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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有一個藏族女孩叫阿塔(35)

作者:張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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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7年09月29日訊】阿塔要我別再說了:「你的好意我都懂,都懂。」

她的臉色好看多了,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柔。

就要出門時,阿塔忽然又不走了。她甩開我的手,扭身跑進客廳裡去,把頭貼在沙發的靠背上,嚶嚶地哭起來了。我緊跟過去,挨著她坐下,大惑不解地問:「你又怎麼了?」阿塔沒有抬頭,邊哭邊說:「我哥早就預言有一天我會被你拋棄。」

顯然是因為黃老闆臨出門前說的那兩句話。我一時無語。阿塔直起身,從茶几上連抓了兩張紙巾,擦去被淚水模糊的眼睛。

「張哥,我知道我給你添了太多的麻煩,為了不讓你受累,有過好幾次,我想離開你,可怎麼也下不了決心,有時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淚水又湧出她睫毛烏亮的眼睛。「如果你有心要甩掉我,就直說了,別瞞著,我不會纏住你的。說吧,我聽你的。」

記不清多少次的海誓山盟,卻依然不堪一擊,如何才能使阿塔相信我絕非虛情假意?正在左思右想,又傳來阿塔的聲聲問:「你為何不說話?你說呀,到底,你怎麼想的?」我仍舊閉著嘴,阿塔更急了:「你不吭聲,意思就是,你要我走,對吧!那好,我這就走,我走!」

突然間我有了個主意。先站起身,運足一口氣,再弓下腰,一隻手托住阿塔的脖子,另一隻手托住雙腿,一鼓勁兒,把她抱起來。猝不及防的阿塔兩手伸向空中,邊揮舞邊喊:「這是幹什麼,快放下,會把你壓壞的!」

我沒理睬,好似為了回答她的擔心,也弄不清從哪兒來的力氣,我把她騰空拋起,連拋了兩下。她疊聲驚叫,保姆正好經過,看得目瞪口呆。我抱著阿塔來到樓梯口,一步一步往上走。阿塔安靜下來,眼皮也不帶眨地注視著我。硬撐著到了樓上,我放下她,忍住不喘大氣,拉著她一直走進經堂。

經堂原是一間客房,我比照阿爸阿媽家的布置改裝而成:鋪滿絲綢和織錦,唐卡掛了好幾幅,用來做佛台的桌子古色古香,佛像有半公尺高,也照樣放了七個銅碗,盛上水。還擺了些古玩,如瓷瓶、景泰藍爐、青銅器等。

站在佛像前,我面朝著阿塔說:「你聽好了,我要在神佛面前起誓了。」我的樣子多少有些古怪,過於嚴肅的表情,眼珠子凸起,似乎要掙脫出眼眶。我抓起阿塔的雙手,一字一句地說:「今生今世,我要和你不離不棄;來生來世,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發誓時,我的目光沒有須臾離開過阿塔。她雙目微閉,直到誓言結束,才抬眼看我,眼裡迸發出一道神祕光芒。記得半年前,當阿塔講起占卜師的預言,說她會愛上一個比她年齡大得多的男人時,閃現在她眼裡的,就是這道光芒。

五十五

接下來的這一天,我的心情在大起大落中度過。相隔不過五分鐘,我收到兩個電話。先是來自拉薩,熟人的哥們告訴我,阿塔的護照已經批准了,一、兩週之內快件寄去。

我大聲歡呼:「你就要自由啦!」

阿塔反倒猶豫起來:「我哥還沒有消息呢,我不能走。」我立刻打消她的顧慮:「當然必須先找到嘎登。」

黃老闆的電話跟著打進來。所有的看守所都查過了,關押的犯人中,沒發現一個叫嘎登的藏人。現在只剩下一個看守所,屬於國安管,因為嚴格保密,公安方面無法通過電腦查詢。「看來嘎登就在國安手上,」黃老闆十分肯定地說:「你去找在國安裡的那個關係,他既然有辦法釋放四個藏人,撈出嘎登應該問題不大。」

我見阿塔在一旁豎起耳朵聽,便把手機的擴音器打開。

通話一結束,我強作笑顏:「消息還不壞。」阿塔冷笑了一聲:「不是不壞,是不好。」我要阿塔別太悲觀:「畢竟是多年的朋友,國安老友不會袖手旁觀。」阿塔又一聲冷笑:「他如果想幫,早就幫了,不會等到現在。」

「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也要爭取,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我邊說邊撥打手機,儘管我還沒想好該怎樣跟國安老友說。鈴聲響著,沒人接。連續打,依然空響。阿塔再一聲冷笑:「不會故意不接吧!」她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說:「用我的試試看。」

結果仍是空響。「可能他把手機忘在家裡了。」我嘀咕說。到了夜裡,我又開始撥打,這回有反應了,是錄音:「你撥的號碼不存在,請查詢。」

我垂頭喪氣,一揚手,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好半天沒出聲。

「張哥,你不是說國安不會抓他嗎?」阿塔驀地一聲問,把我從迷離恍惚的狀態中喚醒。「他就一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不知得罪了誰,遭人誣告、陷害。」

「既然我哥在國安手裡,我得去要人。」

忽然她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五十六

我沒把阿塔的話放心上,以為她是在說氣話。一週過去了。這天我在公司裡忙著給黃老闆定下的幾件晚清和民國瓷瓶打包,猛然想起來,有大半天沒接到阿塔的電話了。往常她會打來有事無事聊幾句。我抓起話筒正待往家裡撥電話,手機響了。我瞅了一眼螢幕,沒有來電顯示。我按鍵接聽,心臟一陣蹦跳:是國安老友!他打電話來了!

沒有任何寒暄,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一上來就氣勢洶洶地叫嚷,在我跟他的交往史上從未出現過:「你要是管不住阿塔,那就交給我,我能讓你一輩子也見不到她!」我嚇得渾身打顫,慌忙問:「出了什麼事?阿塔在哪裡?我給你打過多少電話你也不接……」國安老友毫不客氣打斷我的話:「我已經把她送回你家了,你去問她。」他頓了一頓。

「我再說一遍,下不為例!」

在國安老友撂電話之前,我還來得及問他:「嘎登到底在不在你們手上?」他沒直接回答,而是說:「還用得著再問嗎!」我追問:「你們憑什麼抓人?」他一句話把我堵了回去:「這是國家機密。」

我十萬火急趕回了家。衝入客廳,環顧四周,沒人。我呼喊:「阿塔!」沒人應。保姆出現了,神色嚴峻地朝樓上指了指。我三步併作兩步進到臥室,正躺在床上的阿塔,大約聽見我的腳步聲,一把拉起被子,蓋住她的頭。

我走到床跟前問:「你都好吧?」阿塔身體在被子裡動了動,但沒出聲。我伸手掀開了被子,阿塔迅速用兩隻手掌捂住臉,哀求說:「別看我,張哥,別看我。」我想掰開她的手,阿塔把頭扭來扭去地躲開。我最終抓住她的手腕,強力向兩邊分開。我駭然失色,阿塔右面額頭上,腫起一個大包,呈青紫色,周邊還有大片淤血。

「是誰打的,誰!他媽的也真下得了手!你快告訴我,是誰!」我又跺腳、又揮拳,暴跳如雷。但我並沒有失去理智,我的心裡透亮。我渴望報復,卻充滿了無力感。

我叫來保姆幫忙,把阿塔從床上攙扶到我停在門外的車裡。我駕車直奔醫院。一路上我強作鎮定,聽阿塔講述整個經過。還沒等聽上幾句,我就在心裡痛苦地責備起了自己:你太粗心了,你本來能夠阻止她的。

當阿塔說「我得去要人」時,我壓根兒沒想到她會有這個膽量,不僅敢做,還要做大!她在一個足夠大的紅色橫幅上,寫了八個足夠大的字:我哥無罪,請放了他!掛在國安所在地大門對面的兩棵樹之間,讓進進出出的祕密警察們很容易看到。她把嘎登失蹤的前前後後寫在兩張長方形大紙上,平鋪在地,用石塊壓住四角,以方便路過的人閱讀。為加強效果,阿塔還特意穿了一身鮮明的藏族服裝,又準備了手提式擴音喇叭、麥克風。不難想像,當她調高音量,對準國安大門呼喊口號時,祕密警察如果不抓狂,那才不正常。

結果很快就吸引了一大群老百姓圍觀。十多分鐘後,五、六個祕密警察向她衝了過來。他們對著人群厲聲吆喝:「都走開!不許停留!」人群立刻散了,只剩下阿塔孤零零站在那裡。

一個身體敦實的小矮個,躬身抓起阿塔鋪在地上的兩張大紙,阿塔上前去搶,來不及了,大紙已被撕了個稀爛。

阿塔氣得說:「你不能這樣做!」

旁邊閃出一個高個頭,快步走到拴在兩棵樹之間的橫幅下,伸手想把橫幅拽下來。由於阿塔拴得很結實,他狠命扯了幾下,也沒扯掉。阿塔轉過身去攔高個頭,卻被高個頭狠命推開。

阿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高喊:「你敢打人!」

高個頭罵:「X你媽,就打你了,怎麼樣?」回身又去拽橫幅。

阿塔叫了聲:「我跟你拚了!」

她拾起帶來的裝滿礦泉水的塑膠瓶朝高個頭扔去。畢竟力氣小,塑膠瓶輕飄飄從空中劃過,被高個頭輕易接住。祕密警察擁上前,把阿塔圍在當中。

小矮個喝令她:「跪下。」

阿塔說:「為什麼要跪,我不跪!」

小矮個飛起一腳,阿塔被踹到地上,前額撞到石頭地上,咚的一聲巨響,她只覺眼前一黑,暈厥過去,模糊中聽見有人在喊什麼。等她清醒過來時,祕密警察已經散開,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好像剛才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小矮個和高個頭離得最近,阿塔聽見兩人在議論昨晚的飯局。

「媽的,那茅台酒百分之百是假的。」

「菜也很一般,連海鮮都沒有,這個老闆太吝嗇。」

「就這貨,我們可是來給他幫忙的。下次瞅個機會弄他狗日的一下。」

阿塔支撐著身子坐起來,雙手捧住劇痛的腦袋,心頭發緊,會不會把她抓起來,關進監獄?忽然想到應該給我打電話求救,伸手摸衣袋,撲了個空,手機不見了。這時有人走到她跟前。阿塔用眼角掃了掃來人,剛好與對方的目光撞在一起:國安老友!雖然就見過一面,連話也沒說上兩句,但阿塔記住了他的長相。剛才那個發聲制止施暴的人,應該是他。

「你站起來,」國安老友面無表情、口氣生硬地說:「跟我走。」

「我不走。不,不!」阿塔的聲音聽著更像是下地獄前的尖叫。

「你還想不想,讓我送你回家?」

說完他掉頭就走。這下阿塔著急了,勉強站起身,步履踉蹌地跟在他後面,來到一輛轎車前。司機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阿塔先上,國安老友挨著她坐下。路上,國安老友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阿塔幾次三番苦求:「你就行行好,把我哥還給我吧!」

國安老友就跟沒聽見似的,雙唇緊閉。阿塔下車時,他依然端坐不動,連頭也沒回。

「你就不害怕?」

「不怕,我正好想見他們。我哥失蹤快半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擺事實,他們總得講道理吧。」

我半晌無言。即使被一腳踢下樓梯,肚子裡的孩子也流掉了,阿塔依然不失單純。

(待續)@#

──節錄自《有一個藏族女孩叫阿塔》/自由文化出版社

責任編輯:馬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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