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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陋寡聞的我,直到父親去世10多年後才知道還有一個父親節。據說比起其他的節日來,內地每年的父親節都顯得非常冷清,沒有氣氛,街頭的鮮花與櫃檯的商品和往常一樣,一點也沒有熱銷。這節日猶如天底下大多數父親的表情與性格一樣,嚴肅、沈穩、內向、冷峻,所以讓天底下做子女的對父親大都敬而遠之。再發展下去,孩子一旦長大成人,先叛逆的必將是家庭,發生衝突的也必先是父親。
記得我與父母發生正面衝突是在30多年前的那個冬季。作爲知青,從農村插隊一年後回家,臨行前父親抖抖索索地塞給我5元零用錢。我嫌少,不要,結果父親的火爆脾氣上來,又習慣性朝我掄起大耳刮子。此時的我,翅膀已硬,開始公開反抗,反倒把父親推了一個趔趄。
駡聲中止了,掄起的巴掌不動了,父親本能地突然意識到,孩子大了,再也打不動了。他把那5元錢硬塞給我,然後轉過身去搖晃著走開。寒風中,父親好像一下子變老了。
自此,父親的性格變了。駡聲少了,那打了我們10幾年的巴掌也不再掄起。那巴掌,以前不但揍我們的耳光,還常常分開五指向親友們訴苦:“這5個兒子,真像是5只狼呀,太難養!”一家老小,七八張嘴吃飯,全靠父親的微薄收入和平日的克勤克儉。所以,你夜裏看書,他會上來呼地一口把燈吹熄,怕你點燈耗油;你多吃一口飯,他會一個大耳刮子上來,怕你搶了其他兄弟的口糧;就連學校組織活動要5分錢的電影票,他都不能滿足你。後來長大,能自立了,便叛逆、反抗,便把父親視爲天底下最誓不兩立的仇敵。少年眼中的父親是那樣簡單粗暴、非打即駡,平庸無能,潦倒落後。
真正理解和認識父親是在他身後的喪事中。父親有幾個徒弟,他們都是年近60的人了,幷不比父親小幾歲,可我却叫他們“哥”。得知凶信,這幾個“哥”匆匆趕來,撫尸大哭,三跪九拜,“師傅,師傅”地哀號個不停。守夜的靈前,他們對我們講起父親的種種往事:12歲時如何啃著一個黑窩頭走了幾百里地進城學手藝;手藝學成後便獨立門戶,如何回到家鄉帶上這幾個徒弟,而就此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困難時期爲養活我們弟兄幾個又如何携帶針頭綫腦到數百裏外的農村,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去乞討糧食……
我震驚了,這些坎坷跌宕、辛苦勤勞的事情,難道都是我那膽小本分、安分守己、連一分錢都想掰成兩半花的父親幹的?這樣的磨難與痛楚,他深埋于心,從未對自己的子女流露過一星半點兒。他的一生,充滿著凝重與遲滯,而我們對他從誤會到理解的過程,又何其漫長。尤其是在我自己當了父親,感到撫養一個孩子都有點心勞日拙之後,才真正認識到父親當年的艱辛劬勞。
去世11年的父親,已成爲弟兄幾個心中永遠的傷痛。幾次曾與父親夢中相見,我總會悲戚地責問他爲什麽不能與子女溝通?父親似乎再一次震怒,可那懸起的巴掌又緩緩放下,默默走開,一如山丘,寂然長立,悶聲不語。正因爲這樣,天底下的父親才顯得那麽隔膜,而一年一度的父親節也顯得格外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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