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21年01月13日訊】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開啟了經濟成長的大門。馬爾薩斯憂慮的「貧窮的陷阱」徹底消失,同時也普遍掃除了赤貧現象,卻因此凸顯出貧富懸殊、所得分配不均等社會不公現象,被小說家描述成《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造就了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興起。十九世紀馬克思的《資本論》更吹響鬥爭資本家的號角,甚至演變成窮人翻身的流血革命。當資本主義和自由市場經濟受到批判與撻伐,政府中央計畫的管制、干預市場,以及社會福利政策的施行則蔚為風尚。
貧富懸殊持續深化
分配不均的問題直到二十世紀也並未消失,反而衍生出實質薪資倒退、房價高漲、人人崇尚金錢遊戲等現象,導致中產階級快速流向下層的M型社會出現。二十一世紀初期的美國,佔領華爾街運動(The Occupy Wall Street Movement)標示的「百分之一高所得vs.百分之九十九低收入」(1% vs. 99%)則鮮明呈現出貧富懸殊兩極化,財富極度不平均的現象,吶喊著社會不公不義的情況不僅更嚴重,更是不分地域、不分國家社會的普遍現象。一連串社會現象引發產學界空前熱烈的關注,也興起一波「全球化」的尋找病因好對症下藥的熱潮,汗牛充棟的研究、書籍、會議熱鬧滾滾。2014年,法國經濟學者托瑪.皮凱提(Thomas Piketty)出版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Le Capital au XXIe siècle)則是其中最受矚目者,掀起全球的討論熱潮。
顧名思義,皮凱提承繼十九世紀馬克思的《資本論》,認為資本家奪走了絕大部分的財富,因此資本主義是造成收入與財產持續分配不均的主因。他根據三百年的具體數據,發現:
除非有大規模戰爭和政府介入,資本的年報酬率大約是4%~5%,但經濟年成長率一般只有1.5%;
如果一直維持「資本的年報酬率大於經濟成長率」,貧富差距將持續擴大,即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因此,皮凱提建議政府應該針對富人「課徵80%重稅」,藉此消弭所得分配不均,而《二十一世紀資本論》的熱銷或可得知此一論點獲得廣泛認同。當時國際貨幣基金(IMF)曾建議中國和印度政府,透過加稅並提升基本工資的方式,創造貧富均霑的發展模式,阻止貧富差距擴大。同時世界銀行資深總監更呼籲,各國政府要創造工作機會並改善勞工待遇,這些都顯示全球輿論傾向主張政府應出面強力干預市場,並以課重稅和強制加薪等政策解決問題。
政府干預有理嗎?
英國創新經濟學教授瑪里亞娜.馬祖卡托(Mariana Mazzucato)2018年出版的《萬物的價值:經濟體系的革命時代,重新定義市場、價值、生產者與獲利者》(The Value of Everything: Making and Taking in the Global Economy)一書(繁體中文版於2020年12月出版),就是透過財富(或價值)的創造提出「政府干預」、「政府在創造價值上扮演重要角色」、「政府的生產力」、「政府課重稅」、「政府主導財富分配合情合理」等等的理論基礎。書中提出實體產物才具「價值」,「價格」則是由產物的價值決定,而非透過市場供需決定「價格」後反推事物的「價值」作為立論基礎。而在經濟思想史的發展演化中,則透過重農學派的「農業土地價值」說、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和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說、新古典學派馬歇爾(Alfred Marshall)的「邊際生產力」學說,以及效益學派的「主觀價值」說,引導出「生產邊界」理念來釐清「價值創造者」(Maker)與「價值萃取者」(Taker)之間的差異。
綜觀當今高所得/富裕者,往往是「價值萃取者」或是「掠奪者」,而真正的「財富或價值創造者」卻沒得到應有的報酬。用白話來說,經由貨幣表示的市場價格,價值被少數人奪走了,所謂的「不勞而獲」或「高租(rent)」就是這樣。以當代經濟學的市場結構來說就是「不完全競爭市場」,甚至是「獨占市場」,而「獨占租」或「剩餘」就因此落入少數人的口袋。當此一現象普遍存在於現代社會裡,貧富懸殊擴大與所得分配不均/極化就自然會出現。馬祖卡托教授呼籲大眾重新認識價值的創造,真實呈現「價值貢獻率」,以「各盡所能,各取所值」的方式實現公平社會。
價值決定價格或價格決定價值?
瑪里亞娜.馬祖卡托在書中經由個案分析──從硅谷的Apple、Google等,到金融業,再到大型藥廠──呈現出一旦失去辨別價值創造與價值萃取的能力,等於是開了方便之門給特定人士,肆無忌憚地僭稱價值創造者之名,以行價值萃取之實,加劇社會、財富與所得的不平等。作者一再強調,要重新為價值的論辯注入生氣,將曾經占據經濟思潮中心的價值議題拾回。若價值取決於價格,只要一種經濟活動有成交價,就代表它創造出了價值,這樣一來,錢賺得多就代表價值創造得多,就會讓價值萃取的活動得以更輕易地偽裝成價值創造。在這樣的過程裡,租金(非勞動所得)就會跟獲利(勞動所得)混為一類──實體經濟中的投資就會因此減少,貧富差距則會持續擴大。如果我們無法區分價值創造與價值萃取,就無法「賞善罰惡」;如果我們的目標是要創造出更多更新的智慧型成長,乃至於更普及、更永續,那我們就需要對價值有更深入的理解。
對於瑪里亞娜.馬祖卡托的苦口婆心、用心良苦,雖然筆者深表認同,但畢竟價值是人的「主觀感覺」,恐怕不可能對於價值做出有共識的客觀衡量。這也讓我想起十九世紀古典經濟學家一直嘗試解決的著名價值悖論──「鑽石和水的矛盾:為什麼水對生命遠比鑽石更重要,但鑽石的價格相對於水卻是如此的昂貴?」卡爾.孟格爾(Carl Menger)最後以物品的價值是由它的「邊際效用」而非「總效用」所決定,來解開困惑古典經濟學家數百年的矛盾,但邊際效用不太可能客觀衡量,難以進行科學實證。
不過瑪里亞娜.馬祖卡托在本書的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提到的「金融業如何萃取價值」、「實體經濟的金融化」,以及「金融深化」(financial deepening)如何讓貧富差距擴大,應該才是當前最重大的課題。貨幣脫離交易媒介的正當角色、衍生性金融商品的浮濫、投機炒作、金融機構脫離「金融中介角色」成為賺錢獲利的金融產業,上述問題讓「五鬼搬運」變得更深更廣,而各國央行濫印鈔票的「大撒幣」做法,不但讓貨幣投機炒作的遊戲更為熾熱,人們也變得益加貪婪,失去誠信與道德。
金融詛咒已全球化
脫離正軌的金融業在衍生性金融商品的持續創新之下,掌握的權力也逐日增加。曾任《時代》雜誌與《金融時報》專欄作家的記者拉娜.福洛荷(Rana Foroohar)便透過2016年出版的《大掠奪》(Makers and Takers)一書告訴我們,金融業掌握的權力大到不成比例──它代表著7%的經濟產值,卻只創造4%的工作需求,同時能拿走25%的企業獲利。今天,是金融家在對企業發號施令:金融市場不再是推動共享經濟繁榮的工具,而是金融家藉此創造個人財富的媒介。金融思維已在美國企業根深柢固,無論是規模最大或最有前景的企業,都開始運作得像一間銀行,只要挪動現金就能比以前賺到更多錢,光是單純金融活動──交易、對沖買賣、稅負優化、銷售金融服務──就能產生將近五倍於二戰後時期的收入。至此,我們的金融體系已無法對實體經濟發揮作用。這是一種經濟疾病,以「金融化」(financialization)來稱呼,意味著華爾街和它的思維趨勢不只滲透到金融業,更已滲透到各行各業。這種非常重視短期利益兼具高風險的做法,拉大了貧富差距,同時阻礙了經濟成長。
「金融化」現象如今已成為另一種「全球化」,英國作家尼可拉斯.謝森(Nicholas Shaxson)在2018年出版的《金融詛咒》(The Finance Curse: How Global Finance is Making Us All Poorer)更是直接用書名明確指出這一點:「金融化」不光是全球現象,「全球金融化」的結果更讓人們趨向貧窮──比起現象,這更像是一種「詛咒」。身處金融時代,無論企業主、金融顧問甚至是整體金融業者,都已經從為經濟體創造財富,轉為利用金融技巧從經濟體中提取財富。當金融體系不再是傳統上服務社會並創造財富的角色,轉而成為從經濟體中榨取財富時,金融業也因此獲得更大的政治權力──能夠影響法令規章的制定,甚至形塑整個社會以滿足自身需求──最終導致經濟成長放緩、貧富差距擴大、市場缺乏效率、公共服務受創、貪腐更為嚴重,相關經濟部門也逐漸被掏空。「金融詛咒」的結果,就是民主和社會整體受害。如今,世界上諸多國家都已深陷於「金融詛咒」之中而不自知,仍然為了創造龐大財富與虛無飄渺的國家競爭力而詛咒自身。
看來全球有識之士都已洞悉實體經濟與金融經濟嚴重分離,而且「財富萃取」與「財富掠奪」比比皆是。如何讓財富創造者能「各取所值」應是消弭貧富懸殊與所得分配不均的正道,而向瑪里亞娜.馬祖卡托的這部《萬物的價值》取經,不失為一條明路。
作者為中華經濟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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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