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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大西北的青海省，海拔3200多米的高原上，一個名叫金銀灘的地方，曾經有一座核武器研製基地——。

巔峰時期，221廠有18個車間、各種實驗室和建築，散布在57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多達3萬名科學家、工人和警衛在那裡駐紮。

那裡，曾誕生了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第一顆氫彈，以及能夠搭載核彈頭的各種導彈。

但是，曾經在221廠工作過的物理學家魏世傑說：「在『兩彈一星』的光環後面，很多人做出了痛苦的犧牲，而且很多犧牲是沒有必要的。」

今天，我們就根據原安徽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尹曙生的文章《金銀灘之痛》等資料，談一談曾經發生在那裡的、鮮為人知的慘劇。

野蠻驅逐牧民

221工廠始建於1958年11月，是在蘇聯顧問的幫助下建造起來的一座「原子城」，1964年基本建成，對外稱「青海省國營綜合機械廠」。

之所以選擇在金銀灘建核基地，是因為這裡四周環山，境內是純牧區，呈盆地地貌，很隱蔽，便於保密。

當年在青海省公安廳工作、調查過金銀灘移民問題的尹曙生說：「為了建設221廠，移民是必要的。但是，當年金銀灘的移民做法，極其野蠻。」

金銀灘主要位於青海省的海晏縣境內。在移民前的1958年6月至10月，當地發生了一個背景事件。

當時，海晏縣響應中共中央及青海省委「大躍進」的號召，要對牧業區的少數民族進行強制「農業合作化」。為達目的，當局採取了關押少數民族上層人士等一系列專政、高壓手段。牧民在多次和政府交涉都無效的情況下，爆發大面積反抗。

結果，在毛澤東的指示下，青海省委書記高峰大讚「叛亂好」，因為這正給他們鎮壓提供了藉口。1958年6月28日，高峰在省委常委會上說：「牧區還有一個好形勢，就是我們已經捉了7000個反革命，這種好形勢是叛亂給我們帶來的。」

同時，海晏縣打了一個名叫「以打狼（獵）為名的反革命陰謀叛亂集團」，因為海晏縣從來沒有叛亂過，所以加上「陰謀」兩個字，共逮捕700多人。經法庭審判的只有63人，其餘的都沒有開過庭，公安局預審後決定刑期，法院照葫蘆畫瓢寫個判決書，蓋上公章了事，送勞改農場。被告都不認罪，不認就打，結果致死17人，致殘40人。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又有保衛原子彈實驗、製造基地安全的藉口，在金銀灘地區進行野蠻移民就成了必然。

當時，移民總人數達9000多人。尹曙生說，當地政府的程序是「事先不宣傳、不解釋、不開會、不向群眾當面說清楚。而是下一道命令，限制（牧民）在兩三天內做好準備，每家可帶三頭牛馱東西，帶不走的扔掉。有的牧民頭天晚上接到通知，第二天早上就得走。全程由警察、民兵持槍押送。」

1958年10月20日開始移民。分配到祁連縣的那些移民在祁連山遇到暴風雪，又趕著十幾萬頭牲畜，拖兒帶女，受盡折磨；晚上宿營，幾家住一個帳篷，忍飢挨餓受凍，加上打罵虐待，走了26天到達目的地，途中死了304人，牲畜死了2萬頭。另外，被分配到剛察縣的移民，途中死了400多人。移民一到指定地點，牲畜全部被沒收，變得一貧如洗，靠給牧場打工度日。

2007年，一名當年倖存的牧民在接受一位蒙古族調查者的採訪時說：「人不如牲口，我們不在人的數字裡（意思是：不被當人看）。」

「二趙」大鬧221廠

為221廠受難的，還不止當地牧民。

「文化大革命」爆發後，全黨、全軍、全民被捲入浩劫之中。這個核基地正常的科研、生產、生活秩序全部被打亂。

1969年11月，221廠接連發生兩次事故、一次「機密資料」失竊事件，當時被稱為「三大案件」。

1969年11月25日，中央軍委總參謀長黃永勝向全軍發出「關於核心機密被竊事件的通報」。之後，221廠被軍管。軍管組長是海軍副司令、國防科委副主任趙啟民；副組長是空八軍副軍長趙登程。

「二趙」進駐221廠，核基地大禍臨頭。

曾任221廠廠長的王菁珩在《青海核武基地的劫難》一文中回憶說，「二趙」聲稱：「多年來，這裡的叛徒、特務、反革命和走資派四位一體，互相勾結，狼狽為奸，篡奪了九院的黨、政、科研大權，組成了一個地下王國。」「這裡的階級敵人新生的多，現行的多，集團的多」，「是一窩一窩的」，要「用殺人打開局面」。

兩人布置「追組織」「抓後台」「抓反革命集團」，私設監獄四十多處，自製手銬兩百多副，大搞刑訊逼供，提出「革命群眾掉幾斤肉，讓階級敵人去幾層皮」的口號，逼迫職工無所不用其極。

兩年內，「二趙」虛構了9個特務集團，78個反革命組織，84起重大破壞案件；抓了200多名「國民黨特務」，上千名「五一六分子」；刑訊逼供導致310多名職工致傷、致殘，40多名職工含恨自盡，5人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槍殺；80%多的車間、科室幹部，90%的高、中級科技人員，受到審查，4000多名職工受到迫害。

曾擔任過221廠離退休人員管理辦公室主任的謝建源，在他的文章寫道：「『二趙』在221基地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比法西斯還法西斯，這段往事不堪回首！」

1969年的所謂「三大案件」，後來複查結果是：電廠電纜頭爆炸，是年久失修造成的；229工號炸藥爆炸，是一起責任事故；實驗部七廠核心機密文件丟失查無實據。

炸藥專家錢晉案

在這場集體悲劇中，我們還要提一個人——炸藥專家錢晉。

1986年5月16日，兩彈一星元勛鄧稼先，在接受核輻射致癌病症第6次外科手術時，疼痛難忍。在最痛苦時，他還在念叨他的老友錢晉教授，說錢晉對高能炸藥貢獻很大。

1988年美國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中國原子彈的製造》，書的附錄「中國核武器計劃的關鍵人物」中，也特別提到了錢晉，說「他改進了第一顆原子彈的高爆炸藥、電火花引爆裝置的製造技術；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

錢晉，1944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應用化學系，曾任教於北方大學、華北大學、北京工業學院，後調到第二機械工業部九院任副研究員。

1963年，錢晉從北京千里迢迢來到221廠，參與原子彈製造。他領導研製成功多種高能炸藥，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成功爆炸作出了獨特貢獻。

錢晉是一位典型的溫文儒雅的書生，謙恭有禮，樂於助人。

據《著名炸藥專家錢晉在文革中被活活打死》一文，他的一位下屬回憶說：「錢教授的謙和恭謹是人所共知的，有時竟像僕人一般，讓人難以接受。記得我第一天進基地，太累了，一覺睡到太陽老高，起床後發現桌上擺著一份早餐，臉盆裡和刷牙缸裡倒上了水，有人說是錢主任幹的，我一直不信，後來和他出過差，發現一路上買飯打水都是他『承包』了，這才相信傳言不虛。」

錢晉辦公桌面的玻璃板下有一張他用工整楷書寫的座右銘：「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他習慣沉默寡言，開會時，不是非說不可的話從不開口。

就是這樣一個一心撲在工作上、謹言慎行的學者，「二趙」進駐221廠後，竟被打成所謂「國民黨反共救國軍西北派遣軍案」的重要成員。

錢晉的下屬回憶說：「錢教授就被關進了『群眾專政』的小屋裡。據說，那罪名是『特嫌』，他的謙和恭謹，他的甘為人仆，他的不愛說話，都是可為『特嫌』作註腳的，他不是曾送給一個窮學生若干錢嗎？還為他買了參考書和牙膏牙刷？那錢就是特務經費啊！目的就是發展反動組織！否則又如何解釋呢？」

「就在我們將信將疑的時候，開了一次批判會。會開得沉悶極了，發言的極少，面對這個老實人，人們實在無話可說。然而會後不久，錢教授的問題卻升級了，成立了專案組，關到警衛團的一排平房裡。有消息說，他的問題很嚴重，據說他領導著一個龐大的地下特務組織，其軍銜是國民黨『少將』，但他的認罪態度很好，交代的很徹底，把『聯絡圖』獻出來了，所以準備『寬大處理』，據說還可以當主任，『戴罪立功』，為其他頑固分子樹個榜樣。」

「然而就在人們熱切地等著他出來『戴罪立功』的時候，卻又傳出消息說：錢教授死了！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簡直叫人來不及思考！對於他的死因，專案組是諱莫如深的。按慣例，是要開一次大會，批判一通如何『自絕於人民』的，卻例外的沒有開，一切無聲無息，人們都儘量迴避談到他的名字，就像躲避瘟疫一樣。」

「幾年後，在揭露林彪集團的罪行時，一位當年驗屍的醫生說，錢教授是被打死的，『身上多處傷痕，肋骨斷了好幾根，致命傷在頭部』。」

當年金銀灘的「原子城」，現在成了中共一個「愛國主義示範基地」，一座仍不對外國人開放的博物館。在這個博物館裡，是看不到這些慘劇的。

但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全面了解歷史的真相，不認真汲取歷史的教訓，悲劇還會重演。

好了，今天的節目就到這兒了，謝謝您的收看，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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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真相》節目組製作

責任編輯：李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