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卻一切肉體的疲倦感,在異常規律的節奏下行進著。頭燈光線打在腳尖,黑夜裡,我就像是在跳一支與山的獨舞……
凌晨四點,外面仍舊漆黑一片。出了青旅的門,就只能靠自己了。
屋外的溫度計上標示著:攝氏負三度。我只穿一件長袖排汗衫和goretex外套,從山上不斷吹來的風徹底冷醒了我。我把凍僵的臉埋進衣服裡,只露出眼睛。
我試圖說服自己,等一下開始活動後身體就會暖起來,忍一下就過去了。點亮頭燈,我開始沿著山屋後方的路線走去。抬頭看看馬特洪峰,只剩下金字塔狀的輪廓,黑色的身影彷彿更加巨大。
接著走過一段平緩的雪坡,地面上的雪因夜晚的低溫凝結而更加堅硬,踩在上面會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特別響亮。前方不遠處就是第一個關卡,高度約六至七公尺的陡直岩面,隊伍在此慢了下來。
在黑暗中,未知的危險像一隻潛伏的野獸,伺機而出。山徑上散亂的人影,此刻看起來有如幢幢夜行的鬼魅。但就像英國登山家彼得‧博德曼(Peter Boardman)所說:「一旦你開始冒險,它的神祕感和你的擔憂就會隨之消失。」這條路踏上了,我就無暇再去想東想西。
在嚮導的帶領下,後面的攀登者們有條不紊地登上安全平臺,看起來不太困難。輪到我時,不像其他有夥伴的登山者,我將自己用繩圈(daisy loop)和有鎖鉤環(locking carabiner)連接到固定繩上。如果不小心墜落,這將是確保自己安全無虞的方式。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岩壁。這裡的岩石主要由片麻岩組成,摩擦力特別大,一旦抓住就好像永遠不會滑掉,很快就通過了這道難關。
我跟著前方的頭燈光線繼續前進。除了眼前所見,其餘一切都不重要。只需專心攀爬即可。
我發揮著人類殘存的一點野性,彷彿可以透過聆聽水流找到水源,透過嗅聞大地找到森林,透過感受微風的急徐找到獸群。
這些孑遺的感知力並未全然退化,而是必須在完全沒有外界干擾的狀態下才能產生作用。我忘卻一切肉體的疲倦感,在異常規律的節奏下行進著。頭燈光線打在腳尖,黑夜裡,我就像是在跳一支與山的獨舞。
走了將近一小時,在我前面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站在一塊岩架(ledge)上等待著。
「你先往前吧。」身穿橘色制服的嚮導說著。
「怎麼了,有需要幫忙嗎?」
「她狀況不太好,可能是高山症。再觀察一下,如果不行我們就會往下撤退。」嚮導說的那位女子臉色蒼白,手伏在岩壁上看起來渾身無力。
「這給你,丹木斯。」我取出醫藥包,拿了兩顆給他們。
「謝謝,你繼續爬吧,希望沒有耽誤到你。」
「完全不會,祝你們好運!」
「你也是。」
自從幾天前在列斯卡姆連峰那邊吃過一顆丹木斯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出現高山反應。也許因為曾經是運動員,我很快就能適應高度,攀爬時呼吸也不會急促,偶爾放慢速度就能回復體力。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景物逐漸清晰。看看錶,已經五點半了。但天空並沒有變得明亮,而是在厚重雲層的覆蓋之下,曙光顯得略帶血色。
這和預報所說的不同,現在的天氣看起來有點不妙。我祈禱著千萬不要下雨,並且加緊腳步繼續前進。
幸好,天氣逐漸明朗起來。這時一往下看才赫然發現,原來我已經到了這麼高的位置,昨晚住的山屋縮成小小一點。
我的腳下是一千公尺深的特奧杜爾冰河(Theodul glacier),稍有閃失就會直墜山谷,絲毫不能鬆懈。
感覺走了很遠,不過抬頭看看馬特洪峰,還是那樣遙不可及。但越是困難的事,對我來說越有吸引力。這條道路,就像是無數前人走出的朝聖之路,我就像虔誠的使徒。
前往目標的道路必定危險重重,但唯有能夠面對挑戰的人,才能夠獲得聖山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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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