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8年05月22日訊】癔症又稱歇斯底里。上世記中期以前,癔症型人格似不多見,症狀通常限於農村少數婦女身上發生。癔症型人格的心理有強烈的自我暗示和依賴性,發作時表現為情緒激動,讓人感到「大驚小怪」,同時又有一定的感染力。醫學人員認為,癔症大多因在兒童時期心理發育障礙所致,患者渴望被認可。上世紀中期以降,癔症型性人格以十分驚人的速度擴張,癔症也隨之呈現群體發作的態勢,因而也更顯得情緒熾熱;由於發作時相互感染,也不再有人感到「大驚小怪」;患者的語言、動作都充滿表演和誇張的成分,但大體上離不開對握有絕對權力者的謅媚、爭寵、膜拜,乃至極其認真的連篇謊言,從而實現投其所好的目的。對於政治上受陷害的弱者,癔症型人格熱衷於落井下石,置人於死地的揭發、遣責和不遺餘力地打擊要害,並力求引起權勢者對自己的關注與重視。當然,這兩者又是統一的,對受陷害者的落井下石,也意味著向最高權勢者的阿諛。內地上世記英國傑出小說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在他那本享譽全球的經典中,對癔症型人格的群體表演有著深刻的揭示。書中主要人物溫斯頓在大洋國真理部供職,日常工作是製造謊言、塗改歷史以及淹抹人們的記憶。那是1984年4月4日夜裡11點在真理部的一間屋子裡,當大螢幕上閃現了人民公敵愛麥虞埃爾.果爾德斯坦因的臉的時候,癔症型人格開始集體發作。先是「觀眾中間到處響起了噓聲」,繼而是「那個淡茶式頭髮的小女人發出了混雜著恐懼和厭惡的叫聲」,原因就在於「果爾德斯坦因是個叛徒、變節分子」,曾經「一貫的惡毒攻擊」,還「主張言論自由,新聞自由……」,而且「他還活著,策劃著陰謀詭計;也許是在海外某個地方,得到外國後台老闆的庇護;也許甚至在大洋國國內某個隱蔽的地方藏匿著……」。
集體發作開始才30秒鐘,這種發作當然不可能停下。接下來「屋子裡一半的人就爆發出控制不住的憤怒的叫喊」,「……到了第二分鐘達到狂熱程度。大家都跳了起來,大聲高喊,……那個淡茶色頭髮的小女人臉孔通紅,嘴巴一張一閉,好像離了水的魚一樣。甚至奧勃良的粗獷的臉也脹紅了。……溫斯頓背後的黑頭發姑娘開始大叫『豬玀!豬玀!豬玀!』她突然撿起一本厚厚的新話詞典向電幕扔去」,試圖擊斃那個「主張自由」、又「惡毒攻擊」的「叛徒」、「變節分子」和「人民公敵」。
緊接著,書中有一段夾帶著分析議論的描述:
溫斯頓的頭腦曾經有過片刻的清醒,他發現自己也同大家一起在喊叫,用鞋後跟使勁地踢著椅子腿。兩分鐘仇恨所以可怕,不是你必須參加表演,而是要避免不參加是不可能的。
不出30秒鐘,一切矜持都沒有必要了。一種夾雜著恐懼和報復情緒的快意,一種要殺人、虐待、用大鐵錘痛打別人臉孔的欲望,似乎像一股電流穿過了這一群人,甚至是你違反本意地變成了一個惡聲叫喊的瘋子。……在這樣的時刻,他心中對老大哥的憎恨變成了崇拜,老大哥的形象越來越高大,似乎是一個所向無敵、毫無畏懼的保護者,像塊巨石一般聳立於從亞洲蜂擁而來的烏合之眾之前……當癔症的群體發作進入高潮的時候,螢幕上出現最高領袖老大哥的臉:「黑頭發,黑鬍子,充滿力量,鎮定沉著,臉龐這麼大,幾乎占滿了整個電幕,他的出現使大家放心地深深鬆了一口氣。……」當然,癔症的發作也不會停止:那個淡茶式頭髮的小女人撲在他前面一排的椅子背上。她哆哆嗦嗦地輕輕喊一聲好像「我的救星!」那樣的話,向電幕伸出雙臂。接著又雙手捧面。很明顯,她是在多做禱告。
這時,全部在場的人緩慢地、有節奏地、深沉地再三高叫「B—B!……B—B!……B—B!」他們叫得很慢,……。這種深沉的聲音令人奇怪地有一種野蠻的味道,你仿佛聽到了赤腳的踩踏和銅鼓的敲打。……這種有節奏的叫喊,在感情衝動壓倒一切的時候是常常會聽到的。這一部分是對老大哥的英明偉大的讚美,更多的是一種自我催眠……。溫斯頓心裡感到一陣涼。……在兩分鐘的仇恨中,他無法不同大家一起夢囈亂語,但是這種野獸般的「B—B!……B—B!」叫喊聲總使他充滿了恐懼。
「B—B」是Big Brother(老大哥)的縮寫。這裡對癔症集體發作的描述,就真實性而言已達到令人十分吃驚的程度,因為作者奧維爾並沒有在極權主義制度下生活的經歷,更談不上對癔症集體發作的親身體驗。人們只能將這種似乎「憑空杜撰」的癔症型人格描寫,解釋為作家對極權主義制度高度敏感的悟性。不過在我看,也許還應加上他依靠默會認知的才能,對極權制度下芸芸眾生行為邏輯的慎密推導。考察奧維爾對癔症型人格描述的真實性,方法是與真實世界中曾經發生的癔症集體發作相對照。傑出的歷史學家高華的筆下,曾談到1942年在延安對王實味的批判,就是一次真實世界癔症的集體發作。當然,歷史學家近於白描的文字特徵,與小說家繪聲繪色的細節描寫,其差異顯而易見,然而兩者在癔症集體發作的高度一致性方面,大概不難領略。
作為篤信馬克思主義的王實味,20歲在北大文科讀預科時加入中共,同時又恪守「五四」以來知識份子追求平等與自由的傳統,31歲(1937年)到延安後不久,發現國內雖處在抗日戰爭的極端艱難中,延安高層卻能享受著等級制度帶來的優裕物質條件。我在《從「傅斯年會見王實味」談起》一文中,用下列文字陳述當時的等級制度:彼時延安的等級制度可用八個字概括:「食分五等,衣著三色」。具體而言,每單位有大、中、小三灶,但只能按級別享用,高層還享有特供的營養品,最低層每日僅兩餐粥;病房、藥品,甚至日用品全按等級配置。當年盛傳的一句話是:「延安有三樣東西是平等的——太陽、空氣、廁所」。延安特權最醒目的標誌,一是王實味文中指陳高層「歌囀玉堂春,舞回金蓮步」的夜生活(這被許多人認為是暗諷江青);二是延安唯一的一輛小汽車,原是紐約洗衣房華僑捐贈,指定用於運送傷患。但根據權力配置物質待遇的原則,這輛汽車成了毛澤東與江青招搖過市的專車。……
其實在中央研究院,王實味享受的是中灶待遇。但平等與自由意識強烈的王實味,難以接受這樣的等級制度。最早對延安等級制制度提出異見者,是1942年3月上旬丁玲刊發在《解放日報》的「三八節有感」,接著就是王實味分兩次連載在同一報紙上、影響也更大的「野百合花」一文。賀龍看了丁玲的文章後,破口大駡丁是「臭婊子」,毛澤東讀了王實味的文章後拍案震怒了。王實味的文章在延安中下層卻獲得廣泛認同,繼而又在中研院的壁報《矢與的》上貼出新文章,人們從四面八方湧來觀讀,王似乎成了為公眾代言的英雄。
當月,毛澤東在《解放日報》召開座談會,會上首次發出對王實味反擊的信號,很快《解放日報》以社論的名義公開了毛的講話。心領神會的羅邁(李維漢),4月上旬立即在中研院佈署對王實味的批判與圍剿,於是真實世界的集體癔症在中研院大禮堂大發。高華教授在《紅太陽》一書中是這樣描述的:
很快,中研院原先支持同情王實味的幹部,被驟然降臨的風暴嚇得不知所措,隨即為求自保,紛紛反戈一擊,或痛哭流涕檢討自己立場不穩,上當受騙;或義憤填膺,控訴王實味一貫「反黨」、「反領導」。一些人甚至作出與王實味勢不兩立的模樣,要求組織上嚴懲王實味。……
在這種群體性癔症的瘋狂狀態中,王實味的罪名也不斷升級。於是:到了1942年6月,王實味的頭上已有了三項鐵帽子:反黨份子(不久又升格為「反黨集團頭目」)、托匪、國民黨特務(又稱「國民黨探子」)。
就在癔症型人格表演的當年11月,王實味被隔離,次年被下令逮捕。延至1947年王實味被押至山西興縣,砍下頭顱並推入枯井。是誰最終下令砍掉王實味的頭?高華的刀筆直指酷吏康生,作家戴晴則用曲筆暗指賀龍。
癔症型人格一旦形成,群體的癔症發作必然欲罷而不能。1954年,文藝理論家胡風因思想而獲罪、被捕入獄,涉案受牽連的「胡風反革命集團」成員達2,000餘人,其中92人被逮捕。這是1957年「反右」前對中國文化界規模最大的一次鎮壓和政治清洗。次年5月中國文聯與中國作協聯合召開大會,向「胡風集團」發起更強勢進攻。會議主持人為郭沫若,幕後指揮者是周揚。
這也是中國高層文人學者們一次癔症的群體發作,幾乎所有著名文學家、小說家、藝術家及部分科學家們都無法回避。大家粉墨登場,紛紛表現出義正辭嚴、慷慨激昂的樣子,揭發、批判胡風的反革命罪行,欲置胡風於死地而後快,仿佛胡風與他們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事實上他們與胡風並無利害衝突。互聯網上至今可見以「文化名人曾經的醜陋面目」為題的文章,內容即是反胡風運動中文化界的癔症群體發作。對郭沫若、馮雪峰、高玉寶、翦伯贊等人的癔症型人格表演,我不奇怪。郭沫若的發言起到傳聲筒的功效,他指出:「胡風集團不僅是我們思想上的敵人,而且是我們政治上的敵人」。其中率先提出應對胡風予以司法處置的癔症發作者則是馮雪峰。誰也沒料到,11年後這一建議竟在馮雪峰自己身上兌現。令人難以理諭的是,就連梅蘭芳、歐陽矛倩、田漢、曹禺、葉聖陶、冰心等頗有長者之風的名家,也毫不猶豫地投身癔症發作。以德高望重的葉聖陶先生而言,初聞他曾有參與迫害胡風的嫌疑,我會認為是誣陷。然而事實上葉先生在發言中,對胡風大張撻伐同樣毫不手軟:
(胡風)這種兩面派的陰謀手段,是跟《聯共黨史》裡講的托洛茨基相比,可以說絲毫沒有區別。他們的目的也是相同的,都是企圖顛覆人民政權,讓反革命復辟。胡風反黨集團的活動跟美蔣特務機關的罪惡是完全一致的。我們必須把胡風清洗出去。
這次大會後胡風即鐺鋃入獄,而文化界以口誅聲討為形式的癔症表演,似乎意尤未竟,繼而又是名家名流們形成文字的癔症發作——將聲討演進為筆伐——他們筆下頗具殺傷力的文章,分別發表在國內頂級報紙上。參與筆伐的名流們,不少在道德上原本是值得我們仰慕的賢達,至此他們對胡風的落井下石的批判與揭發,卻已令人不寒而慄,如:
林巧稚:「趕快從人們隊伍中清除胡風」
茅以升:「揭下胡風派的騙人外衣」
程硯秋:「擁護全國文聯和作協清除反革命分子胡風的決議」
老舍:「看穿了胡風的心」
巴金:「必須徹底打垮胡風集團」
曹禺:「胡風,你的主子是誰?」
冰心:「我看出了胡風的陰謀」
焦菊隱:「個人野心家永遠是我們的敵人」
馬思聰:「胡風——蛀牆腳的白蟻」
豐子愷:「肅清陰險的反革命分子」
……
到了文革,癔症型人格的群體發作,又迅速上升為幾億人口的全民發作。G.奧威爾在書中描繪的那種癔症群體發作,實在已是小巫見大巫了。當劉少奇一夜之間變成「叛徒、工賊和黨內頭號走資派」的時候,全國上上下下除癱瘓在床的垂暮病人與剛剛學步的嬰幼兒外,千千萬萬紅衛兵小將們、各省市革命造派戰友們,乃至傾國的革命群眾們,全部進入癔症的表演性發作。對劉少奇的批判大會從各大、中、小學校到街道里弄,從工廠車間到鄉村生產隊,從邊疆哨所到城市的所有商店,到處都轟轟烈烈地召開。人人迅速表現出對劉少奇恨之入骨,批判會上更是群情激奮、怒不可遏,「打倒劉少奇!」和「誓死捍衛毛主席!」的聲浪鋪天蓋地、響徹雲霄。在人類歷史上,如此癔症的全民發作早已超出驚天動地的程度,當然也是空前的。
另一方面,當初文化界在批判「胡風集團」時,曾積極投入群體癔症表演性發作的大批文學家、藝術家和作家們,在文革一開始也被「打倒在地」,幾乎無一倖免地成了任人宰割的「牛鬼蛇神」。他們當中絕大多數的最終結局,遠比胡風更淒慘。胡風於1978年獲釋,兩年後公開平反。那個在圍剿「胡風集團」中煽動群體癔症發作的組織者周揚,文革初被關入獄中;另一個癔症狂熱發作者——把私人信件交出來以揭發胡風罪行的舒蕪,僅隔3年即被戴上右派帽子,文革中更是厄運難逃、一言難盡。
順便帶一句,劉少奇於1969年含恨而歿。10年後最高層決定為劉平反。在為劉少奇召開的最高規格的追悼會上,哀樂依然低迥沉痛。堅決表示擁護為劉少奇平反、並在追悼會上又顯得那麼沉痛惋惜的,也正是這個早已形成癔症型人格的民族——曾經全民參與聲討、批判劉少奇的古老、荒唐的民族。
責任編輯:朱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