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按：米勒（Adam Jon Miller）先生這一篇虛構的小小說具有深刻寓意，他告訴我，其創作受到了遭中共鎮壓的所啟發。奇妙在於，虛構中又多了一層的幻境。

警告：這個故事裡有逼真、形象的素材以及對暴力行為的描述。

那次被抓的第一天，一號看守踢了我的臉，血濺到了地板上。然後，他們把我鎖在了當地610辦公室的一處刑訊室，好幾天不聞不問。

看守們返回後，他們立刻對我動手。四號看守把一個金屬痰盂扣在我的頭上，用了一根生鏽的細鐵絲纏綁。鐵絲深深地刻進了我的面龐。

二號看守給我扎針抽血，並嘲笑我頭上「帶刺的王冠」，還把血滴甩到了我的眼裡。看守們輪流拿下痰盂，放在我的腿上大小便。

我的心臟膨脹成了一座山（譯者註：以下稱為「心山」），它不但沒有變硬，反而撫育了生命。

一群小綿羊與山羊在我的心山的一邊朝聖。一座住著善良居民的小村莊在靠近山腳的地方出現了，白天，陽光照耀著村莊；夜晚，月亮穿過薄霧和雲層在天空盤旋。

在看守們毆打我時，我注意著這座小村莊，見證了村民們的行為善良。

村民們行動優雅，從不匆忙。他們說話時笑容燦爛，言語不多。他們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景緻優美的山坡上走著，就像腳趾踩在自己孩子的脊椎上那樣。

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看著看守們的眼睛，從不忘記他們降生時是人。我告訴每一個看守：「你曾經也是善良的。」

一隻美麗的雪豹在我的心山的東邊安了家，它在一個充滿神奇的洞穴中經過了進化。清泉從那個洞中湧出，銀色的泉水注入了豹子窩前的水池裡。水沿著切口和裂縫繼續向下流，淌入村莊旁的一個清澈的蔚藍色的池塘。

我學會了內在的微笑。而外在，生理上的疼痛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的痛苦就像一場暴風雨橫掃那座山，隨之而來的是黑暗籠罩著白天。但一段時間之後，空氣變得清潔、地貌也煥然一新。

這些看守的臉被中共的黑色面罩遮著，只有四肢是他們自己的，但無法憑他們的意志來控制。而他們自己對此卻一無所知。

但人性的火花直到最後都沒有完全湮滅。

在魔鬼最猖狂的期間，他們把我丟進籠子裡關了兩個月。我的脖子彎曲變形了。他們把我的雙手銬在籠子上方的鐵條上，而雙腳銬在了下方的鐵條上。每天一次，他們用寬口的吸管餵給我水與味道怪怪的流體性食物。

某些日子裡，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個村子的居民從他們的世界來到了我的世界。他們輕輕地清理了我手腳鐐銬處的一圈圈的水疱。我實在太軟弱了，以致無法轉頭去看他們，但是，我確實能感覺到他們忙碌的小手。

讓我感到高興的是，那隻雪豹終於有了伴侶。兩隻長得過肥的幼貓在玩耍。

一天，當豹子撲上草地，把魚鷹和白鷺趕飛時，當地610的頭子走進牢房說：「如果他死了，就通知他的家人說是自殺，然後把屍體火化掉。」

看守把我從籠子裡放出來後，允許我在刑罰室裡自由活動，但我只坐在一處。我的身體處於最虛弱的狀態，然而我的心山卻處在燦爛的春天。

大概在那時，看守們開始經受著改變。

在他們花了很多時間力勸我放棄信仰時，他們有了新的形象：如同流浪的街童，飢餓邋遢。

這時，野馬已經來到我的心山上了，還有其它許多的動物。村民們對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感到很滿意，除了天地所饋贈的之外，沒人想要更多的東西。

每天我都看著村民們過著自己的生活：收割莊稼，在河流或小溪中沐浴。看來他們不僅有善良的生存哲學，而且根本沒有等級結構。

我被監禁了九個月之後，看守們開始看起來更像野生的動物，但不是快樂的野獸。有時他們停止轉圈子，足夠長的時間之後一起爬近；有時他們開口說話。

四號看守的妻子跟他離婚了，他服用了多種藥物，但無法讓他解脫。

他有了奇怪的體感。他說他夢到各種形狀和顏色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刺痛他的眼睛、折磨他的耳朵。

一號和二號看守得了某種口腔疾病。二號看守被送進瀋陽的一家醫院。後來聽說他不能吃喝了。

一號看守遭受不停的、陣發性的惶恐發作。

每隔一段時間，他就像發了高燒一樣，滿頭大汗地跪下來道歉。他的皮膚上有很多斑點，舌頭上的病症讓他掉口水。

跪起來後，他又開始轉圈——在我面前晃動著文件，想讓我在上面簽字。

三號看守已經悔改了。他向他的家人和朋友保證不再傷害我。

他還來上班，但開始偷偷送給我一些新鮮餅乾和茶，並把我身上難聞的污垢擦乾淨。

在我獲釋的前幾天，在他坐在我的面前用海綿擦拭我的手臂和腿時，我給他講了一些故事。

我告訴他關於豹子和一窩幼崽的事情，以及我的心山上的白鷺為何比地球上任何鳥類都白。

「在一里之外」，我說，「你仍然可以看到一個明亮的光點，就像我們夜空中的一顆星。」

在他愉快地聆聽的時候，中共給他戴上的黑色面具──假皮膚──在他不知不覺中已經脫落了。

我知道它完全消失了。因為我跟他說話時，村子裡至少有三四十個人頭頂上舉著巨大的面具。

他們像螞蟻一樣沿著一條土路搬運，最後把它扔進了大火堆。

煙霧從火中上騰，滾滾捲曲著直達天頂，然後進入到一個不同維度的世界。

全村人都知道，大火把壞事變成了好事。

太陽已經滿意了，微笑著落下。月亮嘆了口氣。

那座心山自己，如夢初醒，無畏地向十方伸展。

然後就解脫了。長長地、輕鬆地舒了一口氣，花和春天的香味飄蕩在整個村子裡。

很快，在香味擴散到蒼穹之前，村民們紛紛打開了門窗——走到戶外。

那些善良的村民們別無多求，而他們也不會少得。

——獻給所有在中國共產黨統治下遭受迫害的人們。

註：原文網址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