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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3月20日訊】 第一章 森林之砍盡伐絕
尋找最後的森林
1998年夏,《南方周末》報記者長平隻身進入長江上游,尋找森林。
其時,整個長江流域正在持續的特大洪水之中。中國政府緊急調動近60萬軍警和近600萬民衆投入抗洪搶險。水位之高,史所僅見,情況萬分危急。從中央到地方的大小官員親自上堤督戰。守堤的人們則把名字寫上“生死牌”,挂在大堤上,誓與大堤共存亡。潰堤之處,人們一艘接一艘炸沈江輪,並投入大量土石甚至煤炭、大米。人們甚至手挽手跳進洪流組成血肉之堤,不惜以生命來護衛自己的家園。數以百計的軍人和更多的平民英勇捐軀。長達兩個月之久的災難終於過去,官方的內部統計證實:受災人口近4億,死亡近5000人,直接經濟損失3000多億元。另據民間組織披露,“死亡人數僅長江地區估計高達3萬多人。”
災難從何而來?難得有共識的官民雙方這次得出了共同的結論–主要是人爲因素:長江中上游森林受到嚴重破壞。
那末,嚴重到何種程度了呢?這位元記者想尋找森林,尋找那些幸存的原始森林。他沿著長江上游支流岷江與大渡河溯源而上,一直走到阿壩州林區。這裏是防止長江水土流失的最後屏障,海拔驟然升高到5000米,已進入被稱爲“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的東部邊緣。但是,他仍然找不到森林,足迹所及之處,唯有荒山禿嶺與低矮的灌木叢。有時他也會看到“封山育林”的巨大木牌,但四周只有一片片遺留的樹樁。他以“不見森林非好漢”的決心繼續深入,還是找不到森林。最後,一位林區官員的一句話徹底消解了他的宏願:“你就省些勁吧,能看到森林的地方你是去不了的。”
換句話說,人迹所及之處,森林早已砍光。
同一時間,另一位元記者與世界銀行組織的一個14名專家組同行,來到萬里長江的第一條大支流雅礱江。這裏是四川省涼山州,已抵達青藏高原東南部邊緣。在長江上游三大幹支流中,金沙江、大渡河兩岸的森林已基本砍光,唯有人煙稀少、交通閉塞的雅礱江尚有殘存。專家組同樣沒找到森林,卻找到了森林的遺骸:
●“……江面上漂浮著上游漂運下來的上萬根三四米長、臉盆般粗的木頭,小舟左沖右突一個多小時後才駛離碼頭。行出不到一公里,數萬根粗木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幾百米的江面。攀枝花市的一位元元林業幹部告訴記者,這僅是雅礱江沿岸近期所砍伐樹木的很少一部分。由於二灘水電站關閘蓄水攔住了漂木的去路,大量木頭在上面的幾個水運站撈上岸運走了,漂下來的只是漏網之魚。他說,僅沿江國有森林工業企業今年就至少砍伐了30萬立方米的木材,相當於砍光了5萬畝原始森林。而流域各縣、鄉伐木企業的砍伐量更大。”
數日之後,1998年8月下旬,四川省省長宋寶瑞在舉國聲討中宣佈:爲了保護森林資源,改善長江上游生態環境,從9月1日起,四川省阿壩、甘孜、涼山三州,攀枝花、樂山兩市和雅安地區,立即無條件全面停止天然林採伐,關閉木材交易市場,全面啓動四川天然林資源保護工程。
看起來,這是罕見的決心和罕見的效率。但事情的真相是:能砍的都砍光了。阿壩州林管局局長李恢斌在前一年就宣佈:四川已經沒有可以砍伐的森林了。
能砍的都砍光了,這才宣佈“禁止”砍了。
一切爲時已晚。
基本國情與數位(略)
個案:大興安嶺之子
這是一個森林之子的故事。
楊占清,大興安嶺塔源林場場長,一條要林子不要命的好漢。倔強的性格和對森林的深情,使他在變幻莫測的政治風雲中曆盡坎坷,也使他成了森林的守護神。多次大興安嶺森林火災,他都是火場前線總指揮。火勢失控了,就叫楊占清。一接到命令,他便帶領成千上萬的生力軍以強行軍的速度趕赴火場。渡河把棉褲趟濕了,扔!汗水把棉襖浸透了,扔!除了糧食,全扔!腳底打了血泡,走!腳背都打了血泡,還是走,只要有口氣就得走!一上火場,便接過指揮權,殺氣騰騰地下命令。有一次,一師軍隊的防線多次被大火摧垮,他竟然當場解除了師長的指揮權,命令其下屬接任。他穿梭指揮於數百里火海之上,地上騎馬步行,天上乘直升機,不舍晝夜。有一次,他率隊打火七十五天,磨穿了十幾雙鞋,衣衫被叢林撕碎,連內褲都扯光了。火滅了,大興安嶺黨政領導坐飛機來迎接滅火功臣,他只好脫下殘存的爛襯衣包在胯下,令向來不動感情的官員們熱淚滾滾。
中國絕大多數國有林場實行“野蠻採伐方式”,大興安嶺更不例外。“吃肥肉,拔大毛”把森林砍得一塌糊塗。管他什麽伐區工藝設計、輪伐、間伐、擇伐、撫育伐,管他什麽保護母樹幼樹,怎麽能完成任務,降低成本,提高利潤就怎麽幹。油鋸手不精心控制樹倒方向,伐倒一棵樹要壓死幾棵甚至十幾棵三、五十年林齡的幼樹。集材拖拉機則像戰場上的坦克一樣在伐區裏橫沖直闖,在鋼鐵的履帶下,在拖拽伐倒木的掃蕩下,採伐地除了密布的伐根,蕩然無存。楊占清憤怒地反省道:“第一,咱們在子孫後代那兒,都是罪人!x他媽,我楊占清是頭一個!第二,任務要完成,林子還得保住!只幹一代活,不問後代事,吃祖宗飯,造子孫孽的混帳事再不能幹了!第三,說了算,定了辦,到時候誰再毀林子我拿了他的腦袋!”
楊占清和他的戰友們創造出“采育用統籌一次生産法”,聲名遠播整個大興安嶺,但推而廣之卻困難重重:
——例如,新生産法要求逐步做到定居輪伐,但國家投資極少,而需材量很大,造成林區集運材道路網密度不夠。林業先進的國家,由於投入大,道路修得像一片樹葉的葉脈,從運材幹道到採伐區的集材道,分佈均勻合理。採伐時只選擇性地砍伐成熟林和過熟林,很經濟科學。但在那裏,集運材道路網密度過低,只好路修到哪兒砍到哪兒,順著路邊“吃肥肉”、“拔大毛”甚至“剃光頭”。離路遠的過熟林,任由腐爛。靠路邊的林子,不成材的也遭了殃。而且,剃了“光頭”,這條路就再也用不著了,再砍木頭就再修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林子毀了,錢也扔了。當年周恩來總理都感歎道,這是“修一條路廢一條”。林業科技的投資更不足,使得中國林業生産綜合能力只相當於發達國家的20%。而林業科技進步是當今林業變革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比如,選用良種、短周期定向培育和集約化的栽培技術,能克服林業長周期、高風險的困難,甚至可望做到“以20%的林地,解決80%的木材供應”。另外,依靠科技進步,可能把造林保存率從目前30%以下提高到80%以上。
——又例如,新生産法根據國家規定,要求占木材産量20~30%的伐區剩餘物(可利用的等外材)全部下山。但同樣由國家規定的銷售價格卻太低,甚至連拉下山的汽油費都不夠,又無政策性補貼,清林越徹底,資源利用越合理,林業局就越虧損。把等外材拉下山,真是不如讓它在山上爛。據官方統計(七十年代末),中國每年的伐區剩餘物超過3600萬立方米,而實際利用了的僅1、20萬立方米,千分之三以下。
——再例如,燒。在大興安嶺林區,每戶年均燒掉10立方米木材,加上機關單位,竟要燒掉年産量的1/3,其中成材占相當大比例。雲南省一年當柴燒掉的森林資源有1700多萬立方米,竟高達全省森林年生長量的134%。金沙江南岸,做飯取暖的火塘四季不滅,“一年只用一根火柴就夠了”。被稱爲“綠色寶庫”的湖北省神農架自然保護區內,八萬居民靠砍伐森林作薪柴,每年燒掉木材100萬立方米,原始森林加速向灌木叢退化。全國範圍內,每年當柴燒掉的木材,占森林資源消耗總量的1/3。
——還例如,木材加工。衝破層層浪費羅網的木材,還要經過加工程式的浪費。中國的原木利用率低於50%,加工剩餘物的利用率則更低。六十年代,中國木材加工剩餘物的利用率與羅馬尼亞不相上下。現在,羅馬尼亞上升到60%以上了,中國還只有10%左右。
經過了多年的挫折與思索,楊占清和他的同事們終於明白:他們能改革的僅僅是生産制度,而造成森林資源破壞的政治經濟制度,永遠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鐵壁。國家用一般工業的“八項經濟技術指標”來考核林業,實際上考核的主要是採伐。因此,誰越注意保護資源,誰就越達不到指標,相反,敢於昧著良心“剃光頭”的林業局往往倒成了先進。價格上,五、六十年代是“無成本運行”,吃祖宗飯,搞計劃性的産品經濟,低價調撥,每立方米木材不過100多元,大大低於不斷揚升的市場價格。與壓榨農業一樣,造成很大的“剪刀差”,限制了林業自身的發展。後來危機嚴重,開始講林業投入了,但投入的時候按商品經濟原則,仍然不考慮林業的特殊性。計劃經濟不僅限制了林業的發展,更直接造成森林的破壞:計劃部門下達木材採伐量所依據的原則,大體上是要求木材與鋼材、水泥産量看齊,實現三大建材的平衡。但是,鋼材與水泥只要加大投入,很快就能産出,而木材的生産周期很長;如此以鋼材水泥産量來要求木材産量,就等於逼著森工部門過伐。對一個林業局來說,國家計委要木頭,財政部要利潤,林業部要保護森林。木頭票子交不上去,一天一個電話催。最後的結果是,完成了任務,毀了林子。楊占清痛心疾首:“國家計委和財政部是破壞森林資源的罪魁禍首!”
楊占清和他的同事們未能力挽狂瀾。相當於2/3個日本面積的中國最大的大興安嶺森林,就這樣眼睜睜地在他們一代手中斬淨殺絕。森林之子的英雄業績,盡成西伊伏斯式的奮鬥。他們爲森林獻出一生,留下的只是綿綿遺恨。
盜伐哄搶狂潮
正如楊占清所言:敢於昧著良心破壞森林資源的林業局往往竟成了“先進”。
1994年春夏之交,林業部調查組在黑龍江省森工總局下屬的牡丹江林區查實了一組特大破壞森林資源案件:東京城林業局近年來至少非法砍伐了3萬立方米林木,並高價銷售,牟取了2千萬元以上的暴利。……該局亂砍濫伐已到了肆無忌憚之地步,數量已是特大案件的150倍。他們往往把超量採伐的標準木材和特等木材以“收撿”的“伐區剩餘物”入賬,所得收入,有的記入“黑賬”,大部分乾脆不入賬。這種監守自盜、中飽私囊的違法行爲,連林業局領導機關也幹,只是手段隱蔽點而已。在案件破獲之前,東京城林業局被評爲“先進企業”和“利稅大戶”,林業局主要領導人也榮贋“十佳青年企業家”稱號。
《森林法》早已頒佈,但在現實生活中形同具文。
在盜伐森林之風極盛的四川省,帶頭違法者便是黨政官員。在一次緊急電話會議上,副省長劉昌傑代表省政府,警告那些公開或暗地裏支援亂砍濫伐森林的領導幹部必須立即停止犯罪,否則將受到嚴懲。這位副省長指出:
● “從以往發生的各種破壞森林的案件看,在重大案件的背後大都有幹部的支援,其中有鄉長、區長、縣長和書記,甚至有更高一層的領導幹部。亂砍濫伐歪風之所以屢刹不止,與這些人有直接關係。”
在地方官員的支援縱容下,盜伐哄搶林木之風橫掃國中。
這裏所謂的盜伐哄搶,是上文私砍“自留山”之外對國有或集體森林的破壞。這種大規模的群衆性的哄搶盜伐浪潮,1985年曾席捲南方九省(區),一年之內,森林資源損失1.6億立方米,使能夠提供商品材的縣由近300個減少到172個。
1986年至1988年初兩年多的時間裏,江西省武功山林區被哄搶盜伐的林木29000株,被破壞的森林面積達24000畝。
海南省吊羅山、尖峰嶺、霸王嶺三大林區亂砍濫伐也很嚴重。湖南省醴陵市清水江鄉曾經發現一支近200人的偷砍盜伐組織,後來竟然發展到武裝暴力盜伐。
86年全國林業公安機關受理森林案件6.7萬多起,其中哄搶盜伐案件有5萬多起。
87年受理森林案件7.46萬起,其中哄搶盜伐案件有5萬多起。
88年根據遼寧、浙江、湖南等七省統計,森林案件比上年增加20%以上,經濟損失也比上年上升30%以上。全國上半年發生毀林案件2萬多宗,其中廣西、江西、雲南、湖南等省特大毀林案件呈急劇上升趨勢。年初,雲南省江邊林業局800多人公開哄搶國有林,一個多月之內出動汽車1000餘輛,毀掉森林7800餘畝。緊接著,江西、湖南、廣西、海南等省數十個國有林場也遭到明火執杖的搶伐。廣西一家林場,88年第一季度被盜伐林木90000多株,超過上年全年盜伐總和。
1990年1月9日開始,雲南省彌勒縣江邊地區發生了哄搶國有林木事件。參與哄搶的車輛每日超過百輛,幾天之內,毀壞森林5400多畝,搶走林木8000立方米,並打傷林務及公安人員,搶去公務車輛、照相機。
在某些地區,盜伐和搶伐已形成了一門新的行業,如武裝砍伐隊、盜林運輸隊、爲盜伐搶伐木材提供買賣資訊的掮客、甚至還出現了專門爲“會員”支付被抓和罰款損失的盜林“基金會”。林業部門的官員則與違法者沆瀣一氣,甚而高價出售木材出境許可證等文件,分享暴利。
森林覆蓋率掩蓋的秘密
早在二十年前,當時任農林部副部長、國家林業總局局長的羅玉川就發出警訊:如果亂砍濫伐的現象繼續下去,到本世紀末,中國森林就有被砍光的危險。
八十年代末,一位經濟學家曾列舉了以下形象化的數位:
●“用形象的語言說,就是在我們這個本來樹木就不多的國家裏,學校每上一堂課的時間:有4000畝森林被毀;每吃一頓飯的工夫:有2000畝森林被砍伐一空;甚至,每眨一下眼睛:有12畝林木從我們的土地上消失……”
十年前,林業部資源和林政管理司官員袁運昌警告:“如果形象地描繪我國森林資源消長態勢,那就是:它正沿著一個抛物線軌迹的後半段沈重下跌。簡潔地說,加速惡化。”
世紀末已經到來,他們當年的預言符合我們今天的現實感受。除了水旱災害輪番肆虐以及中國最後的一片森林–川西林區已瀕於枯竭之外,一個最簡單明瞭的事實是:成材已基本砍光。
1993年,中國林業部長徐有芳指出:經數十年亂砍濫伐,中國大陸的成材幾乎完全砍伐殆盡。中國目前只有一條路可走,即提高對未成材的加工能力。(29)其實,這種殺雞取卵之計早就開始實行,如廣東省懷集縣,“從1971年以來,每年不得不砍伐一大片中齡林來完成國家下達的任務。1976年和1977年砍伐的木材中,有1/3是中齡材”
另一個同樣簡單明瞭的事實是:大量森林鐵路已退役而轉向旅遊——
●“已在中國林區‘神秘’地服役半世紀,爲中國經濟建設運送億萬棟梁之材的森林鐵路,如今正在逐漸退役。……目前,中國的森林鐵路已減少到不足20條,大興安嶺林區阿爾山林業局的森林鐵路已由1989年的1600多公里下降到不足500公里。這些變化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他們感到,乘坐森林列車遊覽林區自然景觀對許多人來說是一種獨特的體驗。據瞭解,目前這一旅遊專案已在內蒙古大興安嶺林區的三個林業局開展,深受旅客歡迎。” 1999年,中國最後一條森林鐵路退役。
但是,有一個官方數位始終和我們的現實感受相衝突:雖然林業官員和專家不斷警告中國森林資源已近枯竭,但森林覆蓋率卻不降反升。各種官方出版物都抄來抄去地說:五十年代初,全國森林覆蓋率是8.6%,九十年代初是將近13%。而且,不管如何亂砍濫伐,甚至在經歷了三次全國性的森林浩劫後,這個12%-13%都穩如泰山。
爲何中國森林瀕於枯竭的事實在森林覆蓋率上得不到真實反映?
原因之一是:統計上弄虛作假,過高估計了人工林的發展。
中國的植樹造林取得了重大成就,面積與速度均爲世界第一,但數位中的“水分”較大。一個數位是每年3000萬公頃,足令中國生態學家臉紅:中國森林總共才有12600萬公頃,每年種3000萬公頃,四年就頂上了全國森林的總面積?在同一頁報紙上,又有一個數位,每年植樹9000萬畝,換算一下是600萬公頃,是上一個數位的1/5;但是,就連這600萬公頃,專家還嫌水分太大。據北京林業大學校長沈國肪說,扣除虛報的部分,可能只有300萬公頃,活下來的不過200萬公頃。這個算術還要接著往下算:據調查,次年成活率是60%,種300萬公頃第二年活了200萬公頃;三年後的保有率是次年成活率的60%~10%,取中位數35%,這300萬公頃三年之後就剩下70萬公頃了。請看,3000萬公頃(或者600萬公頃)到70萬公頃,這個數位遊戲有點過分了。八十年代初,就有一位林業專家對筆者說過,要是把歷年來上報的數位都加起來,全國早就覆蓋過幾遍了。有人對中國八、九十年代之交共十年的植樹造林數位,以60%的成活率進行加總,結論是:如果資料準確,中國的森林覆蓋率早已遠遠超過世界上任何國家。進而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些人骨子裏原來就是‘植數’而不是‘植樹’,是‘造零’而不是‘造林’。在他們看來,只要把上面的任務‘完成’了,‘超額完成’了,騙得個‘植樹造林先進單位’,便大功告成。”中國全民義務植樹以法律形式規定下來,但實際參加者僅法定人數的1 /3;1991年人均義務植樹2棵,僅有瑞典的1/30。而且,中國植樹造林總量世界第一不好誇耀,就像“扶貧世界第一”不好誇耀一樣,因爲這不過是對災難的一種事後的補救。實現了采育平衡、森林蓄積量高水準上穩定的國家,當然不需要像中國這樣十萬火急地種樹。德國就有“要控制森林進一步‘蔓延’”的輿論。
據九十年代中期官方統計數位,中國森林覆蓋率爲13.92%。
而據中國自然保護綱要編委會報告,當森林覆蓋率的統計數位爲12%時期,航片測算僅有8.9%。另據臺灣東海大學環境科學系主任丘依樞報告,中國大陸的森林覆蓋率爲8~9%。兩者可互爲印證。如果我們在統計數位與生活感受、在統計數位與航測數位相矛盾時,一般認爲後者可靠,那麽,中國目前的森林覆蓋率可能在9%上下。
我們需要繼續論證的是:就是這個9%的森林覆蓋率,仍然掩蓋了中國森林瀕於枯竭的災難性局面。還有一個數位,叫森林蓄積量,就是衡量森林資源的收支平衡情況。在中國,這比覆蓋率更能說明問題。中國森林蓄積量一直呈急劇減少的趨勢,砍伐量遠遠超過生長量,赤字極大。
1990年數位,中國森林蓄積量大約有90幾億立方米,其中中幼林占絕大部分,能砍伐的成熟林蓄積量最多僅有14~15億立方米,已瀕於枯竭;森林赤字每年約2億立方米,並繼續增長。專家們當時估計:按目前的消耗水平,只能再採伐七至八年。
1993年,中國林業部長徐有芳指出:經數十年亂砍濫伐,中國大陸的成材幾乎完全砍伐殆盡。
警鐘長鳴卻充耳不聞。
時至今日,成材耗盡,千年祖業毀於一旦。
從今以後直至永遠,我們已經一勞永逸地把中華民族的安危寄託於人工林。
人工林情況又如何呢?
中國人工林成活率低,質量差,每公頃蓄積量僅28.27立方米,是德國人工林360立方米的7.8%,還在繼續下降。不斷有林業專家指出,正是這種不重視提高單位面積産量而片面追求擴大森林覆蓋率的發展方式,導致了中國的林業危機。即使集約經營,採用高産速生品種、單作、灌溉、化肥和農藥,也逃不脫成本增加、土壤破壞、環境污染、動植物多樣性減少、生態效益減少等石油農業與綠色革命之痼疾。
中國人工林樹種單一、生態失調,病蟲害多發並日趨嚴重,被稱爲“不冒煙的森林火災”。九十年代前半期,中國人工林病蟲害年均800萬公頃,年均減少生長量1700萬立方米。其中松樹線蟲及楊樹天牛危害尤烈,且防治困難。爲了防止擴散,中國政府嚴禁有天牛侵入孔、排泄孔和蟲糞的木材外運。(但百密一疏,中國天牛竟隨包裝箱越洋擴散到美國。紐約、芝加哥等城市緊急砍伐並銷毀大量染有天牛的樹木。1998年9月,美國農業部長宣佈:禁止中國大陸以未經處理的木箱包裝的銷美物品進口,以防止亞洲長角甲蟲爲患美國林木。美國專家已對全美森林的安全極度擔憂,並計算出天牛一旦立足,將給美國造成1 380億美元之重大損失。)
這就是13.92%森林覆蓋率掩蓋下的無情的事實。
中國已無森林
綜上所述,我們已經介紹了中國森林的一系列基本情況:資源貧乏、采育失衡、哄搶盜伐,成材已基本砍光;植樹造林有相當成就,但數位虛假,人工林生長量極低,後繼乏林。最後要談的並非最不重要的一個問題是:中國的人工林是否應計入森林覆蓋率?
這是一個有關森林定義的問題。這是一個新問題,因爲歷史上還沒有一個大國的森林覆蓋率像中國這樣全憑人工林支撐。森林是什麽?假設森林等同於木材,則人工林當然是森林;再假設成林、中幼齡林比例自然,人工林似亦可算森林覆蓋率。但這一假設不能成立。森林是陸地生態系統的核心,其綜合效益有調節氣候、涵養水源、保持水土、淨化污染、增強土壤肥力、減輕災害、保存物種及提供木材等等;其木材效益僅爲綜合生態效益的1/10以下。因此,人工林(特別是以中幼齡林爲主的人工林)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森林,並不能算入森林覆蓋率。簡單地說,森林不光是木頭,森林是一個面積很大的的生態系統。原先連片的森林一旦碎片化,其生態效益便消失。僅物種多樣性一項,老虎豹子逃了,奇花異草死了,這森林還是原來意義上的森林嗎?在大面積皆伐和成片砍伐之後補種的人工林,在沙漠荒漠邊緣營造的人工林帶,難道可以計入森林覆蓋率嗎?國務委員陳俊生在1995年召開的綠化委員會全體會議上談到,中國18個集中連片的貧困地區,有16個在山區;從而希望,“各地要充分認識林業在廣大貧困地區的重大作用。”連片的森林消失了,連片的貧困就出現了。
那麽,按照“連片”(生態效益基本完整)這一嚴格(但合理)的定義,中國的森林覆蓋率應該是多少?
官方統計的13.94%顯然不能進入討論。
航片測算的8.9%和臺灣學者認定的8~9%也偏高。
——問題可能要換一種提法:除了交通閉塞的西部高原,哪里還有連片的森林?
1998年秋,北美《世界日報》在角落裏刊載了一條發自北京的小消息,毫不顯眼,但能夠解讀其意義者,卻會感到強烈的心靈震撼。
●“包括環境專家在內的一支考察隊,正在雅魯藏布江上游進行科學考察探險。他們於本月上旬抵達雅魯藏布江源頭第一縣仲巴縣,準備展開工作。 考察對隊長楊勇通過電話向新華社表示,雅魯藏布江源頭地區環境狀況持續惡化,冰川大幅退縮,雪線上升,源區河流水量減少或乾涸,沼澤、濕地減少,自然災害頻繁,許多原有的野生動物都已消失或遷移。 據仲巴縣委書記普瓊指出,由於風沙侵蝕和乾旱缺水,仲巴縣城已被迫搬遷三次。1996年建成的新縣城,頂多堅持二十年,還得搬遷。 專家建議,必須儘快綠化雅魯藏布江上游,以阻止荒漠化進程;並發出嚴重警告:由於全球氣候變化與人爲破壞森林植被而引起的這種生態災難,‘使得世界海拔最高的雅魯藏布江,有可能變成季節河或內陸河。’”
西藏,現代人類心目中最後的一塊淨土。如果連人迹罕至的神聖的雅魯藏布江之水源林都消失了,中國還有未來嗎?
(明鏡出版,注釋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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