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2月21日訊】一個真正信仰民主自由的人,在中國極權制度下如若不經監獄淬火,其對信仰的勇气和真誠值得怀疑。
三次牢獄災難深深留在記憶里,見證了自己的成長,見證了求自由的苦難和快樂。
——題記
【作者手記】根据手頭保留的資料,我從第二次坐牢寫起,《六四大寫真》的文字和圖片,全部在1994年被海口警方搜掠,直到我96年出獄也沒有歸還。1989年、1994年、1998年三次牢獄經歷,在寫作時間上不連貫,可能給閱讀帶來不便,但不會影響當局嚴酷制裁關押政治异見者的事實判斷。完整的牢獄記錄,只能留待以后再做整理。也可參考《民主通訊》連載的《海邊的岩石——一個自由主義者的十年》
(3)見面禮
當走進監獄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熱愛自由。
天色還沒有完全放亮。在車上,警察拿出一張《海口市公安局收審決定書》,讓我簽名。我借著燈光掃了一眼,上面填寫好了姓名、年齡、籍貫、住所等個人情況,下面有一行文字“現決定羈押收審。”蓋著大紅公章:海口市公安局。日期:1994年6月8日。一個年輕警察遞過鋼筆。我握著筆沒有簽名。
“以什么罪名關押我?”
“我們還要調查,把你送進去,讓你好好想想。”
“這是我一個人做的,跟我妻子沒有關系。”
“我們要調查你妻子,這還要你說?”
警車沿濱海大道往秀英區駛去。我揚起戴著手銬的雙手,示意打開簽名。對方說,等會儿,馬上到了。又拿回了鋼筆。車子穿過凌亂、稀疏的郊區農民房,駛近一座灰色的龐大建筑,高牆上拉著電网,探照燈還亮著。一道大鐵門擋在前面,一個荷槍武警伸手示意停車。
“市局的,送犯人。”
鐵柵門打開,車子駛入一個空蕩蕩的院落。一長排連體房子中間有一道大鐵門,旁邊挂著木牌:海口市公安局秀英收審所。我原以為會被送去看守所。雖然搞不明白收容所的性質,心里還是暗暗松了口气。1989年在蘭州華林坪看守所,被關押了兩個月。看守所的黑暗、嚴酷,至今銘記在心。登記,簽名完畢,三個警察簇擁著我穿過一道小鐵門,進入一個很大的院子,這才是真正的監區。一排水泥房子正對著剛進來的大門,遮住了院子里的其他建筑。大門內側兩旁平房,依次挂著“第一審訊室”、“第二審訊室”……小木牌。徑直被帶進一個大房間。看設施布置,這是收審所辦公室。送我來的警察跟一個男子打招呼,寒暄,他們彼此很熟悉。銬子打開,一張表格推在我面前,連同決定書,我唰唰簽名完畢。搜身,張開兩臂。半包“阿思瑪”香煙,打火机,被掏出來。我說,這個留下吧。送我來的警察說:給你留下,你是二進宮了,知道該怎么做。我乘机點燃一只香煙。打火机讓拿走了。值班警察用手捏了捏煙盒,又塞進我的襯衣口袋。我留下香煙有特殊用途。坐牢,是戒煙的大好机會。我的腰帶、皮鞋全被沒收,丟在房間角落里。那里層層疊疊有几百雙各种款式、質地的鞋子。搜家時,我特意換了一雙舊皮鞋。我明白這次落到警察手里會被重判的。
“把他送到人少好點的倉,這是個政治犯。你給監霸說下,不要亂來,不能出任何差錯。”
“那就送到7號監倉吧,我給他們說說,放心好了。”
同行的警察說:“好好待著,不要惹事,我們會來看你的。”
我赤腳走在前面,獄警拿一大串鑰匙跟在后面。繞過辦公室,這才看清楚,偌大的院落象一個大花園。院子中間有一座噴泉。草坪、冬青、松樹修剪得非常漂亮。大院里安靜無聲。南北東方向,分別排列著一長溜監倉,跟西邊的獄警辦公室,构成一個“口”型。誰能想到,這個靜悄悄的花園監獄有30個監倉,關押了1000多名男女犯人。正是早餐過后,監倉的第一道鋼板門全部打開。第二道門,是用螺紋鋼焊接而成的柵欄,非常密實。看見有人出現在大院里,監倉里突然發出叫喊聲:
“有煙嗎?”
“什么案子?”
“嘔嘔,哥哥你大膽地往前走。”
多熟悉的聲音,連味道都那么熟悉。久違了,4年了。
鐵欄杆縫隙,滿滿地塞著無數個手指頭,搖動,象要抓住我一樣。縫隙太窄小,連手掌都穿不過。我看不見他們的面目,招招手。武警站在二層監道大聲呵斥起來。
來到北側7號監倉門口,獄警叫喊:“蹲下,都蹲下!”。邊喊邊用鑰匙拍擊鋼板門。“啷”,柵欄門上打開一個30公分寬的小鐵門。
“媽的,再亂叫,看我關你們禁閉!” 獄警探進半個身子,“阿偉,听著,不要動他,給找個門口位置,出事我找你!”說著摸出几包“寶島”香煙塞進去。
我側身跨進監倉,“啷”小鐵門又被重重地鎖上了。我放眼望過去,密密麻麻的光頭,都光著白白的身子。每個人都穿著內褲,花花綠綠的。赤腳。掏出香煙,散發給門口几個大漢,套套近乎。我知道監倉是禁止吸煙的,香煙在監倉很金貴,有錢也買不到。除非讓臨時工獄警、外勞犯人偷偷摸摸帶進來,他們也怕被巡查的武警發現。這就是我留下香煙的用意。几個馬仔模樣的小年輕,圍著我要搜身,有人用海南話喊“扒羅敵”(打死你),被喚做阿偉的人喝住了,看上去他很斯文。問案情是例行的。听過之后,圍在旁邊的几個人,看模樣就是牢頭獄霸,都滿口稱贊起來,原來是個“作家”。監倉有自己的規矩,凡是“暫子”犯人,都有掏心拳做見面禮,順順毛,鎮住你,意思要你以后在監倉听牢頭擺布。稍有反抗,用毛毯裹住全身,几十個人全圍上來暴打,讓你喊不出聲,看不清誰打的,也不容易留下外傷。又听說我的眼鏡有600度,都拿過去戴著玩。他們很好奇,政治犯怎么會跟他們關在一起。旁邊有人說起從課本上學來的“政治犯”方志敏、紅岩里的江姐。他們那里明白,警察特別交代要“优待”,那是特意說給我听的。中共監獄的有效管理手段就是:犯人管犯人。警察不會對我動手,只要我不配合后期的審訊,他們可以隨時教唆犯人打你。這就是把我關在大倉里的真實意圖,用心非常惡毒。后來的9個月果然得到驗證。
中共極權下的异見者,有人出獄后,聲稱享受的是“高干待遇”,以此賣弄吹噓,自抬身价。傳遞這樣不客觀的信息,讓外界誤以為中共的監獄很文明,很人道,确有誤導公眾之嫌。作為信仰民主自由的人,自言受到獨裁專制政權的优待,掩飾政府對政治犯的惡劣待遇,這是很不負責,很不道德的,玷污了公正和自由,這是對自己追求的自由信仰莫大的反諷。我實在鬧不明白,這些人刻意給政府美容的意圖何在?
見面禮是免掉了,監倉也要建立自己的等級制度,才不管什么政治犯。我被發配到最里面的廁所附近,要我背誦油漆在牆壁上的獄規:“五要十不准”,明天要檢查。這個獄規看來全國的監獄通行的,那個監獄都可以看到。7號監倉由一名40多歲的謝干事分管,海口本地人,轉業軍人,原先是部隊的炮兵。監倉面積38平米,關押犯人基本維持在40人左右。這都是我几個月以后陸續听說的。我赶上了嚴打期,7號監倉圈了45人,每個人在不足1平米的范圍內吃喝拉撒,晚上抱著膝蓋坐著睡覺。几個牢頭霸占著最好的位置,挨著倉門,透風,能看見外面的大院,一個人占几個人的位置,中午還能享受几個小時陽光。陽光透過鐵柵欄,在水泥地板上洒下尺方的光線。古人說:寸金難買寸光陰。在這里關押9個月,我深切體會到:“寸金能買寸光陰”。后文將要寫到。
進門是一條直通廁所的過道,寬約1米;右側是水泥大炕,半米高,10多米長,盡頭擋著20公分高的水泥欄杆,水泥炕上方牆壁,有一道20公分寬的長水泥台子,用來擺放碗勺、刷牙杯;欄杆下面就是毫無遮掩的“露天”廁所。一座蹲式便池。便池弧形位置通出一截粗水管,白天12小時供水,沖洗大小便,洗塑料飯盆、勺子,洗衣服,洗澡,刷牙洗臉,全靠它。還有一個特殊用途:大便后用來洗屁股;監倉屋頂很高,約5米;后牆壁上方開個半平米大小的鐵柵窗戶;鐵門右上方3米處,有一個1米見方的鐵柵監視窗,這扇窗戶外面就是連通南北東三棟監舍的巡邏監道;一台21寸彩色電視机,用三角鐵固定在前牆壁上,每天固定放3個小時節目,從新聞聯播開始,電視机電源由獄警統一掌握;電視机上方是一個小木頭盒子廣播;監視窗下側一盞100瓦電燈,24小時晝夜開著;過道牆壁上,固定著一條鋼筋,挂毛巾,晾衣服;整個監倉地板,黑污污的油光發亮;除了廁所牆壁,其他三面牆壁靠近地面的地方,犯人年長日久靠坐,被肉體磨出一個個黃色斑跡的人形。
監獄的丑陋黑暗,非得親身體驗才能明白,它是大染缸,也是爐膛,确實能夠鍛造意志。百煉成鋼。在中國現體制下,真正的持不同政見者,是在監獄里成長起來的。對寶貴自由的徹骨體味,沒有比監獄更合适的地方了。在監獄,你才能消除源自內心的恐懼,從而戰胜人性的卑微和弱點。書齋里,不可能誕生真正的自由信仰者,他們思想游移,妥協沒有底線,缺失的恰恰是最可貴的骨气和膽識。
完全沒有料到,在這個尺方的籠子里,我整整羈押了9個月。按偵辦我這件重案的警察說辭,因為我不老實交代。他們以此來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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