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鐘）

晏幾道

彩袖殷勤捧玉鐘【1】。當年拚卻醉顏紅【2】。

舞低楊柳樓心月【3】，歌盡桃花扇底風【4】。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5】。

今宵賸把銀釭照【6】，猶恐相逢是夢中【7】。

參考注釋

【1】彩袖：穿著美麗衣服的歌舞女子。玉鐘：玉杯，泛指酒杯。

【2】拚（pàn）卻：甘願、不顧一切之意。

【3】舞低楊柳樓心月：歌舞不停，月亮由樓心西斜到柳樹之後，樓心月：正對著樓窗的明月。

【4】桃花扇：歌舞時用作道具的扇子，繪有桃花。

【5】同：同聚在一起之意。.

【6】賸：通「儘」，只管。

【7】銀釭（gāng）：銀白色的燈盞、燭台。

參考譯文：

你穿著美麗的衣裳，從長袖裡伸出纖纖玉手，深情地捧著酒杯為我斟酒，想當年我不顧形象地為了你喝得滿臉通紅，卻也是心甘情願。

你跳著舞，這美麗的舞姿連月兒都被吸引到了樓外邊的楊柳樹梢去了，你美妙的歌聲隨著桃花扇隨風搖動，久久不去。

自從那次離別後，我總是回憶著那美好的時光，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你相逢，就連作夢也夢到了能與你在一起。

今天夜裡，我不由自主地頻頻舉起銀燈，再次照了又照把你細看，就恐怕這次相逢只是在夢中。

題解及賞析：

作者：晏幾道（西元1030年—1106年），字叔原，號小山。他是名相晏殊之子，父子合稱「二晏」。他為人耿直豪邁、不拘小節，不肯依附權貴。小時家境富裕受到良好教育，中年時得罪朝中權貴仕途不利，家境轉為貧困清寒。

晏幾道的創作多為小令，多描述雅致的風景及男女之情，但是雍容大度，不流於輕褻放蕩。名詞人黃庭堅稱其作品為「狎邪之大雅」。晏幾道的作品清麗脫俗，情感真摯，後世文人給予極高的評價。《全宋詞》存錄其作品有二百六十餘首，並有《小山詞》一冊傳世。

宋詞是繼唐詩之後中國文學史上另一顆光輝燦爛的明珠，跟唐詩不同的是更於委婉、細膩，對內心的情感能更深入地描述，有國仇家恨的慷慨激昂，也有男女之情的纏綿悱惻，就如同宋朝文化的展現：柔美、細緻、堅韌。

此作品選自《全宋詞》第一冊，《鷓鴣天》為詞牌名，為晏幾道的代表作之一。按字面之意，本作品描寫了與一位歌舞藝人離別後又重逢的場景。

開頭就描述了當年彼此一起歡聚之景，女子身穿彩衣殷勤勸酒，而作者回應了她的深情，喝得滿臉通紅，她盡情起舞，高聲歌唱，美好的時光流逝著。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這句對仗工整，用得絕妙。不說月亮隨著時光過去而西沉低下，而是「舞低」，不說風盡而用「歌盡」，可以想像主角流連忘返，沉湎在那一段美好的時光中，不知時間的流逝。從一開始的「彩袖」、「玉鐘」、「醉顏紅」、「楊柳樓」、「桃花扇」一系列對應的詞及合於聲韻的句子，可看出作者巧妙的用心，勾勒出充滿美感的場景，體現了二人相知相惜的情意。

最後四句描寫了二人別離後重逢的場景，有時在夢中聚首，但是不真切，醒來後又不知佳人在何方。最後二人相遇重逢，那是夢嗎？他迫不急待地拿銀燈來細照，看個清楚，只怕這次的相逢又是在夢中。這首作品的核心在最後兩段敘述的「夢」。

中國歷代就有許多「夢」的傳說，如著名的「黃粱一夢」：

在唐朝，有一位盧姓書生，有天他遇到一位道人呂翁，呂翁送給他一個枕頭，盧生就在邯鄲的一個旅館住宿，晚上就在那個枕頭上睡著了。

盧生睡著後，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見自己結婚、中進士、生了五個兒子、當節度使，最後當了宰相。活到八十歲，行將就木，他一驚懼，突然就醒來了。在夢中他總共過了五十年人生。然而這時在床邊不遠處炊煮的黃粱飯還未煮熟。

盧生醒來後找到了那位道人，他說：「難道那些榮華富貴，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嗎？」道人回答說：「現在你應該知道，人一生所追求的，不過就是一場夢而已！」

回到這部作品，當主角與歌舞藝人相見時，懷疑自己是作夢而拿銀燈照，這首詞就結束了。是作夢嗎？還是主角從未醒過，這一切的回憶只是在夢中？

晏幾道並沒給出是不是作夢的答案，留給讀者想像的空間。或許這是他特意的巧妙安排，留給後人一種如夢似幻的美感，也或許是反映他個人一生的寫照：早年出身名門，享盡富貴，雖有才學但仕途不順，終至窮困潦倒，或許這一切只是夢一場。

歷代名家點評：

北宋趙令畤《侯鯖錄》卷七：晁補之言：「叔原不蹈襲人語，而風調閒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自可知此人不生在三家村中也。」

明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末二句驚喜儼然。」

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評曰：「下半闋曲折深婉，自有豔詞，更不得不讓伊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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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