些錢來就擺平了。后來我見得多了,慢慢體會,仔細想想,的确如此。我們的國家制度也根本上類似。虐待狂+受難者+心惊膽戰的群眾=中國。
但是有一個問題阿吉說不清楚。就是為什么那些人老是打人。難道僅僅是為把拳頭練硬嗎?或者是發泄一般情況下不能發泄的對人類的仇恨?直到很多年以后,在勞教隊磨練几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是一种擔心被別人取代的恐懼;那是一种沒有任何合法性從而需要時刻證明的權威;那是一种一開始就違法而且始終違法的權威,不這樣做不足以构成對群眾的威懾。再回想歷史上,為什么共產党要搞一場接著一場沒完沒了的運動,始終把大批人關在監獄里無休止地殘酷折磨,我才豁然明白過來。本質完全一樣,只是加上了共產主義理論。
第二天我們就被轉押到樟木頭,樟木頭收容站的构造和深圳相似,伙食也一樣,每天兩頓糙米飯加咸羅卜干。只是這里的血腥气味更濃。我們几個人被押入牢房的當天,就有一個東北人在過堂時不堪毒打,英勇反抗,被打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即使已經爬不起來,那几個河南人仍然時而去踢他几腳。第二天他就被抬走了,后來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送他去醫院了。我更加膽戰心惊。阿吉告訴我,他去香港之前已經在樟木頭托一個老鄉接他出去,他离開家鄉之前就准備了一筆錢和一張沒填日期的派出所介紹信。他在樟木頭認識一個干部,馬上會給他打電話。他也不用再挨打。到了樟木頭我們就被分開了。當天晚上我就看見他被安排睡在大院里做大差。他托人遞給我一瓶水,我和剛認識的貴州阿文分享了。感覺好極了,怪不得有人形容水是甘露。盡管這瓶甘露還帶點泥,這里根本也沒有自來水。
我和阿文背靠背共度艱難。阿文是一個城市百貨公司的職工,因為指責領導貪污被停職檢查,連工資也不發,他到處告狀,一直告到省會貴陽。去商業廳,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協,都跑斷了腿,一點用也沒有。怒極之下,也到深圳謀生。太不走運,在火車上就被逮住了。他愁眉苦臉的,一個勁地說他被押回去之后肯定很慘。很可能要被單位送去勞動教養。离開家去貴陽告狀之前就听到風聲要送他去勞動教養。他的母親受不了這份打擊已經病倒在床,他的母親沒有工作,他還是頂替他病故的父親才有這份工作。現在工作丟定了,怎么吃飯?女朋友也肯定告吹了。一切都完蛋了。想死又怕死。也不知道怎么去死.
我簡直不知道怎樣去安慰阿文。我自己對前途甚至生死都很茫然。我的腰被踢腫了,動一動就疼得要命。也不知道內臟是否受傷,明天能否再站起來。一晚上只能僵坐著。我開始怀念大學的生活,雖然精神上苦悶,但沒有肉體上的折磨,飯菜也可口,宿舍也干淨,許多事還可以商量。老師同學也都很和藹。那象這里,什么都沒得說,只能象條狗卷縮在臭气熏天的角落里。連水都喝不上。純粹是人間地獄。這難道就是這些人的命運?我開始后悔自己不听共產党的話,不服從政府的工作安排,整天沉湎于哲學与政治思考,總認為這個社會制度不好,人民太貧困。應該實行民主制度。或者至少實行香港式的資本主義制度。但我從沒听說更沒想過這個社會還有這么黑暗這么恐怖的地方。而且是民政局!這就是人民的政府為人民辦的政務嗎?
中午陽光透過鐵窗射在牆壁上,布滿血污的牆壁,肮臟而令人噁心,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在這里被打傷打殘,血濺四壁,甚至被活活打死。永無聲息。我讀過索爾仁尼琴的《悲愴的靈魂》,西伯利亞勞改營只是有點冷有點餓有點孤寒,哪里能跟這里的苦難相比。這里才真正讓靈魂悲愴!
每天只有開飯的時候我們才可以短暫地走出牢房,在大院里集合。我看到將近一千個人,像一千只蛤蟆一樣蹲在地上。干部們拎著棍子走來走去。中國有將近三千個縣市,每個縣市都有一座民政局收容所,每天都有人被押進來,贖出去。我感到由衷的悲哀。這些人,真的被當作人嗎?這里完全是赤裸裸的動物世界啊,人類文明的所有痕跡都蕩然無存。這些共產党干部,干著這樣的丑惡勾當,他們的人性呢?我們的處境比豬都不如!豬還可以吃飽睡足,有水喝,不用挨打。可怜的中國人啊!只是共產党干部腳下苟延殘喘的螞蟻!隨時可以一腳踩死你!
此后的一個星期里,我每天都像在油鍋里受煎熬。毆打和哭嚎聲時時沖擊耳膜。沒有水喝是特別難過的。口干舌燥,胃里象火燒。三天以后頭就懵了,渾身無力,加上傷痛,簡直像但丁《神曲》描寫的地獄,現代中國的人間地獄啊。殘害了多少生靈!
深圳收容站,樟木頭收容站,你是我苦難人生的第一章前兩節。
胡錦濤溫家寶能夠果斷地結束收容制度,其意義只有几十年來數千万受過它傷害的人才會明白。在現代史上的意義不亞于給地主富農擇帽。
但是我們不要高興得太早,可能很快又會變相恢复。大家也許記得,在喬石當人大委員長的時候,中國結束了公安局的收容制度。公安局收容站變成了刑事拘留所。刑事拘留法定只有7天關押期限,但是現在只要你被關進去,盡管你沒有罪沒受逮捕,三,六,九個月能出來就是幸運的,許多人甚至被拘留兩年三年四年。你必須承受這無端折磨,因為辦案人員需要較長的時間勒索錢財,哪能輕易把肉票放了或交給檢察院。一切都是為了使人民群眾永遠保持貧困,永遠保持恐懼之心,使紅色江山代代相傳,永不褪血色.
2003年7月12日@(//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