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1月21日訊】不少文革往事有涉及紅衛兵的背景、動机、暴行追憶等。就我所見,作者大都是紅衛兵、被紅衛兵排擠的同學,以及他們同齡的旁觀者。作家鄭義作為1966年清華附中在校高年級學生,談到了紅衛兵產生的一些歷史背景)。但是他只有一個學生因出身不好受排擠的感受,這种局限使他對所謂紅衛兵“殺向社會,掃蕩污泥濁水”階段著墨不多﹔而且也只看到此輩“缺德少才,想出人頭地又沒有本錢”,只好用血統出身標榜自己,搞點子甚紅衛兵。事實上“缺德少才,缺乏本錢”是中國党、政、軍几十年所謂土八路和洋學生,工農干部和知識分子干部矛盾的根本原因,這里面根本沒有甚世界觀的差异、改造得好与沒有改造好的問題。在掃四舊中沒有親身被掃,沒有榮列被鎮壓、被專政的對象,是很容易忽略也很難親眼見到,“貪婪”、“對國外物質生活的病態羡慕”,也是驅使紅衛兵瘋狂的主要因素。特別在掃四舊后期,這些可說是主要動机。那一段血腥歷史,不幸在上述很多文章中,讀來頗像“少年趣事”或“下鄉采風”之類。近來更有文章冷眼旁觀,把紅衛兵暴行當做“一种思潮”來研究。我想把它當做一种“思潮”實在是過份抬舉它了,奧斯威辛集中營和希特勒的SS沖鋒隊,有人把它作為歷史來研究,還沒有听說尊為“思潮”來研究的。在此談談我自己在1966年秋天以后的經歷,也許有助視听。
◇与清華附中為鄰
1966年在北京像我這類平民百姓,在山雨欲來的政治空气中,心中惶然不知何事將至、何時將至。雖耳聞清華附中出了甚紅衛兵,又被他老人家推崇備至,自己實際上并不清楚是甚。加之与該校素無瓜葛,僅住家在成府,相距不遠而已,更想不到會在治安机關、街道干部穿引下橫禍加身。
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不久,還未吃飯,就來了三個手執電線編成的鞭子,穿不合身舊軍裝的學生,二話不說進門就打,還逼我自報出身。我据實自報為革命軍人,反遭毒打。他們翻箱倒柜,到底想找甚我也不知道,把一切紙張文件攤了一桌子,逐張審閱。后來他們自己互相嘀咕了一陣,把一堆東野、四野、廣州軍區的證件證明推向我面前,問我這些證明是真是假。我沒好气,教他們回去問他們家長去,并要他們自報家門。气焰最囂張,像沒吃飽飯樣子的,是熊向輝的儿子熊某(熊剛,見下文──編注),另一個慌了神,赶忙說我爸爸是鄺任農(曾任中國民航局長──編注),我叫鄺某某。第三個最賊,想溜,鄺某某說他是張某某。當時我雖額頭、口角鮮血直流,但想他們都是孩子就算了。
不料第三天晚上又來了一群,還開來一輛三輪卡車,其中只有一個肯自報家門,安子文的儿子安某某,他看了桌子上仍堆著的證明,就要同伙回去,但卻沒有人肯听,席卷進口細軟裝車揚長而去。清華附中開三輪卡車的司机叫李玉華,家住藍旗,以前來借過工具,有點頭之交。第二天晚上悄悄來家告訴我,听紅衛兵說你是華僑“有鹵”,主要是沖著你的意大利摩托車來的,你要是不給他們,這事准沒有個完。他們從華僑新村抄了一輛和你的一樣的車,不會使,還要你去教他們哪。
不幸言中,此后北大附中紅旗戰斗隊,人大附中紅衛兵先后數次登門。用自行車鏈條抽打,逼著要的都是那輛摩托車,順便把一切印有拉丁文字母的家私衣物,包括中國出口的都席卷一空。再后來,來的是十九中和海淀中學的紅衛兵,他們的父母官不大,所以眼界、胃口都小,來的早的,拿走了所有的舊軍裝﹔來的晚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甚都要。除了水缸已家徒四壁,再后來的,是街道的紅衛兵,他們一見已一無所有,理所當然的占了我的房子。回想多少年來,我都為自己改造不力,世界觀沒有能徹底“無產階級化”而苦惱,至此得到解脫,成了名實相符的“無產階級”。
◇戰利品
經過一陣子亂打、亂抄、亂掃,形勢略有變化。許多老紅衛兵因父母倒台,一夜間由紅衛兵變成了狗崽子,家中也被砸被抄。當時這种事,哪個單位、學校都有不少,當然最戲劇性的,莫過于情報頭子孔原被審查,其妻國務院副秘書長許明自殺一事了。他們的儿子由赫赫的紅衛兵西城區糾察隊司令而銷聲匿跡。
當時北京許多單位的運動還沒有展開,僅以身免的我,倒有了不少閑空,得以仔細見識紅衛兵的打殺砸搶,和多次戰績展覽。其中一次是在南漢宸(曾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編注)被弄死后不久,在他家辦的。一個女紅衛兵拿著一把折疊傘站在一張書桌前,向觀眾解說,看,南漢宸的生活多腐化,連傘都用可以伸縮的。桌子上放著抄出來的“封資修”罪證,其實都是些法國共產党出版的人道報,和外貿部門的文件。沒有几件衣物和生活用品,使人都不知南漢宸生前怎樣能夠生活。實際東西都叫抄家的紅衛兵据為己有,為了空的洋酒瓶子、餅干盒子、香煙罐子分配不均,還打了起來。
那時候甚么算封資修?甚么該抄?并無定論。風雅上乘如康生,喜歡据為己有的是畫、硯台、古玩。文革后,平反時被收歸國有的金銀、外匯,和永遠再找不到下落的鐘表、珠寶、瓷器,反正苦主已死,死無對證。在北京郊區連穿過的褲衩、背心也算是封資修,抄走這些至少省了布票,真正是誰也難以界定。我在一個老首長家還真看到一點紅衛兵順手牽羊來的戰績,那時候他儿子已經走后門當兵去了,不過仍仔細珍藏,夾在毛澤東選集里三張楊柳青手繪的春宮畫。1978年平反落實政策時,抄家拿走的東西不知去向,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不過后來出現在紐約、東京、香港文物市場上的不在少數。中央美朮學院積存了不少院內院外牛鬼蛇神家抄來的字畫,其中不乏孤本精品。該院某一把手的女婿去日本留學時就隨身帶走了一兩箱子。原中宣部某部長的女婿自費來美,因經濟擔保人是個靠社安福利生活的老人,銀行存款僅有1000美元,北京美國總領事館為此簽證拒簽,輾轉托我去向美總領事館說項。事后我對他說“辦是辦成了,不過你去了怎樣生活啊?”承他坦率告我,會帶些古董文物出去,隨便賣一件就能吃几個月。葉帥原來的一個女婿(鋼琴家劉詩昆──編注)是其好友,會用紅旗車把東西直接開到班机肚子下面,送上飛机,海關管不了。里面有几件體積過大的東西,如古箏等,也已和中國民航打過招呼了。
◇人命几何
有文章談到在北京大興縣農村,紅衛兵把村里地主富農,連大人帶小孩都打死的慘劇。實際上這种慘事北京那個區縣沒有?
据可靠消息,北京紅衛兵到底打死了多少人,連周恩來總理都沒有准确數字,說它死傷無數決不冤枉。在北京昌平縣山區有個盛產山里紅、核桃的村子叫黑山寨。1966秋后,所有地富(包括少量反坏份子)和家屬都被打死,連几個月大的嬰儿都扔下山澗,真正做到了“社會主義江山一片紅”。土改后,經過十八年社會主義建設,地主、富農早已一貧如洗,但村干部家屬和紅衛兵,為了爭死人剩下的衣裳褂子、缺胳膊少腿的炕桌、板凳、吃剩下的咸菜、雜糧,仍大打出手。我近年曾經去過那里,村領導已換過三四代人,由于當年鏟草除根并無苦主遺孤留下,往事無人提及,逐漸被人淡忘。我向村領導提起此事并建議他予以平反,他答道:“老年間的事了,又沒有人管,算了吧”。我說:“納粹迫害猶太人的罪行,事隔五十多年仍在世界范圍里清查追蹤罪證呢。”他說:“那不成了地主還鄉團反攻倒算了嗎?”
北京市內的慘劇不比郊區少,只是少有合家老小几輩都被打死的。1966年秋天十万人齊聚工人體育場,集會聲討崇文門外攔杆市反動資本家砍紅衛兵的罪行,此事曾作為紅衛兵造反有理的證据,廣為傳播。十余年后,當年兩個紅衛兵當事人之一的S女士,作為清華大學工農兵學員畢業生,分配來和我共事,由于好奇,我問過她此事始末。
承她坦率告我:“攔杆市那個小業主和他老婆,其實很老實、膽小。那時候我們才上初中,年輕不懂事,三伏天把他們夫婦關在樓上,一整天不許吃飯、喝水、上廁所。老太太憋不住了,硬要下樓,被我們推倒還踢了几腳。那老頭子一看急了,下樓理論,我們用棍子揍他,一打流血,他急了抄起了菜刀,把我們嚇跑了。實際上誰也沒有砍誰,我們說他反攻倒算,也不知道怎,后來就變成說他殺了人,把他給槍斃了。我在東北生產兵團入党時,如實跟政委說過,他教我別說了,不然別人會說你立場不穩。”
從我离開中國,就竭盡全力想忘記文革、紅衛兵這類夢魘。也極少牽涉中國事務,老老實實當我的假洋鬼子。但世界上冤家難解,陰魂不散,想不到在大洋此岸,也照受欺凌。和我十多年前同為鐵杆共和党的一位很熱心人權運動的朋友G女士,五六年前打電話給我說,一位杰出的中國民運人士來此演講募捐,希望我陪她參加演講會前的餐會。她向主講人介紹我說“這位也是你們中國來的,和天安門事件一樣,他在暴政下,被紅衛兵打成殘廢……”。我寒喧后并沒有說話,倒是參加餐會的宗教界人士听到后過來和我拉手致意,并問及原委。
我并不認識那位主講人,更不知道他過去是紅衛兵。在不懂中文的眾目睽睽之下,他大聲用中文質問我:是正牌的紅衛兵打的你,還是出身不好的假紅衛兵打的?又告誡我:民主、人權是世界上不可逆轉的方向,你不要用過去紅衛兵的個別缺點,干擾民主運動大方向,自取滅亡。看來事隔三十年,當年的“狗崽子”還是只有狗權,并未因地理位置不同,而有了人權。
听中國研究生說,海外民運人士眾明星中,不乏當年聯動成員,和曾經上竄下跳之士。說它是不幸中的大幸,是因為表明“革命沒有后來人”。說它是大幸中的不幸,是因為魚龍混雜,雖經春雷,部份蝌蚪尾巴并未脫落,實在是積重難返。
◇牛棚瑣事
文革中期,我作為被專政的對象,在北京一個工厂里和三十來個“牛鬼蛇神”一起勞動改造。“棚友”白天各自分頭勞動,一早一晚都集中在牛棚里學習毛主席思想,批判改造自己。“棚友”中多數都年紀不太大,出身良好,屬于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那种類型。只有我和另外兩位半老太太年紀大,顯得扎眼,倍受專政隊員折騰。所以平時除了我們三人說話外,別人怕受舊社會思想沾染,也就不太搭理我們。
一位年長一些的老太太叫吳碧雯,是前清貴族后裔,二十多歲就守寡,盼著獨子趙某某長大成材。趙從輔仁大學物理系畢業后,与同班同學結婚,多年來夫婦同在北京師范大學物理系教書。因為信奉天主教,出身又不好,一直被視為异類,師范大學紅衛兵一成立就拿他們夫婦祭刀,夫婦不堪毒打,一起自殺身亡。吳自己年輕時讀過書,沒做過事,四十多歲才出外在電容器厂當卷繞工,根据牆上公布的罪行是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帶金絲眼鏡,裹過小腳,但已解放,不積極批判封建主義裹腳,掃廁所站在水里還穿著襪子。吳并不封建,我們掃完污水休息時,她舉腳讓我這男人看過,雖是解放腳,但八個腳指都蜷在腳掌下。她說,我這人活在世界上都多余,還怕別人看腳丫子?我移民美國近二十年沒有和她再聯系,估計她早已經去世。老姐姐,希望您在天之靈有知,我含著眼淚,現在美國為您說句公道話哪。
另一位年輕一些的老太太,名字叫王秋菱,他和夫婿兩人都是日本留學生,回國后在北京購買了一家鐵工厂。解放后王對政府號召表現積極,被捧為東城區政協委員。工厂公私合營后兩年,王因提意見被打成右派分子,在厂里當工人。王秋菱為人直爽,有甚說甚,她告訴我,一家人差不多同時全被關押專政,老頭子在營口,兩個儿子在北京,就她輕一點晚上還能回家。又后來才從她口中知道,小儿子是中學生喜愛化學,自制炮竹被關押﹔大儿子就是寫“出身論”的遇羅克。
有一天早上,天气陰沉,“棚友”學習時間都過了,但專政隊沒有像往常一樣叫大家出去勞動。九點多鐘我正納悶時,忽听得門外大聲叫王秋菱出來,王站起來,經過我面前時,停下要了兩根煙卷,我小聲問她甚事,她沒有說話慢步走了出去。又過了一小時,專政隊把我們全轟到操場上听公審大會廣播,心中七上八下,腦袋昏沉,但我听到了遇羅克死刑,立即執行等等。公審會后我們沒有許吃飯,又押回“牛棚”學習,王秋菱還沒有回來,但從門外專政隊員大聲熱烈說笑,我听到王仍舊拘留在保衛科,并且已通知她,交她儿子死刑所用的子彈錢。
◇紅色家長
我來美國以后,不只一次被人問到,當年紅衛兵是小孩子,是年輕人,胡鬧可以,但是他們家長不管嗎?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抄家以后,生活無著,我時常在不避嫌的同事M家混飯吃,一天M君告我,老首長C將軍叫你去他家吃飯,吃王八。王八,就是鱉,馬家軍賴以創造世界長跑記錄的東西,也是原籍湖北的C首長,用以保持青春常在的東西,老家縣干部每月按例發來四五十個。飯間首長談到,紅衛兵鬧鬧,實際上也很有必要。你看,四九年進城以后干部政策越來越不象話,甚樣出身的知識分子都能來當干部,那些延安過來的都捧瘋了,清一清也好。還有1946、1947年在北京,天津入地下党的學生,一入伍就是正連級,甚話啊!有的到了地方上,一去就是十六級,組織部門真亂彈琴。我裝傻問他,那我怎樣辦啊?他說你擔甚心啊,連你都不要,誰幫我們寫信、起草文件、指示啊?C的公子在“西糾”,定然會秉承家訓。
文革前,國務院外事辦公室有一位主管港澳事務的負責干部X君,今天避秦美國的金堯如、羅孚先生可能都認識他。當年有位潛藏在港英警方几十年的同志,大約除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陳毅、廖承志之外,可能只有X君知道他的底細。不意忽然一日,X接到指示動用這位同志,X急返廣東向中央領導建議,此等小事不應動用該同志,以免危險暴露。但返港不久,X君又接指示,照原計划執行,當然該同志背景也就隨即為港英獲悉暴露,成了一起重大政治事故。事后,上述中央政要無一承擔責任,承認自己曾經下過動用的指示。X君官小,成了唯一可能被怀疑的對象,被拘留審察于四川某地農場。直到文革開始后,為了方便審查,押來北京,關在陶然亭監獄,与李一氓隔鄰。文革后期李一氓獲釋,X托李帶一申辯信給中央,不久X也在無結論情況下,獲釋回西安門宿舍,發一國務院出入證,每月給150元生活費。
X君有兩子,幼子因為“聯動”打人致死,因爸爸有問題無靠山,被北京衛戌區拘捕入獄。長子天資過人,因爸爸問題,文革開始時已相當早熟,不象一般干部子弟那樣,無知加無禮。由河南農村插隊回京,一無親人,二無戶口,努力自學成材,英文、法文、日文都達到很不錯的水平。X君与外界隔离多年,在獲釋后才得知1966年紅衛兵的情況,和自己孩子的情況。他痛心的說,我像他們那樣大的時候,參加革命打日本鬼子。可是在錯誤的領導下,革命后代成了土匪,甚么都不會,甚么都不懂,只會打砸搶。我自己被冤枉關了多年,我認了,只可惜沒有人管孩子,我們的孩子全毀了。我告訴他,并不全如此,他的大儿子很不錯。X說老大從文化上看可能不錯,可是我們X家堅信馬列主義,他不信。
◇“失控”在北京
中國是百姓一舉一動都受到控制的一個國家。即便在無法無天的文革中,一個人一個月許吃几斤糧食,這些糧食中有多少斤是面粉,多少斤米,多少斤雜糧。一個人在甚時候許結婚,婚后那一年許生孩子,孩子出生后具有城市戶口,還是農村戶口,無一不在控制之中。那為甚1966年,紅衛兵殘害打死打傷那樣多的人,而沒有人管?是毛澤東下命令打殺的嗎?顯然沒有。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繡花……等等毛論,已經有了几十年,為甚解放初期的學生沒有如此暴戾?許許多多善良正直的美國人,都問過我這個難于回答的問題。
依我所見,依我所挨之打,這是個漸進過程。一開始打人是發生在學校內,因為1966年以前,中國的學校,還是實事求是的依据學習成績來評定學生。想打人的,也大都是那些除了出身血統好之外其余什都不好,出不了風頭心中積怨,認為學校領導不識貨的紅衛兵。被打的就是作家鄭義提到的校長万邦儒和團委書記,那种被認為沒走無產階級階級路線的人。當時不是當權派,因政治成份不好而被打的也有,如近年來美國訪問過的錢偉長教授夫人孔祥瑛,但總的說來,人數還不算太多。而較成熟,書讀得好的干部子弟,也沒有多少這种“譚力夫”心態。据說101中學,當年在校時品學兼优的畢業生毛遠新,就公開對101中學紅衛兵的作為有保留。事實上在1966年以前,因出身好而書讀不好,怨天尤人,遷怒社會的現象,由來已久。哪一個被派去清華大學工農干部速成中學教書的教師,都頭大,即便是工農出身的党員教師,也照樣會被一些學生責怪“對學生缺乏階級感情”。哪個單位也對分配來的這种畢業生敬鬼神而遠之,工作不會做,抱怨特別多。后來,也有不少爭得了高級這個、高級那個的頭銜,近年我接触到的几個,除了年齡外,未見有甚么長進。
打人,包括打人致死,和吸毒一樣會成癮。在一個被血統論毒害了的社會更加如此。打人十分解悶、好玩,打得他媽的雞貓子直叫,挺過癮。打人可以表現立場堅定,党性成熟,促成提前入党,和跟著來的物質利益。打人也可以報私仇,可以掩蓋一切做過的貪污盜竊等犯法行為,真是何樂而不為。
北大附中紅旗第二次來抄我家的一個女生,比我家的八仙桌高不了多少,用自行車鏈子打人特別凶狠。她走后,我去北醫三院急診室包扎皮脫見骨的傷口時,大夫還以為是汽車撞的。經我解釋后,大夫問我她怎下得了手?我坦承,我也不知道,實際上我今天也還是不知道。
我有一個以前的部屬,那時在總后集宁辦事處工作,出差順便來看我,大吃一惊,感到不可思議。事后他沒肯立即回去,在几天調查后,一天非拉我和他一起進城,說去看“刑場”。去的是景山附近的北京市少年宮,剛進門就听到陣陣哀號慘叫,院子里、屋子里都在打人,而且一個地方也不止一兩起,自行車鏈子是人手一件的刑具。我自己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人,但也從未見過這种場面,完全給鎮住了。
我急速退到門口,不料傳達室里也正在打人,兩個十三四歲的紅衛兵,正在抽打一對老夫婦。老太太是小腳已被打倒在地,地上有一大灘不知哪里流出來的血。老頭子看見我們在門外看,就沖著我們喊求救:“我不是逃亡地主,日本投降前四年我就來北京了……”。我們硬著頭皮了解了一下,老夫妻住在寬街,公私合營后,在家開賣煙卷火柴等零碎小鋪,應當算是小業主。紅衛兵說他們是逃亡地主加資本家。這兩個紅衛兵是燈市口的一個中學的學生,我們勸他們放人,他們不肯,反問我們甚么出身?
這時有紅衛兵押著四個滿身是血的老人,腳步蹣跚的抬著死人從院子里出來裝車。我們跟著走到門口,看見門口有輛三輪卡車,車上已堆著五個死人,天气炎熱,腥臭無比。待我們再回到門里,那個老太太已經打死了,老頭子倒在地上喘气,已無力再喊求救,紅衛兵坐在傳達室的椅子上休息呢。回海淀的路上,我們兩人都不想說話,心里堵得很,傷口也很疼。到家門口,他站住對我說:“我不進去了,明天早上就回部隊,你好好當心保護自己。咱們革命革到這份上,我都不知道該說甚。我看只有周總理有能力、有威信能制止這樣亂來。”我說就看他想不想管了。
不久,周恩來總理對抄宋慶齡家的紅衛兵的講話傳出來了:“你們要去她家掃除封資修干甚么?她本來就是個資產階級份子,還有甚么東西不是封資修?明年是孫中山誕生一百年,還有國外的人來參加。你們把她家抄了,別人看見會說甚么?”。考慮到宋慶齡解放前,特別是革命還很困難時期的貢獻,考慮到解放前后,周恩來對這位“國母”講過多少溢美之詞。老太太當年真听見這話,不知會气得背過几回气去。反正我听見后,該死該活都死了心了。
原載《民主中國》1998年第三期(//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